由於淩誌剛剛開始練習斯.諾克沒多久,所以他很清楚,自己在英式球台上的準度一定是慘不忍睹的。


    但是,他對自己的控球有自信。至少在沒有機會的時候,他能夠保證白球能停到相對安全的位置。


    於是,他提出了想跟金震前輩進行對局的請求。這樣,他或許能從金震前輩的擊球思路中學到更多的東西。


    所以整局比賽,淩誌采取的策略很單一,就是有簡單球打就進攻,沒有簡單球就防守的策略。


    而金震也明顯能看出來淩誌初出茅廬,所以一開始他有些托大,進攻很猛,給淩誌留下了不少簡單球的進攻機會。


    雖然這些簡單球淩誌也都能打進,但是大多都連不到彩球,所以淩誌的最高單杆得分隻有7分。


    隨著比賽進程的推進,金震的臉色也愈加凝重。


    比賽進行了有一段時間了,他愣是沒幾杆好的上手機會。


    淩誌大多數情況下都會把白球停到頂庫附近來防守,而紅球大都在底庫附近,這讓他感到非常難受。


    所以他不得已,也跟著淩誌一起防守。


    防了半個小時之後,球形變得十分複雜,有不少球貼在庫邊,難以進攻。


    興辰教練和李叔在旁邊倒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場球局。但是,金震的心情卻越來越煩躁。因為,直到現在,他的總得分竟然還比淩誌少1分!這讓他前職業選手的麵子往哪裏擱


    於是,在淩誌的又一杆防守之後,金震實在是忍無可忍,才說出了剛剛的那些話。


    淩誌當然也能在比賽的過程中感受到金震的煩躁,畢竟,金震的出杆越來越快,運杆時間越來越短。


    淩誌覺得這樣也很正常,因為防守局素來不被觀眾和球員喜愛,所以遇到兩位選手防來防去的局麵時,不論是誰,都會頭疼,這跟選手個人的品性無關。


    但是,淩誌確實沒想到,金震竟然會說出那樣的話,說他未來可能是毒瘤一般的人物。至於嗎至於到這種程度他忍不住回應道:


    “金震前輩,不是您說怎麽打都可以嗎”


    金震撇過頭,答非所問道:


    “你聽說過馬克塞爾比嗎”


    “當然。”


    “你就是馬克塞爾比的打法。他雖然拿了不少冠軍,但那是因為他願意去厚著臉皮把對手防到癲狂狀態,然而現在早就不流行塞爾比那一套了!現在流行的是進攻!是單杆!懂嗎”


    “你這樣打下去沒什麽發展的,真的。算了,不說了,真晦氣,走了走了。”


    說罷,就準備收拾球杆,離開星宇。


    由於金震的話太過震撼,所以淩誌一時間忘了回應,倒是李叔適時出來解圍道:


    “小金,你說話有些重了,你跟他置什麽氣沒必要。”


    “我這是為他好,李叔。算了算了,我不多說了,走了。”


    淩誌有心想要與這位前輩理論一番,但是,他又怕說得過多,有僭越之嫌。正當他在猶豫的時候,旁邊趙施言上前一步,雙手抱著胸,鄭重地問道:


    “我想請問你,剛剛淩誌有犯規嗎”


    金震一愣,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他轉過頭,下意識地說道:


    “那倒是沒有。”


    “既然沒有,為什麽不能這麽打”


    趙施言堅定而有力的話語振聾發聵。


    金震盯著這個小姑娘好一會兒,沒有言語。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


    興辰教練挑了挑眼皮,正要上前解圍,隻見金震拿起手中的杆盒,朝著門外走去,邊走邊說道:


    “我不跟業餘選手廢話。”


    說罷,摔門而出。


    旁邊圍觀的人群也在不停地竊竊私語,討論著剛剛的這局球。


    “那個姓金的過分了吧,他以為自己是大腕呢還看不起業餘選手。他現在也不就是個業餘的”


    “不過他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一直防來防去確實沒什麽意思。”


    “那也看情況嘛,當實力明顯不如對手的時候,不防守,怎麽抓機會”


    “那也得有個度啊。”


    “.…..”


    旁邊眾人的討論聲不絕於耳,然而淩誌的思緒卻漸漸飄向了遠方。


    淩誌對馬克塞爾比並不陌生,他是十幾年前的風雲人物,曾不止一次拿到過世錦賽冠軍。但是他的擊球風格卻在職業選手和普通球迷中飽受詬病。


    華夏球迷曾用一個字來概括塞爾比的擊球風格:“磨”。


    沒錯。這個“磨”並非是故意拖延時間,而是打球過程中防守過多,一旦沒有什麽好打的球,就把白球停到頂庫,讓對手不好進攻。


    按理說防守也是台球比賽中的常見現象,這樣的打法是為了贏得比賽,也沒什麽好挑剔的。


    但是,塞爾比卻不止於此。


    在一次16年的世錦賽決賽上,塞爾比曾在對手超他11分,而且台麵僅僅隻剩粉球和黑球的情況下,依然堅持上台做斯.諾克。


    在英式台球台麵上僅僅隻剩粉黑的情況下,如果用粉球成功做回一杆斯.諾克,使得對手犯規,那麽將會得到6分。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想要翻盤,需要至少做2杆斯.諾克。


    尋常情況下,台麵上超11分,落後一方不放棄,繼續上台努力使得對手罰分,也都在正常理解範圍之內。


    但是,台麵上僅僅隻剩粉黑的時候,那就隻能用黑球做斯.諾克來擋住粉球,這樣的做球成功概率將會很低,一般選手都會放棄。


    然而塞爾比卻並沒有放棄。不過雖說中間做成功了幾杆,但是都被對手成功解到粉球,塞爾比並沒有如願拿到罰分。


    最終,塞爾比還是輸掉了那局球。


    在當年那局長達66分鍾的鏖戰中,塞爾比的“磨控”打法遭受了諸多的非議,有不少人對塞爾比從此路轉黑。


    淩誌也看了當年那局錄像。雖說塞爾比不拋棄不放棄的精神值得稱讚,但是在單局時長已經超過1小時的情況下,依然堅持防守,似乎顯得沒什麽必要。


    淩誌捫心自問,如果是自己的話,或許早就認輸。但他並沒有對塞爾比抱有偏見。


    雖然淩誌也算不上喜歡塞爾比,但也絕對稱不上討厭。他很尊重並理解這種打法,因為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理論上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而今天,淩誌雖然防守多了一些,但是遠沒有到塞爾比那種程度。淩誌的防守基本都出現在沒什麽太好機會的情況下,總不能我菜還不允許我防了


    所以淩誌並沒有因為金震的那番話而感到沮喪,反而覺得,金震此人,打職業沒堅持幾年就退役,似乎顯得理所當然。


    “淩誌,你別聽那個家夥瞎說,他打不過你就在那裏胡言亂語,實在是太過分了!”


    趙施言在一旁噘著嘴,替淩誌打抱不平。


    淩誌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


    “好啦,我沒那麽脆弱,他的話我都沒放在心上,放心。”


    就在這時,隻見興辰教練陰沉著一張臉,回到了球房。


    淩誌突然有些緊張。不管怎麽說,金震離開這裏跟他脫不開關係,而金震是興辰教練請來的,那麽自己也算是變相掃了興辰教練的麵子。


    所以淩誌站在那裏沒敢說話,等待著教練的狂風暴雨。


    隻見興辰教練來到球桌旁邊,既沒有跟淩誌搭話,也沒嚐試收拾球桌,反而首先跟趙施言講道:


    “其實你說的很對,在規則允許範圍內,隻要能贏球,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競技體育就是這樣殘酷,沒有那麽多人情,贏就是贏,輸就是輸,不會有人去規定你必須用哪種球風來比賽。”


    說罷,教練又對李叔講道:


    “唉,老李,我都後悔請他過來了。他15歲那年我還在平城看過他練球,沒想到一過二十幾年,變化那麽大。”


    李叔淡淡一笑道:


    “正常,打表演賽為生的人嘛,沒幾個沉得住氣的,比他更過分的也不是沒有。”


    “話雖這麽說……”


    見興辰教練和李叔交談了起來,淩誌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麽說,教練都沒有責怪自己,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當然了,雖然興辰教練和李叔都向著自己,但是,淩誌心裏也很清楚,防守型打法確實不受人待見。


    他在狀態不好的時候可以多防一會兒,一旦自己狀態好,那麽就不能輕易放走到手的機會。


    想到這裏,淩誌正打算收拾起球杆,離開星宇,隻見興辰教練轉過頭來,對他笑道:


    “別急著走啊,這局球還沒打完呢”


    “嗯教練,您的意思是……”


    興辰教練拿起了自己的球杆,看了眼球局,笑道:


    “其實,解開一個複雜的局麵,很考驗一個人的綜合能力。技術,心態,臨場應變,缺一不可。這次機會難得,我們邊打邊聊,我告訴你一些需要注意的點。”


    淩誌頓時又恢複了少許精神,剛剛金震對他的斥責所帶來的些許影響瞬間煙消雲散,他轉而投入到了與教練的對練當中。


    “這杆發力有點軟了,貼庫球回去還得多練。”


    “十字回球想法不錯,但是這杆差點二次撞擊,最好加點旋轉……”


    諸如此類的教導不絕於耳。


    雖然教練點出他的不足之處時顯得毫不留情,但是淩誌卻覺得,與金震一口一個“職業”相比,興辰教練才顯得更加具有職業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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