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個場景讓淩誌覺得有些不協調。


    上次在鵬城的時候,他也見到過姚廣誌打球。雖說姚廣誌最後輸了,但是也顯得很平靜,並沒有像現在這樣去鬧。


    此時亞曆山大默默地坐在一邊,在不打球的時候,他通常都會將左臂深深地埋在袖子裏。


    不熟悉他的人可能是覺得,他是不好意思。而事實上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想要嚇到別人罷了。如果僅僅是因為害羞,他是不可能來參加這種拋頭露麵的比賽的。


    在姚廣誌與裁判據理力爭的時候,淩誌湊近了他們的對局清單看了一眼前四局的戰績:


    第一局:姚廣誌63:0亞曆山大。


    第二局:36:67。


    第三局:102:0。


    第四局:52:63。


    看來是姚廣誌一路領先,亞曆山大後來居上。第三局姚廣誌竟然局分還過了百!也不知道是不是單杆得分。如果是的話,那姚廣誌今天的手感與狀態簡直是恐怖。


    淩誌又看了看記分牌。第五局暫時打成了42:50,姚廣誌竟然還落後!


    也難怪他這會兒會這麽著急了。


    從局分來看,姚廣誌贏的兩局應該都是砍瓜切菜,幹淨利落,沒有給亞曆山大比較好的上手機會。而姚廣誌輸的兩局,跟亞曆山大差別都不是很大,可能是在零敲碎打的局麵中輸掉的比賽。


    所以總的來說,今天的姚廣誌應該比亞曆山大狀態要好!


    要是在狀態好的情況下輸球,那可真是件憋屈的事情。了解清楚他的處境之後,淩誌便能對他感同身受起來。


    “請您理解一下,這顆球我事先觀察過了,白球剛好是停在了綠球後麵看不到紅球堆薄邊的位置,我擺的這個位置應該是準確的。”


    “不不不,你看岔了,明明能看到一點薄邊,這點我十分確定,剛剛我比你站得近......”


    看來這杆球姚廣誌應該是先打了一杆,隻不過因為沒打到紅球導致犯規,才會出現要求裁判複位的局麵。


    兩人依舊在拉扯著這一點細節。如果是平時的話,白球複位的位置相比原先的位置差的多一些還是少一些其實並不打緊。但是現在是決勝局,而且是姚廣誌落後,他如此謹慎也情有可原。


    眼下這杆球,如果能看到球堆薄邊的話,那麽就可以直接打薄邊把白球防守回來。如果不能打到薄邊的話,那麽就必須通過一庫來進行解球。這完全就是兩個概念!


    眼下兩人一時半會兒看起來誰也說服不了誰,亞曆山大坐在那裏,也沒有起來拉架或者提出自己的意見的意思。


    這倒不是亞曆山大薄情,而是因為這杆球就是他防守的,他要是上來的話,裁判到底是聽他的還是不聽他的?


    聽他的,姚廣誌心裏不平衡,不聽他的,又不尊重這杆防守的原主人的意思。所以亞曆山大沒有上來,淩誌倒是很理解。這種關鍵時刻,選手們都很注意避嫌。


    好在這個時候謝義新及時走了過來,給局麵解了圍。


    “好了,你先退下,這球我來擺。”


    隻見謝義新輕輕把球往左移動了1-2毫米的位置,雖說不多,但是眾人還是能夠清楚地看到主裁判的白手套往左移動了一下。


    謝義新蹲下身來,看了看白球、綠球以及紅球堆三者的相對位置關係,他感覺白球應該是能似看非看到紅球堆的薄邊,具體能不能看到,他讓出了位置,供姚廣誌觀察。


    姚廣誌也不確定能不能看得到,但是裁判已經不可能再往左擺了,否則如果給自己打到了紅球堆比較厚的位置,那就說明擺得過於靠左,給自己占了便宜。


    根據裁判以往複位的經驗,再加上亞曆山大殘疾人的身份以及周圍人的竊竊私語給到他的壓力,姚廣誌最終還是衝謝義新點了點頭,同意了這杆複位。


    謝義新又把手伸向亞曆山大,征求他的意見。亞曆山大輕輕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也沒有再上來觀察。


    周圍的觀眾們不時地誇讚起亞曆山大,說他有大氣量,不跟姚廣誌計較。但淩誌卻很清楚,當裁判複位完畢征求防守方的意見時,防守方不上來觀察是常態。


    如果兩人身份互換,換做姚廣誌是防守方的話,他大概率也不會上來觀察,這也算是台球比賽中的一個小文化吧。


    因為不確定能不能打到紅球,所以姚廣誌用了一點小紮杆,把球杆稍稍立了起來,打向白球的右塞位置。


    但是由於他過於緊張,導致紮杆紮得有些過,最終打到了紅球堆比較厚的位置。白球運氣也不好,沒能夠回到開球區,而是直接掉入了右側底袋。


    周圍觀眾們一陣驚呼,沒想到姚廣誌與裁判爭論了這麽久,最終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而亞曆山大也不負眾望,把白球擺在了開球區一個比較舒服的位置,然後打進了一顆比較好進的袋口球之後,便圍繞黑球擊打直到超分。


    姚廣誌也無心戀戰,直接上來與亞曆山大握手,表示認輸。這場比賽的結局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姚廣誌也不想在這裏久留接受大家目光的洗禮,有不少認識他的選手上來安慰他,他也隻是簡單回應了幾句後,便馬上帶著自己的球杆離開了現場。


    雖說斯.諾克比賽中狀態好最終卻輸球的現象屢見不鮮,但是真正輪到自己輸了球,肯定還是相當難受的,不可能用以前別人輸球的案例來安慰自己。


    姚廣誌先是在鵬城和搭檔一起輸給了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姑娘,然後又是在這裏輸給了殘疾人,恐怕他在圈子內會逐漸成為別人的笑柄。想到這些,淩誌便覺得他有些可憐。


    然而現在不是可憐別人的時候,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吧。送走了姚廣誌,淩誌便開始分析起亞曆山大的實力。


    從自己看到的為數不多的比賽片段來看,亞曆山大的單杆得分能力應該不算很強,但是他防守應該不錯,這證明他思路很好,但是實現能力一般。


    這豈不是和自己類似?淩誌頓時感到一陣頭大!


    不過他很快便冷靜了下來,他回想著剛剛獲得的所有資訊,從剛剛姚廣誌和亞曆山大對陣的局分來看,如果沒有形成拉鋸戰的話,還是能很順利地拿下一局的。


    那麽自己是不是也應該稍稍激進一些呢?這樣的話或許能加快比賽節奏,避免被亞曆山大給防死。


    想明白之後,淩誌便暫時決定以這個方案來應戰。他站起身,把目光轉向全民組的比賽那邊,搜尋到李夢瑤的身影之後,便朝著她走了過去,看看她的執裁是否還順利。


    ......


    另一邊,謝義新將那位新人裁判叫到一邊,對著他說道:


    “你知道你問題出在哪裏了麽?”


    “謝裁,我還是不明白,您為什麽一上來就順著選手的意思把白球往左擺?您明明應該沒看到之前的球局對吧?您怎麽能肯定往左移動就會是正確的位置呢?”


    看著這位新人裁判疑惑的眼神,謝義新輕笑了一聲,右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不要著急:


    “小吳,你覺得一個裁判的職責到底是什麽?”


    “職責?無非就是擺球,複位而已吧。”


    謝義新不置可否,繼續道:


    “那你覺得怎麽樣才算是一個好裁判?”


    “當然是做出最公正的判罰!”


    “什麽才算是公正的判罰?”


    “......”


    小吳本想說把自己認為的最準確的白球位置複原出來,但是他轉眼一想,自己認為的最準確的位置,就真的準確嗎?


    他不禁陷入到了自我懷疑當中。


    謝義新沒等他想明白,替他解答道:


    “其實你說的是對的,我們當然是要公平公正,但是這裏有一個問題,人力終有窮盡時,即便你複位再準確,也不可能跟原先一模一樣。這一點,即便是20年前最著名的裁判楊·沃哈斯親至,也是一樣。”


    “所以我們最多隻能做到相對公平,而做不到絕對公平。這一點,我們不能對自己盲目自信,要充分吸收另外兩名選手的意見。”


    “謝裁,您說的道理我都懂,隻不過您剛剛也看到了,姚廣誌一直要求讓我把白球往左擺。您說讓我吸收選手的意見,那豈不是他要求我擺哪裏,我就得擺到哪裏了?”


    “哈哈,這,就要靠你自己的經驗判斷了。”


    見小吳不明所以,謝義新進一步解釋道:


    “那顆球在複位之前,姚廣誌明顯是覺得可以打到紅球堆薄邊的,不然的話他一定會直接選擇解球。所以我們的複位,就必須要讓他看到紅球薄邊,但又不能太多,維持在一個相對合理的範圍內,這樣才能讓兩位選手都滿意。”


    “至於怎麽樣才能算是合理的範圍,那就作為你以後的功課了。你一定要理解一點:我們服務的是人,而不是球!”


    ......


    謝義新對小吳的一番教導並沒有傳到淩誌的耳中。


    1小時後,待亞曆山大休整完畢,他與淩誌之間的八強對決便正式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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