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可知道在那場局裏,唐皇朝為此付出了多少?”


    長孫一怔,略一思考便明白長公主指的是什麽。


    那場秋狩之亂不僅挫敗了禍亂大陸多年的遺族,更重要的是封印了有著瘋狂“救世計劃”的國師。


    但唐皇朝卻也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不僅朝中精銳、高手死傷無數,就連皇帝也身負重傷。


    更關鍵的是代表著皇朝氣運的龍氣也同國師一起被封印在了天葬秘境之中。


    這些年皇朝雖然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但奇怪的是朝堂之上氣氛卻越發詭異。


    掌管國庫的戶部年年報虧損,這讓其他幾部一度懷疑戶部公飽私囊。


    皇帝漸漸不理朝政,官員們不關心民生隻在意仕途……


    而種種這些都被熟知當年秋狩之亂內幕的人歸咎於龍氣被封印。


    相反,反倒是被皇朝一直視為蠻荒之地的南域這些年趁勢崛起。


    唐王爺流放南域不僅讓人們誤以為皇朝敗給南域一成,更是因此讓南域與皇朝化幹戈為玉帛,得到了十數年休養生息的機會。


    這期間不僅南域有了一段野蠻生長期,就連人文上都隱隱追趕上了皇朝。


    從青藤的成立到如今的崛起便可見一斑。


    長孫沒時間細想這麽多,此時隻覺得應當先從大局出發,大義當先。


    “國……他的恐怖你們都知道的,若真是把他放了出來皇朝便能挽回這些年失去的?到時釀成大禍皇朝將承擔千古罵名!如此簡單的道理殿下不會不懂啊。”


    武清等人都吃驚不已,剛才還狗裏狗氣的長孫,此時像是變了一個人,說出了這樣一番大逆不道之言。


    但長公主卻並未動怒。


    當年都敢在頂峰之上喊出驚世的“橫渠四句”,還有何話是他不敢說的?


    長公主眼神中有一絲欣賞,但語氣卻異常冰冷。


    “大義喊出來容易,但豈是那般容易做到的?”


    “你孑然一身,慷慨赴死,人們會敬你是個英雄,但皇朝可不是一個人的皇朝,那是千千萬萬人的根!”


    “大陸是太平了,那這些人的根呢?就容得他們慢慢腐爛,而後改作他姓?”


    長孫一時語塞,但他依舊有些不服。


    “這些犧牲好過走向滅亡……”


    “說得好聽,可有人知道皇朝做出的犧牲!如果說出真相,整個大陸能承受這樣殘酷的真相?你又可想過那場混亂後皇室承受了怎樣的罵名?”


    長孫張張嘴,最後還是無力的閉上。


    他漸漸明白了長公主說的這些。


    正如她說的,做慷慨赴死的英雄容易,但做舉世皆敵的聖人談何容易。


    長公主見長孫語塞,眼神似有不忍,似乎不想讓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滿腔熱血的青年變成磨平棱角、敗給現實的“成熟者”。


    長公主語氣再次變得輕鬆,開口說道:“好了,不談這些了,現在探討這些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新紀元杯在天葬秘境舉行已成定局,遺族會出手搗亂也是你無法決定的,你現在能做的隻有阻止他們……”


    長孫苦笑著說道:“確實如此,但殿下希望我阻止他們?”


    長公主無所謂的攤手道:“你看我在這曲安寺過得可好?他的皇朝,他做的決定與我何幹?說不準國運再衰敗幾年,他就被趕下台我還有機會坐一坐那把椅子……”


    “唔唔唔,殿下乏了,小民就不打擾了。”


    長孫趕忙打岔喝止長公主的胡言亂語。


    身後幾人也皆是冷汗直流。


    今天這些話是我有命聽的麽?


    武清直到出了曲安寺內心依舊是這個想法。


    唐語嫣站在長孫身後,表情略顯複雜。


    畢竟皇室曾是她的家,沒想到這個“家”中竟有這麽多無法言說的醃臢之事。


    “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長孫看了眼遠處的天空,說道:“殿下剛不是還指出了一條線索,我們去那裏看看……”


    在長孫剛才提出告退時,長公主似有意似無意的說道:“你既然還想知道更多的事,那不妨去一趟劉新彥那裏……”


    “劉新彥?”


    長孫記得這位書生意氣的員外郎。


    “現在你應該稱呼尚書令大人了……”


    長孫一懵,完全想象不到那個一根筋的書生如今竟已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嗯,我在這寺內不問朝事已經多時,很多事情不如他在朝為官知道的清楚……或許他知道更多內幕呢……”


    ……


    四人來到當今尚書令大人的府邸。


    讓長孫感到詫異的是劉新彥竟然還住在原來的那處院子,隻是將毗鄰的兩處院子買了下來,打通改造了一番。


    但即便如此,這樣的院子作為當今尚書令的府邸還是顯得寒酸不已。


    看著並不算闊氣的府門,武清等人忍不住點頭道:“當今朝廷也隻有尚書令大人能這般不愛虛榮,誠心實意為朝廷賣力了。”


    長孫看了一眼武清,能聽得出劉新彥做這個尚書令還是得民心的。


    有了之前的經曆,眾人都好奇長孫這次要怎樣進尚書令大人的門。


    長孫看著這座熟悉但又陌生的院子,當時他可曾作為“劉新彥”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間。


    此時故地重遊,卻有種物是人非之感。


    拋開雜念,長孫敲開府門,開門的下人並無倨傲,而是十分客氣的問清楚幾人來意。


    當長孫說到要拜訪尚書令大人時,下人雖有些為難但卻並無不屑。


    在幾人並未表明顯赫身份的前提下,下人首先詢問的並非是幾人的身份,而是詢問事由。


    這令長孫不由得暗暗點頭,這足以說明劉新彥對府上的下人管教很嚴。


    看來劉新彥沒有忘了初心……


    長孫沒有明說拜訪事由,而是從袖中拿出一張提前準備好的方巾一麵說著一麵準備交給下人。


    “還請小哥將這信物交給尚書令大人,就說故友來訪……”


    但有了之前經曆,幾人皆是對長孫提前準備的“信物”產生了興趣。


    武清先下人一步從長孫手中搶過方巾。


    下人皺了皺眉,不明白麵前這位形象絕佳的男子為何行如此無禮之事。


    武清一挺胸,“理直氣壯”的說道:“尚書令大人何等尊貴身份,這信物萬一有詐豈不是危險,我先替大人驗一驗……”


    長孫似笑非笑的看著武清。


    武清麵不改色,“審問”道:“說,這是什麽?”


    下人一臉懵,你們不是一起來的麽,怎麽還搞起了審訊?


    “十一年前,長公主曾作下半首詩,令整個帝都城頌為絕唱。你可知?”


    長孫反問道。


    武清不用思索就能想起。


    隻因這半首詩實在是太有名了,就連旁邊的下人也能斷續的誦上兩句。


    “九畹芳菲蘭佩好。空穀無人,自怨蛾眉巧。寶瑟泠泠千古調。朱絲弦斷知音少。”


    武清輕聲吟誦出來。


    長孫點點頭。


    武清略帶陰柔的麵容配上其清冷的聲音,吟誦出這半首詩瞬間勾勒出一股寂寥的意境。


    武清有些不解長孫為何忽然提起這半首詩。


    而長孫接下來的話讓他險些將手中的方巾扔掉。


    “你手裏握著的就是剩下半首……”


    “什麽……”


    武清手一顫,頓時感覺這輕飄飄的方巾有千鈞重。


    “你是說……這是殿下賜你的下半首詩?”


    武清的聲音都忍不住的顫抖。


    如果這是長公主殿下專門賜給長孫的另外半首,那將是何等寵幸?


    此時就連一旁的平川都被激起了好奇心。


    雖然他之前未曾聽聞過這半首詩,但通過剛才武清的吟誦,他也能立馬品出這是一首好詩。


    長孫搖搖頭。


    “不是,這半首是我做的。”


    長孫這句回複,又險些令武清將方巾砸到長孫臉上。


    長公主這半首詩是何等地位,你何德何能竟敢為它續作?


    就連一旁的下人都感覺長孫有些不自量力。


    長孫聳聳肩,示意詩就在你們手裏,你們看看便知。


    武清強忍住心中的憤怒,將方巾打開。


    但隻是一眼,武清便呆立當場。


    平川和唐語嫣看出武清的異樣,湊了上去。


    “好詩!”


    平川此時眼睛亮的似乎隔著鬥笠的麵紗都能令人看到。


    唐語嫣此時看向長孫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異彩。


    沒想到這家夥還有這般文采……


    幾人的表現令下人也有些心癢癢,想要上前看,但礙於家教又不敢邁步。


    好在處於呆滯狀態的武清失神的吟誦了出來。


    “冉冉年華吾自老……水滿汀洲,何處尋芳草……喚起湘累歌未了。石龍舞罷鬆風曉!”


    ……


    直到下人拿著方巾小跑進府內通報,武清都還保持著呆滯的姿勢。


    這不怪武清沒出息,隻是因為長公主這半首詩在帝都府的地位實在是太高了。


    甚至到現在帝都府內還有一座石碑刻著這半首詩,一是為了讓後人誦讀,二則是想要有人能夠續上這驚世之作。


    但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半首詩令無數文人騷客折戟而歸,其中便包括武清。


    此時長孫這半首詩一出,他便明白這便是最完美的續作。


    看著武清失魂落魄的模樣,長孫想要安慰,但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畢竟他也沒什麽真才實學,隻是個可恥的抄錄者。


    正當長孫糾結要不要開口時,下人去而複返。


    隻見下人口中喘著粗氣,證明他這一路跑的有些辛苦。


    “大人……我家大人有請!”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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