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彩雲是在2005年和同村的張桂花作伴,來北京開始北漂的。


    以前在村裏,她就隻知道種地,做飯,相夫教子。


    她從小在草原長大性格爽朗,嫁給吳雄飛的時候,也是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是早知道吳雄飛是個慫蛋包,死活她也不會嫁過去日日和婆婆公公鬥法的。


    婆婆最終因為疾病病倒在床,她作為大兒媳,不計前嫌的照顧伺候婆婆到生命最後一刻。


    可就因為婆婆的死訊沒告訴正在準備中考的大兒子,導致她和大兒子的關係迅速惡化。


    當然了,她現在才敢承認,年輕時候的她,脾氣有些衝。一言不合之下,就會動手打孩子。


    大兒子吳勇離家出走的前一天晚上,她因為吳勇在學校和同學動手打架的事情,用皮帶狠狠抽了他。


    吳勇像是隨了她,脾氣也硬的很,就是不肯低頭認錯。


    她在氣頭上,沒收住手,打的皮帶都裂了。


    吳勇被打當天晚上,獨自跑到荒山野嶺的墳地前,奶奶奶奶的喊了半夜。


    吳勇留下一張紙條,告訴家裏別找他,就帶著抽屜裏的二百多塊錢失蹤了。


    郝彩雲一開始氣憤不已,覺得吳勇簡直不孝!後來報警之後得知,孩子如果不願意回來,基本上是找不到行蹤的。


    那時候別說村裏了,縣城裏都很少安裝攝像頭。想要找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去哪找?!


    郝彩雲哭天搶地的開始後悔,責怪吳雄飛這個慫蛋丈夫在她打孩子的時候沒攔著。


    這麽一鬧騰,沉浸在婆婆離世的悲傷中的公公知道了大孫子丟失的消息。跑到郝彩雲家,將她一頓臭罵,激動的時候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耳刮子。


    全程,身為丈夫的吳雄飛,都蹲在門口抽旱煙,倒真是不偏不倚誰也不幫。


    郝彩雲沒出嫁之前是家裏最小的妹妹,父母那是一根汗毛都沒動過,更別說打耳刮子了。


    麵對不依不饒日日來鬧事的公公和窩囊不管事的丈夫,郝彩雲收拾衣服領著小兒子跑回了娘家。


    郝彩雲的父母年紀大了需要人照顧,如今也算是寄居在兒子家中,讓兒媳照顧著。


    郝彩雲一開始帶著小兒子回娘家住的時候,自己那嫂子熱情的不行,日日給變著法的做好吃的。對於大兒子離家出走這件事,也是耐心的勸導著,寬慰郝彩雲,說不定過些日子孩子想家就自己回來了。


    可是住娘家久了,別說自己的嫂子臉拉的一日比一日長,就連她自己的父母也是一直勸她差不多得了,已經嫁出去了,總要回夫家好好過日子的。


    郝彩雲在娘家也待不下去了,隻能帶著小兒子又回去了。


    她回娘家的舉動,並沒有對自己的公公產生什麽影響,依舊鬧騰不休。


    因為地裏的莊稼要收成,郝彩雲忍到了秋收後,最終和公公動手撕了一架。


    自那以後,公公倒是不來她家鬧了,改為站在村口罵大街。說她是喪門星,是克婆婆克孩子的討債鬼。


    村裏和她要好的張桂花給她出主意,讓她去找隔壁村的老神棍算算,看看能不能找到大兒子吳勇的下落。


    隻要孩子能找回來,她公公不就消停了,不再找茬罵大街了。


    郝彩雲本來是不信這些的,一開始拒絕了張桂花的提議。後來晚上總是做噩夢,夢到大兒子吳勇沒飯吃,去偷包子被人打的滿臉血。


    郝彩雲受不住內心的煎熬,於是選擇去隔壁村瞧瞧。


    隔壁村那個老神棍手指撚著一把山羊胡,在聽到郝彩雲說完孩子走失的前因後果以後,塞她手裏三個銅錢。


    郝彩雲拿在手裏瞧了,銅錢上寫的乾隆通寶。


    依照老神棍的指導,將銅錢捧在手心搖了搖,鬆手撒在炕桌上。一共搖了三次,老神棍眯著眼睛看了三眼。


    郝彩雲卦錢掏了二百,換來老神棍一句話:去北方找吧,孩子往北麵的大城市去了。


    要知道,當時的二百塊錢,那是多值錢呢。郝彩雲為此,心疼了好幾天。暗自下決定,要是找不到吳勇,就回來砸了老頭的攤子。


    大城市,郝彩雲隻知道北京。


    本打算春節前就走的,小兒子卻生病了。郝彩雲陪著小兒子吳野在鄉鎮衛生所掛了幾天的吊瓶,對吳野的依賴很是心酸。


    不管吳勇還是吳野,都是她郝彩雲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大兒子流浪在外,她不能不找,小兒子哭哭咧咧,她也放心不下。


    盡管再不舍,也終究要做決定。


    過完春節以後,郝彩雲和同村的張桂花一起,相伴坐火車來到了北京。


    一開始,倆人從電線杆的小廣告上找了個家政公司,打算去做保姆。想著做保姆也就打掃衛生,做做飯,帶帶孩子什麽的。


    結果那個家政公司是個騙子,以培訓費和服裝費為由,騙了倆人幾乎全部家當。


    郝彩雲倆人睡過大街,做過洗碗工、保潔員。追著路人發過傳單,也被環衛工追趕著貼過小廣告。


    郝彩雲為了留在北京,能有機會找兒子。張桂花想留在北京,是為了躲開家裏終日酗酒的丈夫。


    就算在外麵過的再艱難,郝彩雲也沒想過要回去。因為當初離開家的時候,她曾對那胡攪蠻纏的公公發過誓,沒找到兒子,絕不回去。


    她這些年,經常給家裏寄東西回去。有些是給小兒子吳野的,有些是給丈夫和公公的,還有一些,是給小叔子家的。


    大侄女吳敏突然來投奔她,郝彩雲心裏打鼓,想著是不是自己寄回去的吃的用的,讓小叔子家以為自己混的很好?!


    從東管頭到六裏橋,騎車也不過二十幾分鍾。


    郝彩雲頂著微涼的小風,一路蹬著自行車向六裏橋的方向而去。


    在路上,她回想侄女八年前的樣子,頭頂紮兩個麻花辮。也不知道現在18歲了,長成什麽模樣了。


    隨即就自然想到了大兒子吳勇,離家出走的時候才16歲,現如今也該是個24歲的大小夥子了吧!


    如果,還活著的話。


    也不知道是風太涼還是情緒的波動,郝彩雲有些看不清前麵的路了。眼睛有些發紅,也有些濕潤。


    從六裏橋客運站路口的藍色指示牌處拐進去,一眼就能看到路邊的報刊亭。


    報刊亭旁有個灰色的電線杆,上麵貼著兩張小廣告。


    貼在兩米高的位置上那張尋子啟示的白紙,是郝彩雲之前借了報刊亭的小板凳,踩著貼上去的。


    環衛工總是拿著小鏟子來清理,她就索性貼的高一點,讓環衛工知難而退。


    尋子啟示上打印著一張黑白照片,是郝彩雲從老家帶過來的,唯一的一件用來紀念和回憶的東西。


    照片上麵,郝彩雲和丈夫吳雄飛坐在椅子上,懷裏抱著小兒子吳野。站在吳雄飛身邊紅著臉蛋的小男孩,就是大兒子吳勇。


    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吳勇才1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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