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理廠胡同斜對麵的一個狹窄的胡同裏,有一排拆除一半的平房。


    剩餘的幾間平房內,有一家澡堂子還開著。澡堂旁邊緊挨著的就是一家蒼蠅館子,各色炒菜都有。


    價格平民,味道還算不錯,生意一直很好。


    郝彩雲和賈史選擇了餐館最角落,靠近收銀櫃台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盤魚香肉絲,一盤涼菜拚盤,又要了一份醬牛肉。


    “來什麽酒?我家新進了一批五糧液,要不要嚐嚐?”櫃台內的老板娘探著身子,伸著脖子努力的推銷著一款包裝精致的白酒。


    郝彩雲是背對著櫃台坐著的,聽到這話,轉頭看了一眼。


    “老板娘,我就喜歡喝二鍋頭,其他的喝不慣。謝謝啦啊,給我拿瓶白牛二就行。”


    她說完就轉回頭去,不給老板娘再次推銷介紹的機會。


    等著上菜期間,郝彩雲將白酒倒進透明的玻璃杯裏。捏著酒杯,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都說借酒消愁愁更愁......我就不信這一套說辭。這些年來,自己一個人悶頭喝了不知道多少回酒。喝多了,迷迷糊糊的才能什麽都不想的睡過去。”


    菜還沒上齊呢,郝彩雲就喝了兩口。


    她喝,賈史就一聲不吭的陪著喝。


    郝彩雲似乎在和賈史說話,又好像自顧自的和自己絮叨。從沒嫁人的時候怎麽在草原瀟灑的騎馬奔跑,到嫁人後被婆婆公公搓磨,他的丈夫卻從不出麵維護的各種事情說了一通。


    最後,落在了多年尋子毫無音訊,她有些想放棄的話題上。


    “你說,我兒子是不是找不回來了?他是不是早就在乞討的路上餓死,或者被什麽黑心的人販賣到國外挖了心髒了?”


    她說著這話的時候,嘴唇是顫抖的,聲音是帶著哭腔的。裝作不經意的抹過眼角,端起酒杯又是一大口白酒下肚。


    對麵一直沒吭聲的賈史看著郝彩雲如此脆弱的樣子,伸手,抓住了郝彩雲握著酒杯的手。


    郝彩雲的手並不光滑,反而很粗糙。


    就是這個安慰般的觸碰,讓郝彩雲心中的壁壘轟然崩塌。


    她哭的抽抽噎噎,引得櫃台內坐著看泡沫之夏電視劇的老板娘都站起身探著脖子瞧過來。


    賈史緊緊握著郝彩雲的手,開口寬慰她說:“彩雲,別這麽想。咱們要往好處想,要盼著孩子還活著。你這麽多年一個人漂泊在外多不容易,老天爺也是看在眼裏的。會找到的,相信我,更要相信你的兒子有活下來的能力。”


    賈史接著說了好多種可能。


    他告訴郝彩雲,吳勇離家出走的時候已經十五六歲了,完全可以找個工作掙錢養活自己。


    況且,讀過書的孩子,不可能那麽容易被人騙走的。


    還說了,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總好過哪一天警察找上門,告訴郝彩雲,吳勇出了什麽事,讓她去領人吧。


    “說不準,過幾年就領著媳婦孩子,開著轎車回家去了。到時候,你可記得給新媳婦準備紅包!”


    經過賈史的一番安慰,郝彩雲總算是緩過勁來,破涕為笑。


    她被賈史握著的指尖動了動,心中也跟著悸動。


    其實,她需要的,就是一個知冷知熱,能給她溫暖的力量的男人而已啊。


    有時候,哪怕是安慰她的一句話呢。


    她看著賈史笑,賈史緊了緊握著郝彩雲的那隻手。


    有一些曖昧的東西擴散在兩人周圍,讓屋內的溫度都瞬間升高起來。


    餐館的玻璃門被人從外拉開,一股冷風隨著進門的幾個小夥子身邊灌進來。直撲郝彩雲的臉上,讓她一個激靈,打了個寒顫。


    “呀!郝姐!這麽巧啊!”


    進來的四個小夥子,都是修理廠的車間噴漆工。


    他們在和郝彩雲打招呼的時候,視線落在兩人交疊的手掌上。


    郝彩雲有些做賊心虛的抽回手,連帶著手邊的白酒杯都被碰倒了,白酒撒在棕灰色的餐桌桌麵上。


    臉上的紅色退下去,郝彩雲隻覺得從頭到腳都冰冰涼涼的。


    胡亂的抽出紙巾擦拭桌子上的白酒,強顏歡笑的招呼幾個小夥子過來一起吃。


    那幾個年輕小夥子嗬嗬笑著拒絕了,然後選擇了門口的位置坐下,點了些烤串。


    郝彩雲這桌上的菜都沒怎麽吃,她也沒了吃下去的心情。


    “賈師傅,我可能有些喝多了,吹著風了。頭疼,我們要不今天就吃到這吧,回去休息吧。”郝彩雲從褲兜裏掏出錢來,站起身就要去結賬。


    賈史也隨後站起來,去搶著結賬。


    最後賈史沒搶過郝彩雲。


    “賈師傅,這頓飯理應我請你吃。這些日子多謝你的幫忙,要不是你啊,我上次就被電褥子著火給燒糊了。這次請的有些簡陋,等下次我家那口子來北京,我倆再好好請你吃頓大餐啊。”


    郝彩雲說的聲音極大,充斥在整個餐館內。好像是,故意說給誰聽似的。


    賈史聽完這話以後,臉上的表情一僵。下意識的摸了摸褲兜裏揣著的身份證。


    這算是,給他發好人卡了,就沒有後續了是嗎?


    郝彩雲笑嗬嗬的說完,又跟飯館老板娘要了一個打包盒,要將那盤醬牛肉裝回去吃。


    可等老板娘將塑料打包盒遞過來的時候,郝彩雲沒有接,反而向著門口快步走去。


    “賈師傅,你先打包著,我著急,先去趟公廁。”


    郝彩雲頭也沒回的扔下這句話,看都沒敢看門口坐著的那桌小夥子,逃似的打開門跑出去。


    出了飯館的門,小巷子裏有些黑暗。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快步走出去,向著修理廠跑。


    那樣子,就像身後有狼狗在追一樣。


    回到自己的小賣店,開鎖的時候,擰了好久才打開。


    躺在單人床上,心髒還在噗通噗通的跳。


    不過,慌亂也沒持續多久。她今天喝的白酒有點多,扛不住睡意,很快小賣店內就傳來了鼾聲。


    淩晨五點多的時候,郝彩雲一個翻身,差點掉下床去。


    胡亂的在枕頭下摸了摸手機,沒找到,才坐起身來,努力回憶。


    先是回憶出了昨晚上自己荒唐的行為,懊惱的扇了自己一個結結實實的嘴巴子。


    後來才感受到褲兜裏揣著的手機,硌的她有些腿疼。


    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鬆了口氣。


    “還好,沒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要不然,我可怎麽活!”嘟囔了一句,將頭上的抓夾拿下來,揉了揉頭皮。


    “這樣下去不行,我得回家一趟......”


    郝彩雲把昨晚上自己的行為和心裏的悸動,歸結於人類原始的本能衝動。


    這個東西的解決辦法,就是需要將她的丈夫吳雄飛帶在身邊就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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