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姐姐教了我美妝,怎樣?這道疤還醜嗎?”王佳佳問道,高昂起頭來。


    我隻覺得一陣心疼:“我早就看習慣了,不覺得醜。”


    “那你以前為什麽討厭我?”


    我堅定地搖搖頭:“我沒有!我……我隻是不滿足過別人給我指定好的生活。”


    “那現在呢?你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沒有。”我笑笑:“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渴望怎樣的生活。”


    王佳佳朝後院看看:“你不是渴望當大俠嗎?然後,尋一個紅顏知己,雲遊天下,行俠仗義。”


    “我……”我不好意思地低了頭:“你怎麽知道?”


    王佳佳一臉得意:“我們都一起二十年了,你心裏想什麽,我能猜不到?怎麽?突然之間,美夢醒了?認清現實了?”


    “是。連穆娘子他們那麽厲害的人物都決定歸隱,看來所謂的江湖、天下,也沒什麽好玩兒的。嗬嗬,我不就叫‘江湖’嗎?還用得著往別處跑?”


    我說道,突然覺得有一種莫名的輕鬆。人這一輩子,苦點兒、累點兒都沒關係,最怕的就是沒有目標,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走。


    而今天,我終於找到了歸宿,她曾經近在咫尺,我卻想把她拋到九霄雲外;而如今,老天又給了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要牢牢抓住她。


    “哎喲,我們忙得暈頭轉向,你們卻在這兒親親我我的。”阿五端著一盆煎好的豆腐出來,滿臉鄙視地斜了我們一眼。


    我和王佳佳趕緊分開。


    “哦,五哥,好了啊?”


    “裏麵還有一盆,端去吧。”阿五捶了捶腰:“你的豆腐你自個兒送去,我後麵還忙著哩。”


    我和王佳佳將豆腐裝好送到縣衙,徐縣令卻不在,隻有五六個衙役給老百姓分發著可以照見人影的稀粥。聽得我們道明來意,倒是大感意外。


    “主簿,主簿來了!”有人喊道。


    “林主簿!”我朝他揖手道,低著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哎,你們是……好像有些眼熟。”林主簿指著我和王佳佳說道。


    王佳佳欠身行了一禮:“小女子半個月前被人綁架,曾去縣衙報過案。”


    “哦,對對對。那個案子,後來縣令查了,說是有人故意惡作劇。不知王娘子對縣令的判決是否滿意啊?”


    王佳佳笑笑:“小女子一切聽從縣令發落。”


    “那……打那以後可有人尾隨或是騷擾你啊?”


    “沒有。”


    “那就好。那你們兩個今天過來是……”


    我指了指擔子:“江湖客棧有位客官聽說徐縣令在縣衙門口發粥,深受感動。買了我的豆腐,煎好了讓我送過來。”


    “好,我襄州城有如此心善之人,真是百姓之福啊!”林主簿誇道。


    我偷眼看去,隻見他差不多四十左右的年紀,中等身材,身著淡青色官服,頭戴官帽,眼睛深邃,讓人不敢直視。


    “那……東西送到了,我們就先走了,嗬嗬。”我朝王佳佳擠擠眼。


    “別急,來,坐會兒,烤烤火,聊聊家常。”林主簿指向一邊的帳篷。


    我知道我們無法拒絕,一種油然而生的好奇心也驅使我想去一探究竟。


    隨他進了帳篷,裏麵就隻幾個小凳,中間生了一盆火。


    林主簿落座,烤了烤手,見我們還站著,笑著一指凳子:“坐啊,都說了是隨便拉拉家常,又不是在公堂上,不必拘束。”


    “是。”我小心地在他對麵坐下,王佳佳則坐在了我身邊。


    “我想起來了,你以前幫縣衙裏驗過屍,我還給你結過工錢。”林主簿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突然興奮地說。


    “是,沒想到您還記得。”


    “哈哈,是說怎麽這麽眼熟。”


    我笑笑:“李某也就是個賣豆腐的,鄰居是刺史府仵作,所以跟著他學了點皮毛。能為縣衙效力,也是李某的榮幸。”


    “哈哈哈哈,不錯不錯,現在的人啊,總是心高氣傲,很難看到像你這麽謙虛的年輕人了。”林主簿讚許道,瞧向王佳佳:“她是你娘子?”


    若是以前,我一定極力否認,可是今日聽他這麽問,我居然有一種強烈的歸屬感。我見王佳佳紅了臉,低頭不語,於是笑道:“我們還沒成親哩,她是我鄰居,打小一起玩到大的。”


    “青梅竹馬啊!”


    “嗬嗬嗬,算是吧。”


    “好!那你們父母同意你們的婚事嗎?”林主簿又問。


    我暗自好笑,我上次還懷疑他是細作,難道是我想錯了?他這樣子,怎麽跟媒婆似的。我委托了王胖子幫我去查過他,可是隻是得知他是三年前到任的,至於以前什麽來曆,以王胖子的身份根本無從得知。


    我想著心事,被王佳佳偷偷掐了一把,才回過神來:“哦,先父早就過世了,我阿娘一切都隨我。”


    王佳佳羞紅了臉,也低聲道:“我娘生我時就不幸身亡了,阿耶隻想給我找一個可以托付終生的人,至於什麽身份地位,倒並不看重。”


    “那好啊,我看你們就般配得很,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嗬嗬嗬嗬。”


    “謝主簿。”我微微欠欠身,附和道。


    “如果你們不嫌棄,我來給你們主持婚禮,如何?”林主簿又問道。


    我不禁有些煩了,這人怎麽還沒完沒了啦?難道他也想借我的婚禮來謀劃點什麽嗎?


    “你別緊張,我就隨口說說,哈哈。這婚姻大事,還是得你們父母首肯才是。”林主簿見我沉默,又是哈哈一笑:“如今欽差駕到,我們這些小官小吏都是如履薄冰啊。聽說欽差仁善親民,我們也就是努力效仿而已。”


    我聽他話語間在努力往欽差身上靠,也就跟著附和道:“是,大家都在說欽差是個好官,隻是又聽說他常常行蹤不定,所以也未能見到他的真身。”


    林主簿搓了搓手:“欽差每日是挺忙的,我聽說他現在在選密探,不知可有此事?”


    “密探?這個……嗬嗬,李某倒是沒有聽說過。”


    林主簿認真地打量我一番:“那……如果欽差想要偷偷選出一批密探,你覺得,他會選什麽人?”


    王佳佳挽著我胳膊的手緊了緊,頭埋得更低了。我能感受到她的緊張,我又何嚐不是!


    “哈哈哈,沒事兒,你盡管說!”


    我微微笑笑:“密探,當然要極聰明,一定是非常有本事的人,比如……天眼隊的領隊龍雨寒,刺史府武長史之類。”


    “不不不,他們都有官職,無暇兼顧。”


    “那我就不知道了。”


    “那個穆娘子,你覺得如何?”


    我心頭一顫。穆娘子!她果然成了出頭鳥。雖然她已經歸隱,可是她的行為做派還是那麽放蕩不羈,這也難怪會引人注目。


    “主簿是說江湖客棧的穆姐姐嗎?”王佳佳突然接過話來:“她人挺好的,江湖哥原本是在街上擺攤的,如今天冷,她便勻出了客堂的一角,免得我們受凍。”


    “那你覺得她適合做密探嗎?”林主簿追問道。


    王佳佳用指尖點著唇角,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朝林主簿看去:“我倒是聽我阿耶提過,說是……欽差已送了一批密探潛入吐蕃內部。可是,密探到底是做什麽的啊?嗬嗬,要說穆姐姐,我覺得她最擅長的就是化妝了,嗬嗬。”


    “哈哈哈哈,女為悅己者容嘛。她昨日大婚,可是熱鬧非凡啊。不過她那新郎,聽說倒不是我們襄州人。”


    王佳佳聽他問起李東升,也不再害羞了,大大方方把有關李東升的一切言論都娓娓道來。


    “這還真是緣分啊!我看啊,她那十名候選人也都不是簡單的人物。我覺得若是選他們做密探,一定能保衛我們襄州太平無事。”


    王佳佳點點頭:“嗯,沒錯。我去看過他們比試,各個都是身手不凡。我也覺得他們很可能會得欽差器重。”


    “沒錯沒錯,如果欽差真選密探,一定非他們莫屬了。”我也肯定道。


    孟司馬猜的沒錯,他們的眼睛果然都盯在穆娘子和那些征婚的人身上,不知剛才孟司馬給他們的信中有什麽錦囊妙計,希望能祝他們擺脫困境。


    “主簿,他們送來的豆腐都分下去了。”一名衙役來報。


    “好了,也沒什麽要事,下次有空再聊。嗬嗬,你們早些回去吧,雪天路滑,路上當心啊。”林主簿沉思了片刻,起身說道。


    “是。”


    見他下了逐客令,我們趕緊告辭。


    “江湖哥,嚇死我了。”走出了很遠,王佳佳才拍著胸口道。


    我將扁擔換了隻肩:“我剛才看你能說會道,不像有多害怕嘛。”


    王佳佳肩上的鐵桶晃晃悠悠:“他可是細作,上次都能把我綁到荒郊野外,我怎麽會不怕?”


    “你說什麽?你怎麽知道他是細作?”


    王佳佳謹慎地四處瞧瞧,低聲道:“穆姐姐說的啊,穆姐姐早就告訴我了,那個林晟有問題,上次綁架我的人就是他。”


    “穆娘子何時告訴你的?”


    “嗯,就是我跟她學習化妝的時候啊。穆姐姐猜得真準,還真會有人對我不利。”


    “你是說,你知道有人會綁架你?”


    王佳佳點點頭:“嗯,對不起,江湖哥,害你擔心了。本來穆姐姐說了,讓我不要告訴你,可是,騙了你這麽久,我心裏一直不好受。”


    我覺得匪夷所思了:“為什麽?穆娘子為什麽要你騙我?你還有什麽事瞞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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