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兒……”李東升凝視著麵前的妻子,臉上又恢複了笑容。


    他突然轉身,取下了牆上的字來,認真卷好呈給黃掌櫃:“我的字從不少價,想買就得一兩銀子,可是今天這幅,我不想賣了,既然黃掌櫃喜歡,我便贈予閣下,剛才一時氣憤,言語冒犯,還望見諒。”


    “嗬嗬,黃掌櫃,這是您的早膳,還有菊花茶。”阿五弓著腰端上了餐。


    “今天黃掌櫃的的早膳算我請客了。”穆娘子對福伯吩咐道。


    “這……”黃掌櫃看著送上來的字,又聽穆娘子免了早飯錢,反而有些難為情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接過了李東升手裏的字,爽朗地笑道:“這多麽不好意思,真是讓東家破費了。


    嗬嗬,東家到底年輕,說話就是直爽,我也是活了半輩子了,做生意嘛,什麽話沒聽過,嗬嗬,聽過了也就罷了,不會放在心上的。


    以後咱們兩家還是要常走動,穆娘子不是喜歡吃我鋪子裏的糕點和蜜餞果脯嗎?回頭我讓夥計給你送幾包過來。”


    “那好,先謝謝黃伯父了,說得我聽著都流口水了。”穆娘子連稱呼也變了,抿了抿嘴,一副憨厚可掬的小饞貓的模樣,倒是可愛至極。


    “嗬嗬,隻要你喜歡,我管夠。”黃掌櫃補充道。


    “那好,黃伯父這話我可是記住了哦,在場的各位可要幫我作證啊!到時候可別怪我白吃不給錢啊!”


    穆娘子朝眾人喊道。幾人均笑了起來。


    “好了,今天是杜神醫六十大壽,他以前曾救過我性命,我備了些賀禮要趕去賀壽,福伯,替我好好招待客人。”穆娘子接過暖心手裏的箱子,遞給李東升。


    “哦,你忙你忙。”黃掌櫃客套道。


    穆娘子瞟了我一眼,帶著李東升出了門。


    楊墨生喝完最後一口湯,微微一笑,低聲道:“這個東家挺有意思。”


    我搖了搖頭:“嗬嗬,一看就是沒做過生意的人。”


    “人嘛,總要學會慢慢長大,開始誰都會有自己的脾氣,隻有經曆過風雨,磨礪掉鋒芒,最後才能變成一粒毫不起眼的鵝卵石。”楊墨生說著,眼睛凝視著麵前的空碗,不知是在評判李東升還是在說他自己。


    我也喝完碗裏的湯:“楊兄這話說得好有深度,不愧是念過書的人。”


    “一點感觸罷了,那你忙著,我也該走了。”


    目送楊墨生出了門,暖心便坐了過來:“怎麽就你一人?佳佳呢?”


    “應該還在家吧。”


    “你們……最近怎麽樣啦?”


    我苦笑:“有穆娘子出謀劃策,我當然得乖乖就範。”


    暖心捂嘴一笑:“你都知道了?還是佳佳那個傻丫頭對你坦白了?”


    我不答,反問道:“那你呢?龍雨寒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了是何反應?”


    暖心臉一紅:“我們……還好。”


    我盯著她的眼睛:“‘還好’是什麽意思?有情況?你以前不是還躲著他的嗎?”


    暖心手裏絞著頭發,眼睛焦慮地朝門口看去:“以前我家娘子的婚事都沒有著落,她追求過龍雨寒,被拒絕了,若是我跟龍雨寒太親近,豈不是讓她覺得自己不如我?”


    我仔細打量她一番,見她一身淡紅色的衣裳,簡單地挽著發髻,全身上下早已看不見一點“白雲仙子”的影子了。


    我心中有疑問不吐不快,於是問道:“龍雨寒以前喜歡的隻是一個話本中的女主角而已,不知他有無認出真正的恩人來。”


    “當然,我家娘子選夫那天,他好像就認出來了,後來他還私下找過我,委托我把那條絲帕還給了娘子。”


    “暖心。”龍雨寒的聲音傳來,人也進了店。


    “喲,龍捕頭,裏麵請。”阿五迎了上來,看了一眼暖心,識趣地退了下去。


    “龍大哥。”暖心喚道。


    “龍捕頭。”我也招呼道。


    “哦,我剛才去看過我師父了,他讓我給你帶個信,說這些天下雪不好走,你就不用再去看他了,你前天送去的米、麵還隻吃了一半,炭火也都還夠用。”


    “好。”我答道,今天龍雨寒去過一趟,我也總算放了心,不光是單純圖那一兩銀子,人心總是肉長的,見老蒙孤苦無依,難免會有些心疼,隔三差五去陪陪他,也就成了一種習慣。


    “你還有事兒嗎?”龍雨寒對暖心問道。


    暖心搖搖頭:“娘子說今天不用我伺候,他們已經走了。”


    “那好,那……我們也走吧。”


    “嗯。”暖心臉又紅了。


    我有些好奇:“你們這是去哪兒啊?”


    龍雨寒微微一笑:“去我家吃個飯。怎麽,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不不,我這還忙著呢,你們慢走。”我尷尬地笑道。


    吃個飯?嗬嗬,這是要見家長了吧。暖心無父無母,龍雨寒的父母我倒是見過,都是比較隨和慈祥的老人。這兩人還挺般配,沒想到這誤打誤撞的,居然還成就了一段姻緣,真是可喜可賀。


    到了午時,果然又剩下了不少豆腐,照舊讓於老伯他們煎熟了,裝進鐵桶給縣衙外的難民送去了……


    ……


    如此連著送了一些時日,跟那些派粥的衙役也都混熟了,私下裏閑聊了幾次,得知那林晟來襄州縣衙已經三年了,平日裏也很少和別人打交道,隻是隔幾天會去萬花樓聽聽小曲。


    萬花樓是粉黛的地盤,看來有關林晟的情報都是粉黛發現的。而楊墨生也是粉黛報的信。


    不得不說,這讓我對這些煙花女子刮目相看了。以前每每見她們在門口攬客,我總是會心生厭惡。自從跟穆娘子去過一次,隻覺得她們可憐。而現在幻想一下,粉黛每次巧妙地在林晟身邊伺候,探聽敵情的情景,更是讓我覺得她們也有讓人可敬的地方。


    我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宋承德和王易成,還有那個雷少軒也喜歡去萬花樓花天酒地,不知是真的風流快活,還是奉欽差的命令監視林晟的動向。或許是故意“酒後失言”,像在千杯不醉酒肆一樣,透露一些欽差要他們傳遞的“秘密”。


    還有,上次杜神醫六十大壽,杜秀珍當然不可缺席,李回春是他的關門弟子,肯定也會去的,穆娘子也去賀了壽。還有東方宏他們一家,或許還請了戲班子張帆他們……如此細想,這不又是一次小型的密探集合?


    平時,到回春堂看病抓藥的人多了去了,有誰會去觀察是什麽人?還有江湖客棧、悅來酒樓,隨便都有可能聚集幾個隊的隊長,商議一下要事。這不都是天眼密探的聚集點嗎?


    而龍雨寒他們這些天眼隊捕快,巡街到處走走看看再正常不過了,又有誰注意到他們是不是在暗中傳遞消息?


    還有蘇小呂手下的那群孩子,化身為小乞丐全城奔走,又有誰會留意?


    原來,在這襄州城中,早就被欽差織出了一張天網,我們每個人的一言一行,說不定早就在別人的監視之下了。難怪人們都傳言欽差總是行蹤不定,可是又無所不知了。


    而我,天眼密探未隊隊長,似乎有些一無是處。每天和楊墨生在同一片屋簷下生活,隔三差五的都會碰到林晟,可是,除了陪他們閑聊,也沒有任何收獲。


    我覺得要找小穆談談,至少給我安排點切實可行的任務。


    “福伯,能不能再幫我掛一根紅繩子出去?我想找小穆。”我瞧了瞧四下無人,小聲問道。


    福伯的胖臉有些為難:“又掛紅繩?紅色可是天眼密探最緊急的顏色。你有急事嗎?”


    “倒也不急。”我答道。


    “那你就按你和小穆約定的方式叫他出來啊。”


    “約定的方式?”我想了想:“那不是多此一舉嗎?還不是你看見了幫忙叫的小穆。”


    “誰說的?不是急事,是不能出紅色的,我以前剛當巳隊副隊長,業務還不熟,之後還被我們隊長罵了的。你還是按規矩來吧。若是急事,我可以幫你發布紅色警報。”


    我瞧福伯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樣,不禁好笑。他一個客棧掌櫃的,絲毫看不出居然是天眼密探,小穆也真是會選人!


    我瞧瞧四周,盯著我的人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撤的。見無人在意,我迅速掏出一個銅板放在和小穆約定的地磚下,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模樣回到客棧裏。


    “一碗豆花!”一位大娘在離我最近的桌前落座。


    “好咧。來,大娘,您的豆花。”


    “找我什麽事?”大娘輕聲問道,聲音與剛才的也不同了。


    我一愣,仔細看了她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你……穆兄?你怎麽搞成這樣了?”


    小穆咧開紅唇哈哈一笑,唇邊的大黑痣也跟著抖了起來:“不這樣還不讓人認出我來?”


    “我……也沒什麽急事,就是一晃又半個多月過去了,上次我們一起集合時我就準備問的,我該如何去調查那幾個鬼麵人?”我四下看看,店裏也沒什麽客人,於是邊擦著桌子邊小聲問道。


    “你不是已經順利和他搭上話了嗎?他把監視你的暗探都撤了,說明你已經通過他的考核了。放心,有事他會主動找你的。”小穆說著,吃起豆花來。


    “啊?我通過他的考核了?什麽意思?”


    小穆狡黠一笑:“我看中你,他也看中你了!你即將成為他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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