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厲工在眾人包圍之下侃侃而談,一點兒懼色都沒有,他說的話無疑是帶有巨大的吸引力,現場大部分人都是豎起耳朵聽著。


    “大和尚不愧是德高望重之人。這位卓一航,即便曾做過武當派的掌門,性子謹慎無比,武功機智都是不俗,在麵對大和尚的時候還是輕易就說出了優曇仙花的秘密……說到這裏就有意思了,老夫原本還發愁,該用什麽方法借助優曇仙花來吸引眾人!結果大和尚就主動告訴我,不若說這優曇仙花中帶著破碎虛空的奧妙,這樣整個黃係一脈的人都會趨之若鶩。這個主意真是太絕妙了,大和尚,你說是不是?”


    他說到這裏,還對那麻衣人說了一句,語氣中帶著一種誰都能聽出來的諷刺。


    眾人皆是嘩然,優曇仙花與破碎虛空的機緣聯係在一起,竟然還是這位大和尚提出來的?這個主意也忒有些歹毒了吧!便是那卓一航也是轉頭看向麻衣人,目光中既有懷疑也有不解!


    到底是什麽原因,讓這個看似是正道宗師的大和尚對厲工這個大魔頭如此盡心盡力的協助,甚至不惜做出一些看似極不應該的舉動?


    當此之際,麻衣人隻是慘笑一聲,道:“厲工,我明知你身份不正,是魔道中人,卻因為你有那份遺物還是選擇相信了你。罷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自己鬼迷心竅,竟然累得這麽多人丟了性命,折損了門派清譽!你也不必說些什麽,此時我隻想問你一句,那先祖之言可是真的?”


    厲工悠悠道:“真真假假,你真的這麽在乎麽?知道了真相,或許對你更加不堪!”


    這句話模棱兩可,旁人自然是聽不懂的。麻衣人長歎一聲,沉吟一會,忽地一伸手將頭上的頭套摘了下來。人群中有人大叫不要,甚至有人忽地扔出了幾枚暗器朝麻衣人鏢去,不惜要用這種方式阻攔麻衣人取下頭套!


    但現場如許多的高手,他們的舉動如何能夠奏效?阿飛和厲工同時伸手一彈便將那幾枚暗器都彈飛了,更有人抽出了刀劍想要強行鎮壓騷動,眼見剛剛要平息的騷亂又要起勢。


    “住手!”麻衣人大喊一聲,喝止了眾人的舉動:“一為之甚,豈可再乎?大夥兒都不必動手了。老僧身為曾經的武林聖地之主,做出這件事情原本就是不該。若是再強加隱瞞,那更不是我輩武林的做派!我了盡……我了盡真是愧對天下人,愧對禪院!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之後,麻衣人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哇,是淨念禪院的了盡禪主!”有人驚呼一聲。


    “我的天,他可是白道聖地的最大領袖啊!”


    “為什麽是他?我無法理解!”


    “他和血手厲工……他們不是一個朝代也不是一個門派,真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啊!”


    眾人一時間都是驚呆了,便是阿飛也一臉的驚異。


    這個麻衣人竟是淨念禪宗的了盡!


    是了,了盡是禪宗的禪主,至少在身份和武功上是沒有問題了!


    他是當年覆雨翻雲劇情中的白道領袖,與言靜庵並列為聖門兩大主持,最是為天下武林所敬仰!當年正是他與慈航靜齋的言靜庵一道選定了朱元璋作為下一任的“天選之人”。並做出了派出禪院門人出山協助朱元璋的決定,也就是後來著名的十八影子太監!


    可以說,了盡和尚算是影響大江湖曆史進程的重要人物了。算上這一次,阿飛也隻見過了盡兩麵,但對這位淨念禪院的禪主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了盡這人身材樣貌氣勢,無一不是透著天生偉光正的氣息,宛如鬆柏高聳挺拔,最是叫人心折!尤其他那張臉,皮膚光滑如嬰孩,卻帶著很有涵養又飽曆世情的人生經曆,這種將智慧與歲月沉澱糅合的如此完備隻呢,阿飛已經極少見到了。


    這樣的人,應該是極少犯錯的,更不會在一些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出現絲毫的問題。現場也不知有幾萬人,都是安靜的連呼吸都屏息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了盡,果然是你!”


    作為淨念禪院的曆任禪主,了空和虛玄驚怒交加,而“果然”二字更是讓了空言語中充滿某種意料之中的憤怒。既然涉及到了淨念禪宗,這兩大禪主絕不會選擇沉默了。兩人輕輕一跨,如大鳥一般飛上了封禪台,與那了空遙遙對峙。


    看著他們出現,了盡那看似極為年輕的臉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蕭索。他忽地雙手合十,朝了空和虛玄輕輕一禮,道:“了空讓禪宗和諸位失望了。厲工用一種我無法拒絕的理由,誘我上當,甚至為他做了一些事情。我原本的出發點並不想引起大江湖的動蕩,隻是想摘取了優曇仙花,擊退覬覦聖物的敵人,保我禪宗的傳承……隻可惜現在回頭看來,這一切都是虛幻夢露!”


    “原來你自己都清楚,為何還要如此糊塗?”


    了空瞪著了盡,仿佛是發怒的金剛,渾身上下都透著駭人的氣勢:“自從不貪護法當眾舉手自盡,我就意識到禪宗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情。整個禪院能夠指揮四大護法金剛的,除了我和虛玄之外也隻有你了!隻是我還不敢相信,想我千年禪宗,佛法流傳至今,哪一個不是當世之表率,即便是當年被僧王法明滲透,也沒有改了我禪宗的傳承!沒想到在大江湖,你竟然……”


    了盡臉色灰敗道:“千年禪宗,名聲毀於我一人,了盡願意獨自擔下這個罪名!”


    “擔下?不,你一個人承擔不下!即便是加上我和虛玄,我們三個老和尚也承擔不下。禪宗悠悠千年的傳承,不入世,不爭權,隻在天下陷入疾苦之際才會奔走世俗,事後更要徹底抽身,不沾染一絲俗世之物。這個名聲,是多少僧人日夜苦修,精研佛法,甚至不惜以身阻險,踏入萬丈紅塵曆練得來的!這是我們三個老家夥能夠承擔下的嗎?”了空和尚繼續大怒,說的聲音也是越來越大:“剛才那些人出手阻攔你,恐怕也是怕你露出真容,叫旁人知曉你的身份麽?此時倒是想到了禪院的名聲了!這些人定然都是我禪院中人,都給我取下遮麵的頭巾來!”


    了空作為一代禪主,憤怒的聲音帶著毋庸置疑的語氣,現場那些個麻衣人呆立當場,最終還是一個個拋棄了手中刀劍,伸手去下了罩在頭頂上的麵巾!


    “是不嗔、不癡、不懼!淨念禪宗三大護法金剛!”


    “加上那個自殺的不貪,四大金剛都來了啊!”


    “看上官婉兒腳下這位笑裏藏刀檀霸,也是淨念禪院的。”


    “還有這些人,他們有的是禪院的僧人。嗯,這幾個據聞是禪院的俗家弟子……”


    “咳,淨念禪院哪裏有什麽俗家弟子啊!”


    “怎麽沒有,大和尚們行走江湖留下的後代不行啊!”


    “呸,你這是侮辱淨念禪院!他們都是和尚,怎麽能留下後代?”


    “有什麽不行的!連這種製造詭計,甚至動手殺人的事情都做出來了,他們還有什麽不敢做的?淨念禪院說一句不好聽的話,現在就是個藏汙納垢之地!”


    “……唉!”


    人們竊竊私語,對這些露出身份的人指指點點,一時間“淨念禪院”成了人們口中說的最多的四個字。阿飛的目光也在人群中搜索,他想起了當日那項少龍的話,便是要找到那個叫“羊舌冷”的人。隻是百裏冰等人也都在搜索,一直沒有傳來消息,看來項少龍所提到的那個羊舌冷並不在這裏!


    但羊舌冷也是禪院中人,看起來他應該是逃脫不了幹係了!眾人的議論如排山倒海,了空、了盡、虛玄三大禪主都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弄不好,也就在今日,白道聖地淨念禪院在大江湖上的名聲怕是要毀於一旦了!


    “事到如今,終究是我禪院的錯誤。了盡,你也看到這是厲工的陰謀詭計了。他是在報複當日我們追殺之仇。隻是到底厲工對你說了什麽事情,所謂的聖物又是什麽,與我禪宗的傳承有什麽關係,統統都說出來吧!也好讓大江湖知曉這背後的因緣!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將這一切公布於眾,而不是處處遮掩!”了空沉聲道。


    身為淨念禪院的禪主,他比誰都有更強的維護禪院清譽的責任。但當大變來臨,他卻敢於自揭傷疤將自家門派的事情公諸於眾,為的隻是一樁真相。對這個真相,了空並不是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之前那苦命的阿飛也曾私下和他說過一二……


    但既然了盡用這種方式出現,說明了厲工一定還說了其他東西,從而讓了盡能夠以身犯險做出這等事情來。了空隻盼得了盡沒有鑄成其它大錯才是!


    那了盡臉色變幻數下,忽道:“這事情事關我禪宗的起源,了空,虛玄,不是我不肯說,隻是在這個場景下……”


    “有什麽不能說的!”那脾氣更加火爆的虛玄眼睛一睜,“我禪宗起源堂堂正正,從來都沒有什麽可以遮掩的。當年淨念禪宗由先祖天僧所建立。先祖與創立慈航靜齋的地尼乃同門師兄妹,有緣無份,可是他們的想法都非常接近,就是不囿於一教一派,都以廣研天下宗教門派為己任,希望能尋出悟破生死的大道,亦是修行佛法之地。為免門下分心,一直嚴禁傳人涉足江湖和政治,能專注於天人之道的研究。難道這血手厲工還說了我門派的什麽隱秘,讓你都不惜做出這等錯事出來,與先祖的創派理念相互違背?”


    那了盡臉色更是淒涼,隻是道:“虛玄,了空,你們可知天僧師祖當年創立淨念禪院,也是受了旁人的指點……”


    “旁人?”虛玄眼睛一橫,大聲道:“你說是魔門?不錯,先祖與地尼曾經翻閱了魔門的魔道隨想錄,大受啟發,因而才有了創立了淨念禪院的想法!若是再往上追溯,恐怕就是魔道隨想錄中,關於墨門項少龍的那篇潛龍隨想了!”


    了盡大吃一驚,顫聲道:“什麽,你們竟然都知道了?”便是那一旁準備看好戲的血手厲工也是“嗯”了一聲,不禁眉頭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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