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城區的東北角落,座落著一座具有典型卓爾風格的城堡,一排一排的石筍林沉默矗立,提醒所有人這裏是瑞費德家族的宅院。


    大約在一萬年前,精靈神係發生了一場劇烈動蕩,柯瑞隆的妻子“編織者”阿蘿詩發動叛亂,失敗後被放逐到深淵,從此改名羅絲。隨著神祗的墜落,原本居住在地表世界的黑暗精靈被精靈諸神降下詛咒,再也無法在陽光下生活,不得不逃入地下,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大沉降”。卓爾們在幽暗地域生存下來,和靈吸怪、灰矮人、獸人以及各種凶險的怪物搏鬥,最終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城市,瓜理德斯是其中最古老也最大的一個。


    瑞費德和菲爾倫一樣,都是這座城市的創始者之一。最初建城的三十二個家族,經曆了各種內亂、謀殺、分裂和混戰,如今已經隻剩下八個了。菲爾倫成功獲得了第一家族的寶座,並且在其後的幾千年裏挫敗了所有的挑戰者,穩穩地鞏固了自己的地位。瑞費德也從最初的第二十九家族升到了如今的第四名。


    悠久的曆史,讓不同的家族形成各自的傳統和特色,菲爾倫家族最得神後的寵愛,擁有壓倒性數量的牧師;第三家族米茲瑞圖爾喜歡使用矮人奴隸(所以它最熱衷於向伊卡沙城開戰);瑞費德家族,則素來以盛產優秀的巫師而著稱。


    瓜理德斯城中遍地是戰士,牧師也不少,但巫師卻極罕見。奧術這門技藝太注重天賦了,而卓爾的社會實行家族統治,很是任人唯親,沒有從底層選拔人才的製度。如果平民出身,壓根沒資格進入巫師學院,除非碰上特殊機緣。否則就算再高的魔法天賦也白白埋沒掉了;男性貴族有學習奧術的機會,但魔法天賦這種東西,並不會因為你地位高貴就格外偏愛的。每年都有很多學徒進入巫師學院,但能夠成功畢業的寥寥無幾——學院的導師們總是能把死亡名額全都用光,半點都不浪費。


    菲爾倫能夠一直穩座第一家族地席位,實力自然最為雄厚,無論是家族成員的素質、裝備的精良和物質的儲備。以及城堡的防禦上都是首屈一指的。有傳言說,它能夠同時對抗城中任何三個家族的聯合攻擊而不落下風。但即使是菲爾倫家族,也隻有五名巫師,執政議會地其他家族大多擁有兩名到四名,更低階的家族往往隻有一名。甚至幹脆就沒有。瑞費德卻有接近二十名巫師,幾乎和家族裏的牧師數量相當了,其中有四名在巫師學院裏擔任導師。要知道,整個學院也不過有十一名導師。


    現任的家族首席巫師是克勞拓-瑞費德,他擅長煉金術。精明、狡詐,詭計多端,而且異乎尋常地長壽。從理論上說。卓爾的壽命可以達到七百歲,但絕大多數成員都沒有壽終正寢地好運氣,他們會在三四百歲——甚至更早——的時候應該各種“意外”而喪命。克勞拓是個例外,他已經活了將近九百歲,而且還依然不見衰老之態。他把這歸功於自己小心翼翼的謹慎和各種珍貴的魔法藥劑,但有謠言說他把靈魂出賣給了惡魔,換來了這幅軀殼的長存,很多人相信這種說法。雖然沒有證據。


    在四百歲生日地時候,克勞拓當上了家族首席巫師,他辭去了學院裏的導師之職,盡心盡力地輔佐著每一任主母,同時也在不動聲色地擴張著自己的權力和影響。向著目標前進。近三百年裏,瑞費德家族從第九名躍升到如今地第四名。首席巫師克勞拓居功至偉。


    在他成為首席巫師之後,瑞費德主母的寶座上已經換了三個人——每次變動都和他有密切關係,尤其是最近一次,發生在三十四年前。現任主母是他精心挑選的,非常年輕,優柔寡斷,在領導這樣大的家族上明顯能力不足,不得不嚴重依賴年長睿智的首席巫師,對他言聽計從。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克勞拓才是這個家族的主宰,盡管是站在幕後的,很多人都知道這一點。


    作為一個男性卓爾,這幾乎已經是夢想才能企及的高度,然而克勞拓並不滿足。他和所有地卓爾一樣,野心勃勃,積極進取,對權力和地位的渴望永遠沒有止境。掌握一個名列執政議會的家族,這並不是他的終極目標,隻能算是階段性的成果。


    首席巫師所希望地,是真正地控製這座城市。


    這是他很久以前就立下的誌願,隨著年齡地增長,這種想法不但沒有衰減,反而更加清晰強烈起來。他已經接近九百歲,這大大超出了卓爾的正常壽命,雖然身體還是和一百歲時同樣健康,但克勞拓也清楚自己的餘日不多了。他活得太久,在首席巫師的位置上也呆得太久,擋住了後麵人的路,說不定哪天就會有人在他心髒上插一把匕首。克勞拓並不奢望自己能夠壽終正寢,對於卓爾來說這太不切實際了,他隻期望能夠在閉上眼睛之前達成心願。


    那麽,首先第一步,是要讓瑞費德成為第一家族——這很難,現在擋在前麵的三個家族都曾經是城市的創建者,曆史悠久,實力雄厚。瑞費德雖然躍升飛速,終究還是根基不足,相比較起來遜色很多。


    需要機會。


    而機會來了。


    在兩個月前的一天,瑞費德家族的牧師發現祈禱無法獲得回應,她們嚇壞了,以為觸怒了神後。在瓜理德斯,一個家族喪失了羅絲的恩寵,那就意味著它距離滅亡不遠了。但很快,瑞費德牧師發現全城所有的同行都陷入了同樣的危機當中。克勞拓第一時間得知了這個消息,他立刻敏銳地猜出發生了什麽事情。


    羅絲是個喜怒無常的神祗,經常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拋棄自己的信徒,但她不可能拋棄整個瓜理德斯城的牧師。沒有任何神祗能夠承受這樣的損失,就算是懲罰,持續地時間也太長了。


    神祗的世界,凡人無從窺視。不過克勞拓依然有打探消息的渠道。羅絲居住在深淵裏,而瑞費德家族的巫師,素來就以擅長和下層界的妖魔打交道而著稱。克勞拓最終確定羅絲已經消逝,這令他大喜過望。


    卓爾的世界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一切憑實力說話。家族排名,原本大致上就反應了實力地高低,但如今牧師們突然喪失了神術。力量大大削弱,而巫師的重要性則加倍凸顯出來。此消彼長之下,瑞費德家族的實力等於在無形之間猛然上升了一個台階。


    克勞拓的第一反應,是要不要趁機發動家族戰爭,把排名在前麵的三個家族趕下台。但經過深思熟慮。他放棄了這個想法。


    如果羅絲已經消失,那麽她為卓爾製定地規則自然也就沒有約束力。家族排名也好,執政議會也好,都已經變得毫無意義。隻要鏟除掉那些已經喪失神術的牧師——當然不必殺光,隻要削弱到足夠的程度。這座城市的領導權就會落到巫師手中,而瑞費德家族擁有最多最優秀的巫師。


    就像北方地沙瑪斯城一樣,巫師執掌大權。原本趾高氣揚的牧師被踩在腳下,成為二等公民——這是多麽令人愉快的前景啊,每當想起來,克勞拓就興奮得渾身發抖,他會成為英雄而永載史冊地。


    在很久以前,他通過前任瑞費德主母說服了執政議會,允許他建立了沉默之歌。它的存在不僅僅是為了給那些男性卓爾提供一個發泄欲望的場所,更是絕佳的情報交換處。通過沉默之歌。克勞拓掌握了這座城市裏的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大部份都太過細屑瑣碎,沒有價值,但剩下來的小部分則令他獲益良多。


    信息就是力量,他認識的一位惡魔經常這麽說。


    信息地力量不僅僅在於收集。也在於散布,通過沉默之歌。瑞費德準確地掌握了一批對現有統治不甚滿意的卓爾戰士的名單,並且通過種種途徑將蛛後沉寂的消息告訴他們。當然,為了確保不走漏風聲,克勞拓請出了斯蘭普,一個隱居在卓爾城市裏的靈吸怪巫妖。


    斯蘭普是在一百多年前來到瓜理德斯城地,他變成卓爾,混跡於下城區。一次偶然的機會,克勞拓發現了他,將他請到瑞費德家族,待為上賓。他們相處融洽,斯蘭普暗中幫了巫師很多忙,甚至救過他地命,因此獲得了信任——事實上,克勞拓曾經一度認為他們之間存在著友誼,當然這肯定是錯覺,卓爾不可能有這種屬於低等種族的軟弱情感。


    然而這次巫妖辜負了他的信任。


    計劃在秘密地進行著,低等生物被煽動組織起來,卓爾戰士從家族中逃亡,聚集在一起。最終叛亂爆發了,雖然比原計劃提前了幾天,但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克勞拓和他的手下暫時解開了祭祀學院的魔法屏障,讓靈吸怪巫妖順利完成傳送法陣,祭司學院遭到了突襲。與此同時,另外兩座學院中出現了被召喚而來的惡魔,開始大肆破壞,成功地吸引了注意力,讓他們沒能立刻趕去援助牧師們。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直到最後突然逆轉。


    祭司學院的牧師們似乎提前得到了風聲,正全副武裝地等待著,突襲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反而陷入苦戰,而其他家族的援軍也來得太快。更令人憤怒的是,斯蘭普違反了約定,他沒有將殘餘的叛亂者帶回來,放任他們被殺死,自己卻闖進神室去摧毀聖物。


    在克勞拓的計劃裏,沒有最後這一步。


    意料之外的變故讓克勞拓措手不及,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瑞費德家族有四名成員在巫師學院擔任導師,有一名成員在格鬥學院擔任教官,克勞拓將他們全都召了回來。戰爭的陰雲已經壓在瑞費德城堡上,整個家族進入了戰備狀態。


    然後該來的終於來了。


    叛亂平定的第二天,菲爾倫主母召集執政議會,指控瑞費德家族暗中支持叛亂,要求執行“審判”。因為證據並不充分,執政議會的二十一位主母爭吵得很厲害。最終沒有能通過這份提案。這讓瑞費德家族上上下下都鬆了口氣,但克勞拓知道事情沒這麽簡單。


    菲爾倫主母不會提出一個明顯不會被通過的提案,那會損害她的威望。之所以這麽做,一定有其他理由……或許是一次掩護?


    正如他所料,就在表決剛剛結束後半個時辰,菲爾倫家族的軍隊抵達瑞費德家地城牆下,顯然他們蓄謀已久。如果不是克勞拓早有準備。肯定會被打一個措手不及。即便如此,情況依舊不容樂觀。主母緊急召開家族會議,商討如何應付,克勞拓和往常一樣站在旁邊。一個灰袍巫師急匆匆地從外麵跑進來,“我們被包圍了。”他報告說,“敵人的數量超出我們三倍。”


    克勞拓的眼睛眯縫起來,“菲爾倫家族沒有這麽多人。”


    “不僅僅是菲爾倫,還有米茲瑞圖爾和卡洛拉家族。”巫師回答,米茲瑞圖爾是第三家族。卡洛拉是第六家族,它們一直都是菲爾倫家族的盟友。


    克勞拓皺起眉頭。


    “執政議會已經否決了菲爾倫主母的提案,”家族武技長怒氣衝衝地說。他的聲音很大,但這更像是在掩蓋內心的膽怯,“她們違反了規則!”


    “沒有違反,”克勞拓沉著地說,“執政議會否決了,所以我們不會遭到審判——而她們也並非以執政議會地名義前來執行審判,這僅僅隻是一場家族內戰。很常見的事情,就像我們以前做過的那樣。”


    家族內戰確實很常見。但這次還是有些特殊之處的。通常來說,戰爭會由低位家族挑起,目的是為了獲得更高地位階。像現在這樣,第一家族聯合第三、第六家族來攻擊第四家族,在城市的曆史上還是第一次。


    “派往博克本家族的信使出發了嗎?”主母問。博克本是第二家族,和瑞費德家族是盟友。


    “恐怕我們現在不能指望盟友了。”首席巫師陰鬱地說,“在這種關頭,博克本不會冒直接和第一家族開戰的風險。”


    他的話讓在場所有人地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或許,我們可以和菲爾倫家族談判。”一個低階牧師小心翼翼地建議。


    “談判?”克勞拓將目光轉向牧師,他的臉上露出讚賞的表情,“說下去,莫若小姐。”


    “我們可以暫時退出執政議會,”牧師得到鼓勵,她地聲音也變得鎮定起來,“放棄現有的家族排名,退後到末尾。反正……神後已經不在,這一切在將來會變得越來越不重要了。”


    克勞拓環視場內,發現很多人在微微點頭,或者露出讚同的表情,甚至連主母都猶豫地看著他,顯然有些心動。確實,沒有了羅絲,執政議會的席位也好,家族排名也好,都已經變得不那麽重要了。舊的秩序不可能繼續維持,它必將被打破,而新的秩序尚未建立。隻要能保存實力,那麽一切都還有機會。


    但首席巫師歎了口氣,指尖陡然彈出一道閃電,打在牧師身上。她大叫一聲,痛苦地摔倒在地。


    “不要心存僥幸!”克勞拓厲聲說,眼光從在場所有人的臉上逐一掃過,“這次和以往不同。所謂叛亂的指控,隻不過是一個借口,我們地存在已經對菲爾倫家族構成了威脅,這才是這場戰爭的真正原因。她們畏懼我們,害怕我們,所以趁這個機會發起攻擊。如果不能認清這一點,那就等著去深淵向我們的神後致意吧。”


    “我們能夠贏嗎?”主母開口問,她看起來很緊張。


    “當然,”克勞拓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們當然能夠獲勝。自從這座城市建立以來,有很多家族打我們的主意,但他們無一例外都失敗了,不是嗎?我們是最終的勝利者。我們擁有最堅固地城堡,最完美的魔法防禦體係,最優秀地巫師……和牧師,還有最英明睿智的領袖。”


    他沒有說明最後一句話的真實所指,或許是在誇獎主母,或者是在稱讚自己。誰知道呢,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庭院裏的妖火陡然黯淡下來,一團又一團的黑暗結界像烏雲一樣從空中漂浮過來,遮蔽了整個瑞費德城堡。這是卓爾的禮節,意味著家族戰爭即將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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