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珞克終於辦好了所有的手續,大家離船登岸進入辛巴城區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了。坐船坐了一個多月,所有人都比較疲倦,好不容易踏上陸地,大家一致決定在辛巴城休整幾天,再繼續行程。凜倒是活力四射,剛剛在旅店安頓好,她便跑過來拉著梅菲斯去逛街購物,順便叫上瓊恩當做免費勞動力。珊嘉體力不行,和維若拉留在旅店裏休息,莎珞克則被瓊恩派出去,打聽有關“翡翠女巫”的消息。


    辛巴城的繁華程度超出瓊恩的想象,盡管已經是夜間,但處處燈火通明,熱鬧無比,街道也很寬敞,商店一直到很晚都在營業,還有不少街頭美食可供品嚐。凜興致勃勃地拉著梅菲斯一路逛過去,衣服沒買幾件,卻塞了一肚子的海鮮,“味道不錯,”凜舉著一串烤魷魚,含糊不清地說,“就是太貴了點,比上次我們來的時候至少貴了一倍多,是不是,艾彌薇。”


    “嗯,是漲價了。”


    “你們以前來過這裏?”瓊恩問。


    “當然來過,”凜說,“我和艾彌薇都是徹森塔人嘛。”


    凜的父親是一頭居住在徹森塔某處山峰中的紅龍,母親則是徹森塔一個小城的公主,所以她的確是純正的徹森塔人。據瓊恩所知,她小時候隨父母居住,後來父親被殺,母親便帶著她隱居在禦宇山脈,而梅菲斯和她的母親在禦宇山脈中也有一個秘密居所,和凜母女兩人算是鄰居。兩位少女正是這樣認識的,成為童年玩伴。瓊恩看過地圖,禦宇山脈位於徹森塔的東部,與西北部的辛巴城還是很有些距離的。梅菲斯的母親去世後,她和凜為了躲避追殺,離開了禦宇山脈,在徹森塔流浪了大概一年,辛巴城應該就是在這期間來過。


    “這裏挺熱鬧的,”瓊恩轉移了話題,他知道梅菲斯不太喜歡多說自己的童年故事,“而且居然這麽多人會說通用語,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


    徹森塔的官方語言是恩瑟語,這點瓊恩早就知道,在旅途中他還突擊學習過,目前的水平隻能馬馬虎虎進行一些日常對話,而且還必須說得慢,快了就聽不懂。在語言方麵,瓊恩的天賦不算差,但也隻是“不差”而已,至少跟梅菲斯這種天才是完全沒法比。奧沃幫他恒定過“巧言術”,這是一種類似於自動翻譯機的法術,但有一個限製,就是它的翻譯能力,和施法者的語言掌握能力是一致的,簡單來說,奧沃懂精靈語,所以他給瓊恩施加的巧言術,就能讓瓊恩和精靈正常交流——但奧沃顯然不懂恩瑟語。


    到了異國他鄉,語言不通當然是個大麻煩,雖說梅菲斯和凜都會說恩瑟語,但總不能什麽事情都靠她們翻譯。瓊恩原本對此很擔心,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走在辛巴城的街頭,固然是聽到很多人說恩瑟語,但同樣也有很多人在說中土通用語,尤其是那些商販店主,一個個說得比他還流利,實在是讓他汗顏。


    “難道在徹森塔,通用語才是官方語言?”


    “那倒不是,辛巴城比較特殊而已,”梅菲斯說,“徹森塔的其他城市,會說中土通用語的人很少的。”


    “因為海外貿易發達的緣故,對吧。”


    語言是一項工具,因為需要而存在。辛巴城是一個港口城市,以海外貿易作為經濟支柱,與中土大陸的聯係是比較多的,像瓊恩這種“外國人”,在辛巴城的街上也常常能夠看到,並不罕見。如此一來,通用語得到推廣,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這是一個因素,但不是全部,”梅菲斯說,“至少徹森塔的其他幾個海港城市,通用語也沒有這麽普及。辛巴城如此,很大程度上還是政策原因。”


    “政策原因?”


    “嗯,現任城主波斯拉薩爾是個狂熱的‘西化者’,他執政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在全城推行通用語,”梅菲斯說,“官員會說通用語才能升遷,商人會說通用語可以減稅,學校必須以通用語作為教學語言,甚至乞丐隻要會說通用語,就可以每天去領救濟金。”


    “......最後一條也太誇張了吧。”


    “是啊,所以他又有個外號,叫做‘乞丐城主’。”


    不管外人如何評價,但效果是很明顯的,據一份統計顯示,辛巴城的通用語普及率目前已經達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尤其是二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很多都已經基本不會說恩瑟語,隻會說通用語了。交流成本的降低,極大地促進了經濟繁榮,不僅僅是海外商人更樂於來此貿易,甚至連旅遊業也逐漸地發展起來。在中土人的認知中,辛巴城已經儼然成為徹森塔的形象代表。


    波斯拉薩爾的功績不僅如此,自從十六年前他登上城主之位後,從政治、經濟、文化、軍事、宗教信仰各方麵對辛巴城進行了全方位改革,其成效有目共睹。十六年前,辛巴城隻是徹森塔五十多個城邦中的普通一員,各方麵都不算特別突出,但今時今日,它已經是徹森塔第一大城市,第一大海港,有常住居民(指在市政府有戶籍登記者)十多萬人,有徹森塔最有影響力的紅龍教會支持,還有一支強大的常備軍。民間已經有多種版本的預言在流傳,宣稱在二十年或三十年後,辛巴城將會統一徹森塔——幾乎沒有人質疑這一點。


    “看來這位波斯拉薩爾城主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很多人對他寄予厚望,認為——或者說是期待——他將會成為第三位徹森塔之王,”梅菲斯說,“這片土地已經分裂得太久了。”


    的確是太久了,兩千多年來,徹森塔一直是“混亂之地”,城邦林立、各自為政,戰爭充斥著整個曆史,期間隻在三百年前有過一次非常短暫的統一,不過十餘年又複歸分裂。所有人都不喜歡這種狀態,所有人都渴望統一與和平,唯一的問題是:誰來統一。


    以目前情況來看,波斯拉薩爾領導下的辛巴城,無疑是最有希望的候選者。


    “有傳言稱,徹森塔有一半左右的城邦,已經或明或暗地向辛巴城表示臣服,”梅菲斯說,“當然,敵人也依然存在,至少風荊城和索瑞納的兩位城主是絕不會俯首低頭的,據說他們都在忙著招兵買馬,看來一戰在所難免。”


    歐格瑪神殿賣的那批資料裏,對於穆罕、恩瑟兩國的描述很少,但有關徹森塔的記錄倒是比較多,也是因為徹森塔與中土的聯係相對密切的緣故。資料裏提到不少“未經證實的傳言”,都與辛巴城有關。


    徹森塔的政局問題,瓊恩不打算過分關心,他隻是個外鄉人,要去的地方也都在恩瑟和穆罕國內,徹森塔僅僅隻是路過而已。隨口議論幾句,也就拋之腦後,不再提及。


    前麵一陣騷亂,似乎是幾個醉鬼在互相毆打,甚至動了刀劍,聚集了一群圍觀者喝彩助威,還有不少人當場開始下注,連衛兵都在人群裏圍觀,全然沒有半點製止的意思。圍觀者越來越多,將道路擠得水泄不通。瓊恩等人沒辦法,隻好繞路從旁邊的一個小巷穿出來,一時間不辨方向,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個空曠的廣場,瓊恩看見了一個巨大的塑像,大約有三層樓那麽高,表麵灰暗陳舊,顯然已經頗有些年頭了,但還是能看清楚模樣。那是一個威風凜凜的戰士,滿臉胡須,穿著火紅色的鎧甲,手持巨大的劍,麵容十分嚴肅,“這就是那位曾經平定戰亂,統一徹森塔的大英雄嗎,”瓊恩仰望著塑像,“名字叫什麽來著?”


    “察斯薩,”梅菲斯說,“紅龍王察斯薩。”


    “實際上他就是一頭紅龍,對吧。”


    “對。”


    三百年前,一位強大的戰士出現在辛巴城的街頭,沒有人認識他,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戰士自稱“察斯薩”,他展現出驚人的力量,高舉起結束戰亂的旗幟,號召所有人為徹森塔的統一與和平而戰。厭倦了無休無止的戰亂的人們紛紛聚集在他的旗下,最終,察斯薩打敗了所有的割據勢力,真正統一了徹森塔,並在辛巴城加冕為王。可惜的是,和平僅僅隻維持了十幾年,隨著察斯薩在一次戰鬥中意外失蹤,徹森塔再度分崩離析,重新陷入割據混戰之中。


    這種混亂局麵一直延續到今天,當瓊恩從船板跳上碼頭的時候,他以為自己來到了徹森塔,但實際上,他僅僅隻是來到了辛巴城而已。


    察斯薩稱不上是一位賢明君王,他好美酒、好美食、好美色,在位期間也多次增加賦稅,頒布嚴苛法令,但他的確以手中的劍,給徹森塔的人民帶來了夢寐以求的和平與安寧,而在他之前或之後,都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做到。因此之故,在察斯薩突然失蹤以後,他不僅沒有被遺忘,反而得到越來越多的追憶和崇拜,他的英雄事跡被廣為傳頌,很多徹森塔人都相信,察斯薩隻是暫時離開,終究有一日,他會返回此地,再次結束戰亂,重造和平。


    在激烈的戰鬥中,察斯薩常常會召來一隻紅龍助戰,因此他又被稱為“偉大的紅龍將軍”、“紅龍之王”。直到他失蹤之後的很多年,終於有人發現了真相:並不是察斯薩召喚了紅龍,而是他自己變成了紅龍——更準確地說,他就是一頭紅龍。


    沒有人知道一頭紅龍究竟是出於什麽考慮,偽裝成人類做了這一切。但在察斯薩失蹤後大約八十多年,五色龍神提亞瑪特開始在其紅龍信徒麵前使用“紅龍之神察斯薩”的名號和形象。隨著這個秘密從巨龍流傳到人類世界,學者們提出了各種各樣的猜測,有人認為察斯薩其實就是龍神的化身,其目的是為了讓提亞瑪特獲得徹森塔地區居民的尊崇和信仰;有人認為察斯薩是一頭異想天開的紅龍,認為可以通過這種方式獲取崇拜和信仰,從而成為神祗,最後功虧一簣,被龍神提亞瑪特融合了。


    提亞瑪特曾經是恩瑟神王之一,與另外一位神王阿普蘇共同統治徹森塔;兩千八百多年前隕落,幾百年後再次出現,卻自稱“五色龍後”,以龍神自居,幾乎不再與人類發生聯係。對於徹森塔人來說,他們並不會想到察斯薩和提亞馬特有什麽關係,因為後者是“一位早已消逝的古老神王”,而前者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無論他是人類還是紅龍),他的失蹤其實是回歸冥界,登上神位,成為徹森塔的守護神。


    “察斯薩的信徒主要集中於中下層民眾,在貴族中比較受排斥,有些城邦甚至宣布紅龍教會為邪教,”梅菲斯介紹說,“不過辛巴城是個例外,城主公開表示自己是紅龍信徒,允許祭司自由傳教,並且還出資修建了一座神殿——就建在以前提亞瑪特神王的神殿遺址上。”


    “那座神殿在城北,”凜說,“挺氣派的,有個很大的地下室,裏麵堆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奇怪東西,像是個儲藏室,其中有個房間裏麵堆滿了寶石——”


    “哪個儲藏室裏會堆滿寶石啊,”瓊恩忍不住說,“你說的明明是藏寶庫吧。”


    “別打岔,”凜不高興地說,“儲藏室也罷藏寶庫也罷,反正就是那麽一個地方。那次我和艾彌薇為了躲避追兵,在裏麵躲過一個星期,我天天在寶石堆裏打滾,感覺超級棒的,臨走時我還偷偷拿了幾顆做紀念,可惜後來都用掉了——要不要再去看看,艾彌薇,”她興致勃勃地說,“也算是故地重遊嘛。”


    ......你不是故地重遊,是故態複萌,還想繼續去寶石堆裏打滾吧。幾年前你還是個小蘿莉,打滾是挺可愛的,現在已經是十七八歲的少女了,還這樣做不覺得臉紅麽。


    “那有什麽關係,”凜不以為然,“我是龍嘛,喜歡亮晶晶的、閃閃發光的東西,這是龍的天性,有什麽好臉紅的。”


    關係是沒什麽關係,問題在於你拿那些寶石做什麽呢?真的隻是單純的打滾嗎?別人不知道,瓊恩作為知情者,難免就要浮想聯翩,想入非非了。


    “還是別節外生枝吧,”梅菲斯也開口了,“寶石什麽的,反正這家夥有很多,找他要就是了。”


    “才不幹呢,”凜哼了聲,“媽媽從小教育我說:女人不能過分依賴男人。我要自力更生,憑借自己的勞動來賺錢,這樣才是獨立自主的堅強女性。”


    你所謂的自力更生、獨立自主,就是去人家的寶庫裏偷東西?


    “是啊,偷東西很費勁的,尤其是偷這種戒備森嚴的藏寶庫,不但是體力勞動,還是腦力勞動,技術含量很高的,比打工賺錢什麽的難多了,也有趣多了。我爸爸說,每隻龍的一生之中,都應該至少偷空一次寶庫,這樣才不會被人笑話。”


    你們龍類的價值觀真是讓我們人類難以理解。


    瓊恩的意見凜可以無視,但梅菲斯也堅持反對,小女巫就沒辦法了,隻好乖乖聽從。“你們真沒勁,”她說,“都是你的錯,瓊恩。”


    “此話怎講?”


    “艾彌薇原本對我可好了,什麽都由著我,自從和你在一起,她對我就沒以前那麽好了,”凜說,“當然都是你的錯。”


    “......好吧,是我的錯。”


    “好啦,該回去了,”梅菲斯說,“坐船坐了這麽久,你不累,我可是累了,要早點回去休息。”


    “嗯嗯,”凜點頭,“那我們一起休息,我也很累很累了,趕快回去吧。”


    “和你一起我就別想休息了,”梅菲斯臉上微微發紅,瞥了瓊恩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今晚我和他有事,沒空陪你。”


    “他都已經不舉了,還能有什麽事?”


    “......”


    瓊恩對凜怒目而視,凜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躲到梅菲斯身後,“對不起啦,”她把小腦袋從梅菲斯背後探出來,“我不是故意的——要麽等你恢複了,我陪你多玩幾次作為補償,好不好。”


    當然不好,你是我女友,陪我上床本來就是你應盡的義務,怎麽能算補償呢。


    “那樣啊,”凜想了想,猶豫片刻,最終痛下決心,“那就再讓你幹幾次屁股,這總行了吧。”


    “成交!”


    “喂喂,你們兩個能不能給我靠譜一點,真的覺得在大街上討論這種問題合適嗎?”梅菲斯沒好氣地說。


    “哦。”


    被教訓了一頓,瓊恩和凜都乖乖地低著頭往前走,剛走了幾步,凜一眼看見前麵街道轉角的地方有一個糖果攤,頓時興衝衝地跑過去。那是一個臨時的路邊小攤,幾根木頭撐起一片帆布,就算是個簡陋的台子,上麵堆著一些糖果,有五顏六色的包裝紙,味道如何不得而知,但肯定非常吸引小孩子。凜果然被吸引住了,抓了一大把在挑選。瓊恩走過來,正要取笑她,梅菲斯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恢複正常,隻是悄悄地扯了瓊恩一下。


    嗯?


    瓊恩和梅菲斯相處這麽久,也算有了默契,立刻意識到不對勁,抬頭觀察攤主,同時暗中戒備。那是一位身材很高的女人,大約三十餘歲,典型的東域人相貌,黑色頭發,褐色眼睛,偏黃色的皮膚,穿著一件無袖的百褶長裙,裙擺像是由五顏六色的布料拚接而成,她的臉上有一道淺淺的刀疤,左臂齊肩而斷,是個殘疾人。這一點倒並不算如何特別,徹森塔是一個分裂割據、戰亂不休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城邦林立,經常發生矛盾,而它們解決爭端的唯一辦法就是訴諸武力,辛巴城也不例外。瓊恩三人剛才一路走來,路上很多行人身上都有明顯的傷痕,殘疾的也不在少數。


    總而言之,這個女人並沒什麽特別之處,但梅菲斯卻對她如臨大敵一般,整個人都明顯地“緊繃”起來,瓊恩甚至已經隱隱約約看見了透明光翼在她背後浮現,意味著少女已經隨時準備召喚曦天使的力量。與之相反,獨臂女人對瓊恩和梅菲斯的戒備仿佛視而不見,她隨手抓起一把糖果,遞給凜,“來,小姑娘,嚐嚐看吧,這可都是我的珍藏哦。”


    “嗯!”


    凜高高興興地接過,轉過臉招呼瓊恩付錢。瓊恩暗中戒備著,從口袋裏摸出一枚銀幣,遠遠丟到糖果攤上。獨臂女人撿起銀幣,掂了掂,朝著瓊恩微微一笑,“太多了,先生,我可找不開零錢。”


    “不用找了,”瓊恩說,“算小費。”


    “慷慨的客人,”女人依然微笑,“你們是外鄉人?來這裏旅遊對吧。或許你可以去我家看看,我的儲藏室裏有一些東西,一些有年頭的古董、紀念品,或者類似什麽的,我猜你們可能會有興趣。”


    瓊恩搖搖頭,“不必了。”


    “那真可惜,”女人說,“如果你改變主意,可以隨時光臨,我歡迎之至。”


    她收起銀幣,轉身往後走去,轉眼間便隱沒在黑暗之中。


    “喂,你這些糖果不要了?”凜問,但隨即驚訝地叫了一聲,隨著女人的消失,糖果攤也在眨眼間不見了,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似的。唯一留下的,就是凜手中的那一把糖果,在昏黃的路燈下泛著五顏六色的光,亮晶晶的。


    “啊呀。”凜突然驚叫起來。


    瓊恩和梅菲斯一起望去,隻見凜手中的那一把糖果,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枚枚晶瑩透明的寶石,璀璨炫目。“這是怎麽回事啊?”凜迷惑地問。


    她隨手舉起一顆放在眼前,仔細辨認,想確定它是否是真的寶石,還是某種幻術效果。“扔掉它!”梅菲斯猛然大叫一聲。


    凜嚇了一跳,不假思索地就要將寶石丟開,然而已經晚了一步。一束火紅色的光從寶石的內部射出,直直地命中凜的眉心,然後折射出來,散成無數點水滴般的泡沫,彌漫在四周。


    瓊恩隻覺眼前猛然一閃,劇烈的暈眩感突兀襲來。這是傳送瞬移、空間轉換法術發動的共通先兆,他不假思索地發出了一道法術,想要進行幹擾,然而卻仿佛石沉大海,完全沒有任何反應。轉瞬之間,視線中的一切景象都改變了,他們被強行轉移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準確地說,是對於瓊恩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是哪裏?”瓊恩打量著周圍,因為沒有光亮的緣故,他開啟了黑暗視覺,然後看見自己正站在一道長長的、筆直的長廊的入口處,背後是往上蜿蜒、通往黑暗的石階,腳下、周圍和頭頂,都是有著鐵鏽般紋路的岩石,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幹燥的味道,讓人的呼吸都有些不舒服。在長廊的兩側,有一扇扇暗褐色的木門,門上沒有任何標記。梅菲斯和凜就在身側,她們也在觀察四周,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怎麽到這裏了?”凜自言自語。


    “紅龍神殿的儲藏室。”梅菲斯對瓊恩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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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其妙被傳送到一個新的地方,瓊恩不敢輕舉妄動,他想了想,釋放出幾團隱形的氣體,讓它們到前方去探路,然後和梅菲斯、凜停在原地,商議接下來怎麽辦。


    顯而易見,這一切是剛才那個獨臂女人做的手腳,但她究竟是什麽人?


    剛才她給了凜一把糖果,最後糖果突然變成了寶石,其中一顆寶石中隱藏了這個傳送陷阱。但強製傳送並不是什麽簡單的魔法,設置它的難度非常之高,隻有大巫師才能勝任,至少像瓊恩和凜都是絕對做不到的。而且瓊恩的反應並不慢,一發現不對,就立刻施法想要破壞傳送,卻沒有任何反應,這就更加詭異了,巫師們都知道,像強製傳送這種法術陷阱,固然複雜精細,卻又非常脆弱,從道理上說是很容易被打斷的。


    能夠設置強製傳送陷阱,讓瓊恩毫無反抗餘地,有這種本事的人,世界上應該不會太多。


    “我記得她前麵是說請我們去她家?”瓊恩問,“莫非她就是察斯薩——但察斯薩應該是個男性吧?”


    “神無所謂性別,但她應該不會是察斯薩。”


    理論上說,神明可以以一切形象在凡間出現,可以是人,可以是動物,可以是某個具體的實物,也可以是某種抽象的符號,甚至可以隻是一個聲音,一種氣味,可以千變萬化,隨時而動,但正常情況下它們不會這麽做,因為這很容易引起信徒的誤解和混淆。神明非凡人,但信徒是凡人,凡人有凡人的思維方式,有凡人的局限所在,神明的本質固然超越凡俗之上,但在“表征”上卻必須照顧凡人的理解與感受,神明與凡人溝通,需要考慮到凡人的邏輯,否則隻會增加麻煩。從這點來說,那個獨臂女人是察斯薩的可能性確實不大。


    那就隻剩下一種最大的可能性了。


    “龍後提亞瑪特?”


    “應該是她,”梅菲斯說,“至少她說這裏是她家沒錯。”


    “那就先假定是她,”瓊恩說,“那麽下一個問題,龍後把我們送到這裏來幹什麽?”


    這就沒人知道了,神明的想法不是凡人可以輕易猜度的,雖說提亞瑪特隻是一位“半神”,在諸神體係中排序最末的那一類。瓊恩想了想,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得罪過這位女神,所以應該沒什麽太大的危險——不過這種事情也實在說不準,經過陰影穀一戰,他現在對自己吸引仇恨的能力已經有了新的認識。就算是下一刻,提亞瑪特突然冒出來,表示幾千年前瓊恩曾經嚴重冒犯了她,所以她現在要來報複,諸如此類什麽的,瓊恩也都不會過分驚訝,表示情緒非常穩定——既然能有凱瑟琳和紮瑞爾,當然也可以有跨越千年的仇家,很公平的事情,沒什麽好奇怪的。


    多想無益,既然來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些門的後麵是什麽?”瓊恩問。


    “我們上次來的時候,看到的都是些不明用途的雜物,”梅菲斯說,“其中一個房間裏堆滿了寶石。不過那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不知道有沒有變化。”


    “看看再說吧,”瓊恩說,“說不定她的意思就是要送我們一些見麵禮?”


    “五色龍後可沒有慷慨的名聲。”


    隨口說話,瓊恩已經打開了第一扇門,門後是一個很大的房間,或者說是洞窟更合適,裏麵的確是堆滿了雜物——都是一些造型古樸的家具,桌子椅子之類,落了厚厚的灰塵,看樣子至少一兩百年都沒動過了。他又打開第二扇門、第三扇門,找到了一些看起來像是曾經是兵器、盔甲之物,甚至還發現了兩部疑似戰車的東西,基本都已經朽壞不堪。第四扇門後是一些石碑、雕像、陶器之類,上麵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文字、圖案,看起來像是文物,但都是殘片,連相對完整點的都沒有。第五扇門後麵空空蕩蕩,除了角落的蜘蛛網之外什麽都沒有,這讓凜大為失望——據她所說,上次來的時候,這裏麵就是成堆的寶石,從地板一直堆到天花板,讓她可以把自己整個人完全埋在裏麵。


    “所以龍後把我們送到這裏,就是讓我們看看這些毫無價值的垃圾?”


    後麵還有幾個房間,瓊恩快速看了一圈,也沒什麽特別值得關注的東西。確實如凜一開始所說,這裏是個儲藏室,放置的都是一些用不上的雜物(除了寶石之外)。當然了,要說完全沒有價值,那倒也未必,至少它們看起來都曆史悠久,在考古學上應該很有意義。如果不是梅菲斯在身旁的話,瓊恩甚至都考慮用次元袋裝一些石碑、雕像什麽的帶走,有空研究研究,說不定能發現點什麽。但這是不告而取,形同盜竊,梅菲斯肯定不會樂意,還是算了吧。


    “看完了,走吧。”


    提亞瑪特究竟用意何在,瓊恩搞不清楚,但他也沒興趣再花時間去揣摩,女人的心思向來難猜,女神就更不用說,又不是自己的後宮成員,費那個勁做什麽。


    “咦,這裏怎麽多了一個房間,”凜突然說,“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沒有啊。”


    “進去看看。”


    瓊恩也沒抱什麽期待,隨手推開門,發現裏麵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而且不知什麽緣故,門一開,一股寒氣就撲麵而來,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這裏應該是在地下,溫度本來就低,這個房間裏卻仿佛開了冷氣一般,又比外麵格外低上幾分。


    他轉身欲走,眼角餘光忽然瞥到什麽,又返回到房間裏,走到角落。在黑色的岩石壁上,開鑿了一個又一個的洞窟,都不是很大,每個石窟中都放著一個青褐色的圓柱形之物。瓊恩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然後發現自己居然認識。


    “這是什麽東西啊?”凜湊過來,好奇地問。


    “竹簡,就是竹子做成的書。”


    被削成一片片的狹長條形竹片,邊緣鑽了細小的孔洞,用暗銀色的金屬絲聯接起來,竹片上滿是奇怪的符號,似圖似字,瓊恩當然是完全看不懂,但自有種油然而生的親切感。他抬頭看去,四麵牆上全都是這種石窟,星羅棋布,其數量少說也有上千個,如果每一個石窟中都是一本竹簡的話,那就是上千本了。


    他看著梅菲斯,少女略一猶豫,然後點了點頭。


    瓊恩抬起左手,手指急速顫動著,劃出一個個細小的符文,在大約十秒鍾後,風的呼嘯聲開始在耳邊響起,越來越急,整個石室之內的空氣都在流動起來,一隻又一隻竹簡從牆壁上的洞窟中飛出來,被瓊恩裝進了次元袋中。


    “咦?”


    在無數隻暗褐色的竹簡中,忽然有一點淡淡的綠影,瓊恩隨手一抓,將其握在掌心,這才發現它是一枚方方正正的碧玉印璽,觸手溫潤,但邊角處缺損非常嚴重,看起來已經很有些年頭了。


    他略一沉吟,將玉印也丟進次元袋,看看所有的竹簡都已經到手,沒有漏網之魚。房間裏實在寒氣逼人,也不想多留,轉身和兩位少女離開。


    沿著台階拾級而上,走了大約不到兩三分鍾,眼前便出現了一個狹窄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洞口,微弱的光亮自洞外傳來。出洞一看,發現正站在一隻紅龍塑像的下方,洞口就在它的腹部內側,非常隱蔽,還有一些植物遮掩,如果不是知道的話,就算是從旁邊近距離走過,大約都不會察覺。


    “這裏是神殿的後院,平常也根本沒人來,”梅菲斯說,“據說是經常鬧鬼的緣故。”


    ......一座神殿裏經常鬧鬼,這是什麽新型的冷笑話麽?


    不過瓊恩回頭看看,還是頗覺驚訝,“這地方這麽隱蔽,你們當時是怎麽發現的。”


    “當然是借助本姑娘的敏銳直覺了,”凜得意洋洋,“那次我和艾彌薇誤打誤撞跑到這裏,本來以為無路可走了,但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勁,再仔細一找,就發現了那扇門。怎麽樣,厲害吧。我從小就擅長這個,媽媽說這是家族遺傳。”


    厲害是挺厲害,但你有這種天賦,不去做盜賊實在是太可惜了。瓊恩記得曾經在什麽地方看過,說精靈族中有一個分支,不記得是月精靈還是木精靈了,有這方麵的種族天賦,天生就擅長發現各種暗門密道。莫非凜除了紅龍血脈之外,還有精靈血統?這倒也不是絕對不可能,在上古時期,徹森塔這裏曾經是綿延無際的大森林,是精靈族的主要據點之一,後來才被人類開辟、占據。若說徹森塔人有些許的精靈血統遺傳,也不算奇怪。


    地下儲藏室出來的地方是一片看起來頗為破敗的園子,除了那座紅龍塑像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的人形、獸形雕塑,在夜色中看起來影影綽綽,分外猙獰。瓊恩也不想多待,正打算和梅菲斯、凜離開,剛走了沒幾步,忽然腳步一頓。


    他為了防備萬一,釋放了幾團隱形的氣體在四周遊曳,這些氣體沒有任何攻擊力或者其他作用,唯一的用途就是感應“生物”的存在。就在剛才,瓊恩忽然收到訊息,顯示在前方不遠處的花叢中,有兩個人。


    就在瓊恩停住腳步的同時,梅菲斯也站定了,她沒有法術探測,但聽覺遠較常人敏銳,已經聽到了隱隱約約的動靜。隻有凜不明所以,但她和梅菲斯相處日久,默契十足,立刻也隨之駐足,凝神等待。


    一陣夜風徐徐吹來,讓聲音變得更清晰了一些。


    “明晚不行。”


    “為什麽?”


    “聖女。”女祭司提醒。


    “哦,對,”衛兵顯得有些失望,“那隻能後天晚上了?”


    瓊恩沒興趣繼續旁觀,與梅菲斯、凜悄悄往後退去,離開此地。他們的動作很輕微,正沉浸在****中的兩人完全沒有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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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斯薩神殿位於辛巴城的西南側,占地頗廣,但居民很少,也沒什麽集市,靜悄悄的。瓊恩三人從後院翻牆出來,一路走回旅店,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鍾。


    他們選擇的是一家小旅店,位置比較偏僻,平常生意顯然也好不到哪裏去,但價格卻半點不便宜,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昂貴,主要好處就是清淨,而且毗鄰河邊,風景非常好。若非船長介紹,一般人還找不到這地方。瓊恩現在反正不缺錢,一行人數又不少,索性直接把整個旅店都包了下來。


    瓊恩回來的時候,其他人都還沒有休息,莎珞克在後院練劍,珊嘉在自己房間裏和維若拉說話。維若拉身為傳道巫師,在魔法一道上的見識之廣博無人能及,珊嘉經常去向她請教問題,時間長了也就熟悉了,關係相處得不錯。


    瓊恩召集所有人,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你說你們碰到了五色龍後?”珊嘉微微皺眉。


    “應該是她,怎麽了?”


    “那有點奇怪,”珊嘉說,“她明明已經隕落了。”


    所有人一起看著她,“什麽時候?”瓊恩問,“姐姐你怎麽知道的?”


    “我是占星師啊,”珊嘉回答,“我可以看見神座星辰。提亞瑪特的五色巨龍之星已經崩潰了,就在半個月前吧,當時我們還在海上。”


    “......怎麽沒聽姐姐你說起。”


    “最近崩潰的神座星辰很多,我也就習以為常了,”珊嘉說,“何況區區一個半神而已,不用太在意吧。”


    “我沒太聽懂,”莎珞克提出疑問,“提亞瑪特就是察斯薩對吧,察斯薩不是去年就已經死了嗎,在阿斯卡特拉城。”


    察斯薩的確已經隕落了。去年秋天,這位紅龍神不知道什麽緣故,突然現身在安姆帝國的首都阿斯卡特拉,然後被群毆致死。維康尼亞參與其中,拿到了一份龍神之血,最後給了凜。但莎珞克的理解還是存在偏差,察斯薩當然是提亞瑪特,而提亞瑪特並不僅僅是察斯薩;嚴格來說,察斯薩隻能說是提亞瑪?


    ?的一部分,他的死肯定會對提亞瑪特造成巨大損傷,但不能說五色龍神也就此隕落了,這中間還是有區別的。


    既然察斯薩也好,提亞瑪特也罷,都已經先後隕落了,那剛才給凜寶石的又是誰?


    “神祗雖死,要最後留下一點痕跡,安排一些後事,並不為難,”梅菲斯說,“至於她為什麽要這樣做,那就不得而知了。”


    “先看看這些東西吧。”瓊恩說著,從次元袋裏取出幾隻竹簡。


    大家輪流看了一遍,結果當然是完全看不懂,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上麵肯定是某種文字。“這是不是紫文?”珊嘉突然說。


    “紫文”是伊瑪斯卡帝國皇室所使用的一種文字,珊嘉曾經見過,奧加萊斯留給她的那本《命運長夜》中,夾著一枚書簽,上麵記載了一首祭詩,便是這種文字。瓊恩其實也覺得有些像,但仔細比對之後,還是搖了搖頭,“不太一樣,”他說,“還是有明顯區別的。”


    “我覺得挺像的啊。”莎珞克說。


    “那是因為它們都是象形文字,”瓊恩說,“我們平常接觸得少,自然看起來感覺都差不多。”


    “確實不是一種文字,”梅菲斯也作出了判斷,“但應該有些淵源。”


    “這些人也真奇怪,”凜的關注焦點顯然又與別人不同,“幹嘛在竹片上寫字,這麽費勁,用紙不是輕巧方便多了?”


    “顯然那時候還沒有發明紙這種東西嘛。”


    這個世界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發明出類似瓊恩記憶中的那種植物纖維紙張,至少他從沒看到過。比較普遍使用的是動物皮革,例如羊皮紙什麽的,比竹簡當然要輕便許多,但成本顯然也高多了。而且如果瓊恩沒記錯的話,東域的畜牧業很不發達,哪有那麽多動物皮革用來做紙張的。相比起來,還是竹子比較物美價廉。


    “其實有個方法,可以用樹木、竹子之類的植物做原料,製造出一種既輕薄又堅韌表麵平滑顏色雪白便於書寫容易保存的紙張來。”瓊恩說。


    “真的?”凜不信,“那你用木頭做幾張紙給我們看看?”


    “辦法確實是有,”瓊恩歎息,“可惜我不會。”


    植物纖維紙當然是最好,成本又低又好用,什麽羊皮紙、竹簡都壓根沒法比,如果有人真能發明出來,倒是對整個世界文明的一大貢獻,名垂青史什麽的毫無難度,可惜瓊恩實在沒這個本事。他努力地回憶了一會,造紙術應該是中學曆史課本的內容,時間實在太久,完全記不清具體的內容和步驟了。


    “盡騙人!”凜扁扁嘴。


    “沒騙你,真的。”


    “那你做出來給我們看看。”


    “我隻是說我知道有這種方法,但又不是我發明的,”瓊恩辯解,“做不出來很正常。”


    “那發明者是誰?”梅菲斯插口問。


    這個瓊恩倒是還記得,“發明者是一位叫蔡倫的大巫師,他是個——”瓊恩想了會,發現在通用語裏實在找不到對應的詞,倒是耐瑟語中有近似的說法,“無性者。”


    “他是什麽?”凜沒聽懂。


    “無性者,就是沒有性別的人,”瓊恩解釋,“在耐瑟時代,奧術師會用某種法術令一個人失去對異性的欲望,這種人就被稱為無性者。”


    “為什麽要這麽做?”凜大吃一驚,“是一種刑罰嗎?”


    “呃,其實不是,”瓊恩一邊說一邊組織語言,“某些位高權重者,比如說大奧術師,擁有數量龐大的後宮。他們需要仆人提供長期的勞動和服務,但又不希望發生什麽令他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就創造出了無性者。”


    凜聽懂了,然而她仍然覺得難以置信,“這也太過分了吧。”


    瓊恩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不說了。其實在耐瑟時代,這種在後宮裏提供服務的仆人很多,“無性者”隻是其中一種情形,還有某些大奧術師的喜好比較特別,他們用法術直接扭曲仆人的性取向,讓他們變成了同性戀,這種被稱之為“變性者”,據說最初是一位女性奧術師的發明,認為這樣比較人道,至少還能有性生活。更有甚者,甚至把人的性取向扭曲到了獸類身上......這種就不提了。


    “男性的獨占欲嘛,”相比起來,莎珞克倒是顯得很能理解,“他們都希望有很多女人,但絕對不喜歡有人和自己分享——就像這個家夥一樣。”


    瓊恩聳聳肩,不做辯解。說獨占欲也罷,說自私也罷,反正他的確不會允許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性染指。當然,要講道理的話,這肯定不符合道理,憑什麽他可以左擁右抱,女孩們就隻能守身如玉呢——所以有些時候,還是索性不講道理為好,否則反而自找麻煩。


    “精靈曾經評價耐瑟人為蠻族,也不是沒有理由,”維若拉一直坐在角落裏保持沉默,沒有參與討論,但最後還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因一己之私,泯滅他人本性,太過殘忍。幸好耐瑟隕滅之後,這種事情就再也沒有了。”


    瓊恩暗自搖頭,但也不想爭論。自私自利,同樣也是人之本性,隻要還有高下之別,多寡之分,有些事情就是難免的。至於說殘忍,那是當然了,人是一種自然生物,有各種生理需求,美食美色,人之所欲,連聖人都是認可的。隻為一己之私,強行抹消或者扭曲人的一大欲望,這種行為無論如何也稱不上正確。但道理歸道理,現實歸現實,除非整個社會的文明程度發展到足夠高度,否則這種“無性者”,就是不可能消滅的。


    至於說耐瑟之後,現如今沒有了“無性者”,這個是沒錯,但可絕不是因為社會文明進步了,人們的道德水準提高了,而是純粹的技術因素——耐瑟是突然隕滅的,那些抹消、扭曲****的法術統統都失傳了,讓後人想模仿都無從著手。


    “其實是有的,”莎珞克忽然說,“我曾經在卡麗珊見過。”


    “你見過?”


    不僅僅是維若拉,瓊恩也很驚訝。他曾經聽魔法學院的一位教授提到過,說是耐瑟隕滅後,魔法女神密斯拉重新調整魔網,禁絕了不少法術,其中就包括這種製造無性者的法術,理由也是一樣:“太過殘忍”。因為是被女神禁絕,後人想再重新發明都不行,所以從理論上說,“無性者”應當是絕跡了才對。


    “和你說的不完全一樣,但類似。”莎珞克說。


    那是七年前的事情了,莎珞克當時加入鐵王座還不久,有一次,她跟隨瑞塔(她的養父、鐵王座在劍海西部的負責人)參加一個富商的宴會。這名富商在卡麗珊地區很有名氣,他喜好美色,在卡林港(卡麗珊的首府)郊外用白石建了一座占地極廣的大城堡,裏麵居住了他曆年來所收集的,來自大陸各地、不同種族的女性,總數據說超過三百人。那次宴會就在城堡中舉行,莎珞克當時作為瑞塔的侍衛出席,她發現了幾個特殊的人——之所以說“特殊”,是說他們看起來像是男性,卻又有一些女性的特征,舉止陰柔,皮膚細膩,聲音尖細,沒有胡須。莎珞克頗為好奇,悄悄詢問養父,瑞塔告訴他,那是富商後宮中的仆人,原本是男性,被切除了生殖器,從而變成現在的模樣。


    女孩們麵麵相覷,如果說前麵瓊恩所言的用法術抹消人的****,還算勉強可以接受,莎珞克所說的這種簡直駭人聽聞,令人難以想象。相比起來,瓊恩就鎮定得多,因為在他的記憶裏,這才是“正版”的設定。


    “另外有一個細節,我當時沒有在意,現在想起來卻很有趣,”莎珞克說,“瑞塔告訴我,那幾個人都是富商從東域買來的,據說都是從小‘製造’,其法秘不可知,卡麗珊也有其他富商想要仿效,製造這種無性者,卻無一例外都失敗了,白白讓人送命。”


    “從東域買來的?”


    梅菲斯和瓊恩對視一眼,他們最近補習了不少有關東域的資料,卻從沒見到此類記載。反倒是維若拉若有所思,“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來,”她說,“馬倫留下的記載裏,曾經提及過,說他在恩瑟的王宮裏,曾經看到過一種非男非女的人,被稱為‘基塞奎姆’,翻譯成通用語就是‘守護床榻之人’,負有監視後宮之責,防止王後或嬪妃外遇。”


    “這些以後再說吧,”珊嘉開口,將已經偏離了十萬八千裏的話題又拉回來,“你覺得這些竹簡有用處?”


    “可能有用吧。”瓊恩說得很保守。


    他確實看不懂竹簡上的文字,但至少能辨認得出它的淵源,即便不是“紫文”,也應該有所關聯,可能是伊瑪斯卡使用的另外一種文字。雖然暫時看不懂,不過說不定將來有機會能夠破譯呢,比如說下次遇到歐凱就可以問問看,可惜奧加萊斯不在了,否則說不定她認識。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決定將這些竹簡都搬回來,而梅菲斯也沒有阻止——這是雙方的一種默契:因為要照顧梅菲斯的感受,瓊恩不會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反過來,如果某件東西的確關係重大,瓊恩要將它取走,梅菲斯也會容忍。


    瓊恩又取出那枚碧玉印璽,它是規則的方形,四麵和頂部平滑,底部雕刻了幾個字,和竹簡上的非常像,應當是同一種文字,所以大家依然是看不懂。而且這種玉石材質的方形印章,在這個世界可是罕見得很,無論是中土也罷,東域也好,人類也罷,精靈也好,都沒這種習俗。


    但並不是沒有人見過類似的東西。


    “這東西有點眼熟啊,”凜拿著印璽,翻來覆去地看,“瓊恩,你記不記得在斷域鎮的時候,我們和薩瑪斯特搶的那枚印章。”


    當然記得,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瓊恩和梅菲斯、葵露等人中了蛛後羅絲的陷阱,掉進了深淵,遇到莎珞克、欣布、凜,最後在斷域鎮和薩瑪斯特大打出手,目的就是為了爭奪一枚印章,以便阻止“龍狂”的發生。在場諸人之中,除了珊嘉和維若拉之外,其他都是親曆者,回憶起來,似乎和現在凜手上的這枚確實形製頗為相似。


    “不過這是綠色的,”凜說,“上次那個是白色的。”


    “我記得紅色壽衣——也就是格拉茲特——曾經說起過,”莎珞克說,“在伊瑪斯卡帝國,奇械師普遍以玉為印,其中‘皇室’用白玉,‘學者’用碧玉。”


    瓊恩點點頭,他也記得這件事,當時是剛到斷域鎮,他和莎珞克去拜訪紅色壽衣,看見對方在把玩一枚白玉印章,好奇問起,紅色壽衣便解釋了一番。後來他也曾經問過歐凱,確認過是有這麽一回事。


    “所以這是一位學者奇械師的遺物?”


    就目前的情形來看,這種可能性比較高。瓊恩甚至懷疑,提亞瑪特將他們送到儲藏室裏,其目的就是要讓他得到這個“禮物”。提亞瑪特有兩重身份,現在她是五色龍之神,但最初出現時卻是恩瑟諸神王之一。數千年前,恩瑟和穆罕的神王們自虛空中降臨,合力覆滅了奇械師統治的伊瑪斯卡帝國,如果說在此過程中獲得了一些戰利品,從某個學者奇械師那裏搶到了隨身印璽,那是半點都不足為奇。


    但它究竟有什麽用呢?提亞瑪特這麽做,用意又是何在?


    瓊恩將碧玉印璽托在掌心,反複掂量著,一時間琢磨不透。很多人都認為他是一位“皇室”奇械師轉世,說得多了,瓊恩自己也已經相信——然而他完全不具備任何奇械師的能力和記憶。否則的話,按照歐凱的說法,“皇室”血脈對於這種“學者”造物,擁有先天性的優勢,不管這枚碧玉印有什麽功能,有什麽秘密,在他眼中都應當無所遁形才對。


    想了半響,始終不得其解,也隻得先放下。反正都到了東域,接下來還要去恩瑟,以後想必還有更多接觸的機會,也不急於這一時。


    “對了,我們回來的時候,還碰到件有趣的事情,”見氣氛有些沉悶,瓊恩岔開話題,“遇到一對情侶在神殿後花園裏幽會。”


    想起剛才遇到的那兩人,凜就忍不住嘻嘻一笑,“他們也不嫌地上硌得慌。”


    “花前月下,夜深人靜,也是一種浪漫嘛。”瓊恩說。


    “有一件事挺奇怪,”梅菲斯忽然說,“你們注意到沒有,他們在說話中提到一個詞:‘聖女’。”


    “是有提到,”瓊恩說,“怎麽了?”


    “但據我所知,察斯薩教會並沒有聖女。”


    “以前沒有,或許是剛剛封了一個呢,”瓊恩不以為意,“這也沒什麽吧。”


    “東域的聖女,和中土可完全不是一回事,”梅菲斯說著,隨即又自己搖了搖頭,“算了,或許是我想太多。”


    珊嘉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她認真翻看著那堆竹簡,忽然輕輕咦了一聲,“你們看這個。”


    她挑出幾塊竹簡,瓊恩看了看,卻也沒看出什麽名堂,上麵的文字依然看不懂,而且排列也很奇怪。“怎麽了?”


    “這不是普通的文字記錄,”梅菲斯忽然說,“這像是某種暗語?”


    瓊恩再仔細看,終於發現問題,這幾塊竹簡上,文字少,而且重複率非常高,準確地說,來來回回就那麽大概十幾個字,反複出現,但次序是亂的,類似於“上下左右左右上下上左下前右下左上”這種結構,的確不是正常的文字記載,很像暗號什麽的。


    珊嘉搖搖頭,“這不是暗語,”她說,“這應該是一個曲譜。”


    曲譜?


    這方麵除了珊嘉,其他人就都完全不懂了。珊嘉將那幾塊竹簡要了過去,打算有空好好研究一下。其他人也沒有太在意,又聊了一會,便各自回房間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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