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有容義無反顧去了溢洲,東陵轅雍也沒有浪費一點時間加緊穩固皇城人心的步伐。


    其中,汶氏一案是根源,因此,負責調查的東陵轅晧很快就被叫到了龍泰殿。


    東陵轅晧不問也知道東陵轅雍見他是為了汶氏的案子。


    所以,他簡單行禮之後沒等東陵轅雍問話,他就直接說:


    “皇兄,我查看了關於受西門氏牽涉在內的所有案棕,也問過當時聽命於父皇的文武官員。一切人證物證都顯示汶氏就在誅殺名單裏,而且是父皇親自在誅殺名單上蓋下璽印的。”


    東陵轅雍沉了沉眼:“你的意思是,汶氏本就在父皇意向的誅殺名單裏?”


    “表麵看是這樣的。但是,我認為其中還有說不通的問題。父皇當時下達的誅殺命令指的是西門、商氏、夏氏這三家首罪同姓至親。汶氏兒媳雖然是商氏出身,但她已嫁汶氏為婦,從律法上來說,她已經不算是商家人,她的孩子與商氏更沒有同姓關係。因此,汶氏根本不應該在誅殺名單裏,這也是汶潺吟堅持汶氏被無辜殘害的原因。”


    “伍嘉羿這個人呢?”


    “我還沒去找他詢問什麽,如果他真的是陷害汶氏的罪魁禍首,我想他必定會采取什麽行動。那樣的話,他會更容易不打自招。但如果他沒做虧心事,想必他也能坦蕩蕩的。”


    “他做沒做虧心事,就讓他到寡人麵前親自解釋一下吧。”


    “皇兄你想直接挑明來說嗎?”


    “你毫不避諱的半公開去調查汶氏的案子,伍嘉羿恐怕早就知道寡人會針對他去查。但就如同你所說,若是不心虛,他又有什麽好怕的。”


    “既然這樣,那不如我讓人把汶潺吟也接進宮,讓她和伍嘉羿當著皇兄的麵對峙一番,看看他們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免得浪費時間問來問去的。”


    東陵轅晧的提議對著急想盡快解決問題的東陵轅雍來說是最簡單快速的。


    伍嘉羿很快被招來到龍泰殿,東陵轅雍看著跪下行禮的伍嘉羿肅然問道:


    “伍將軍,當初先帝下旨誅殺連罪的家族中,是你把最終確定的名單呈報給先帝蓋章的,是嗎?”


    “回稟陛下,是的。”


    伍嘉羿聲調平穩,讓人聽得完全沒有心虛之感。然而,聽不出卻不代表他真的坦蕩,毫無愧疚。


    當初他負責把最終的名單呈報給先帝,但沒有人知道,他也是在最後關頭才發現汶氏在名單裏。


    皇城巨變那天,先帝病重,又是最緊張的一天,所以先帝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親自一一核查名單上的家族。


    是他負責一個一個名單念出來讓先帝定奪,可是,他還沒有把所有的名單念完,先帝就罷手拒絕聽下去。


    先帝撐著最後的精氣親自蓋上璽印,並且親口下令立刻執行誅殺名單上的家族。


    然而,伍嘉羿領命接過名單時,紙上最後一個姓氏讓他大驚失色,因為那是不該出現在名單裏的姓氏。


    某種強烈的恐懼意識讓他跪求弘文帝道:


    “陛下,名單上有汶氏,臣懇請陛下是否再複查清楚……。”


    “汶氏……咳……什麽汶氏……。”弘文帝呼吸急促,精力眼看就要耗盡。


    “大儒世家~汶氏。”


    弘文帝沉默著,似乎在回憶是哪一個“汶氏”,可能是想起來了,他在急促的呼吸中詢問:


    “汶氏為何在名單裏……?”


    “商氏嫡女嫁與汶氏為媳,育有三子,他們與商氏血緣及親……。”


    代替伍嘉羿回答弘文帝的是其父~伍行胥……接著,伍嘉羿根本沒來得及細想下去,弘文帝已經怒喊:


    “殺……殺……名單裏所有的家族都給寡人誅滅殆盡!”


    也不知弘文帝是不夠清醒,還是因為聽到與商氏有血親的人都不準放過,他完全是暴怒著更加堅定要殺光名單裏的所有家族。


    那一刻又正好已經部署好一切的大將軍褚平夷也來到弘文帝跟前複命。


    弘文帝再次指令褚平夷確保名單上的所有家族全都要在同一時間消失在這世上。


    於是,那一夜,皇城的動蕩持續了整整一夜……


    伍嘉羿也在無可逆轉的的局勢下執行了誅殺行動……而汶氏由他親自負責,等他麻木停止揮刀之後他才漸漸反應過來汶氏被誅根本不合理!


    皇城恢複平靜以後,他大概是唯一一個無法恢複平靜的人。因為一個本不該被誅殺的家族就那樣消失,還是他親自舉起的屠刀……!


    他背負著上百條無辜生命的罪惡在身上熬過了一天又一天,直到那份罪惡被他深深埋藏,甚至自欺欺人認為汶氏滅族該是天意……他就在這種自我合理化的卑鄙中“遺忘”那一夜的罪惡……!


    原以為那一切已經過去,原以為那罪惡隻要他麻木自己的感知,他就可以當做不存在。


    然而,現在罪惡突然重現,算不算是天網恢恢……?


    “負責誅殺汶氏的人是你!”


    東陵轅雍不是疑問,而是確定,他不怒而威的聲音衝擊到伍嘉羿的耳中,也截斷了他內心的獨白。


    伍嘉羿穩了穩不寧的心緒,他微低的頭也迅速調整出無恙的表情看向東陵轅雍回道:


    “是臣負責的。”


    “汶氏非三家首罪的連罪家族,可汶氏卻在誅殺名單裏,可你負責呈報的名單為何會有汶氏?”


    東陵轅雍雖是提問,實際是責問,他看向伍嘉羿的眸光犀利得震懾力十足。


    伍嘉羿知道,東陵轅雍既然親自過問這件事,又有明顯興師問罪的意思,他恐怕無法輕易從這件事裏安然脫身。


    不過,此時他也不知為何還想著要辯解,他抬起他武將特有的堅韌神色鎮定著坦誠回道:


    “因為先帝有秘令,隻要與三大首罪之家有近親血緣關係的家族都要加入清算名單。微臣最後呈上去的名單由先帝一一親自確認過,因此……。”


    “因此,汶氏被誅殺是得到了先帝的允許你才親自誅滅汶氏一族?”


    東陵轅雍平平的語調中沒有怒火,卻讓伍嘉羿感覺到強烈的壓迫感。他不得不努力保持自己的鎮定簡明扼要道:


    “微臣當時是先帝的近身侍衛,一切行動隻聽從先帝指示。”


    “聽你的意思,那就是先帝下達了言行不一,濫殺無辜的旨意嗎?”東陵轅雍淡淡冷笑。


    “微臣不敢!”


    “伍將軍……。”東陵轅雍的語調突然變得肅冷不已:“從宮裏記錄的倦棕來看,汶氏滅族的確是先帝下令。如此,你親自帶兵突襲滅殺汶氏並不是你的錯。不過……。”


    東陵轅雍停頓著,他緩緩喝了口茶:


    “汶氏幸存的後人狀告的冤屈與你所言有著大相徑庭的出入。這是一個大儒世家是否冤屈的大事,因此,寡人不得不下令徹查此事。若汶氏真有冤屈,寡人絕不會讓此事不了了之……伍將軍可明白寡人的意思?”


    “臣明白!臣雖無愧,但會服從陛下的任何決斷!”


    明明聽到汶氏還有幸存的後人時,伍嘉羿其實已經心亂。但他也不知道堅定自己“問心無愧”的自信從何而來,他就是半麻木,半欺人欺己的堅定自己無錯的姿態。


    東陵轅雍其實對伍嘉羿不是很熟悉,他隻知道伍嘉羿是丞相尤仲儒舉薦到禁軍當副統領的人。


    當初他剛回到皇城接任新朝,因為西門氏一案牽涉的原因,朝中很多權貴一夜之間成為罪人被滅門。


    舊的權貴消失,自然就得有新的權貴頂上去。


    因此,除了特殊的權貴之位東陵轅雍會親自篩選合適的人坐於其中之外,其他半大不小的官職他有意放任新的權臣舉薦他們想提拔的人。


    其中,伍嘉羿就是屬於被尤仲儒舉薦而破格提拔的將軍。


    伍嘉羿擔任副統領期間倒是沒讓人覺得能力有多拔尖,但盡心盡責也是事實。


    當然,隻是這樣自然不會引起東陵轅雍去重視他。


    如果不是汶氏幸存的後人掀起一番“風浪”,伍嘉羿於他而言就隻是一個還沒有突出戰功的虛名將軍而已。


    可是,撇開伍嘉羿的本性好歹不說,隻是這樣與伍嘉羿對話,東陵轅雍其實並不反感伍嘉羿這個人。


    然而,這不代表他不追究伍嘉羿在汶氏案子上的牽涉。


    既然伍嘉羿口口聲聲說他問心無愧,東陵轅雍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他讓東陵轅晧把汶潺吟帶進來。


    當汶潺吟進來看見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眼前,她內心的憤怒不由自主的快速翻滾著,她的雙眸仿佛恨不得可以射出萬千利箭到伍嘉羿身上去。


    因為仇恨之心控製了全部的意識,以至於汶潺吟完全忘了要對東陵轅雍下跪行禮。


    對此,東陵轅雍並不在意,但他看著汶潺吟出聲打破緊繃的氣流:


    “你就是汶氏幸存之女~汶潺吟?”


    東陵轅雍沒見過汶潺吟,但他能看得出來,她的書香氣質濃厚,一看就是飽讀詩書的大家閨秀。


    不過,與東陵轅雍首次見汶潺吟的平淡不同,伍嘉羿看見汶潺吟的一瞬間,他很吃驚。


    但他吃驚的不是因為她是汶氏幸存的後人,而是因為他認識另一個身份的汶潺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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