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已經小半個時辰了。”


    “不見兵卒圍剿,也不見鴻盧寺的官員出城迎接,想來如殿下所料一般,這趙皇觸怒我大乾,可也不遠結交我大乾。”


    百曉生坐在小山丘上百無聊賴的等著。


    一旁的少年郎更是無聊的躺到了梧桐樹粗大的枝幹上,雙手枕在腦後,嘴裏哼著無衣,一副悠悠然的模樣,聽到百曉生的言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百指揮使,”


    “你說他趙氏什麽時候圖窮匕見?”


    “臣也不知,不過想來怎麽也得那隻鐵騎掃平北邊的狄戎才能騰的出手,說起來趙地和燕地有些相似,不過一個是為了祖訓,一個為了利益罷了。”


    “他若是有膽子這個時候開戰,那些狄戎就有膽子背後捅他刀子,要知道燕地有肅慎族,可他趙地也有林胡,樓煩之部,如今燕地有殿下安排的冉閔牽製狄戎,可他趙地沒有。”


    “不過仿以狄戎訓練騎兵的方式,確實也是一個破解的法子,畢竟狄戎可沒有咱們中原諸國千百年來得兵法韜略。”


    百曉生抽絲剝繭道。


    “胡服騎射!”


    “他趙氏還是出過有遠見的皇帝。”


    “本殿不走上這一遭還不曉得這北邊還有一支如此精銳的鐵騎,不過早些知曉也好好事,畢竟這塊硬骨頭遲早也得啃。”


    少年郎眺望著不遠處的城池輕念一聲,如今該去的地界都去了,張儀當初定下遠交近攻的策略也到了尾端,所謂大世之爭,迫在眉睫,用不了多久便是各國兵戎相見之時。


    “走吧,入城吧!”


    少年郎跳到了地麵,拍了拍屁股上得灰塵後,將地上的半截斷劍和那枚趙國的玉璽撿起放入包袱之中,往山丘下走去。


    “殿下,不回去嗎?”


    “來都來了,就算見不著趙皇。”


    “可,怎麽也得進去看看。”


    少年郎走到馬車邊上脫下蟒袍換上一身尋常衣衫邁步往壽春城走去,隨行的數百親位隻是默默地守候在馬車旁。


    壽春城,


    城中百姓熙熙攘攘的聲響不絕於耳,不同於往日的繁華而是帶著些許的慌亂的氛圍,方才陣仗引起的騷亂直到此刻還是沒有平複下來。


    “他娘的,這天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該不是神仙打架吧?”


    有城中高門大戶的膏粱子弟調侃出聲。


    “神仙?”


    “哪來的神仙?


    “陳兄莫不是神鬼怪誌看過了,弄得整個人魔障了?”


    身旁的同伴隨口打趣道。


    “天上的神仙老子有沒有老子是不曉得。”


    “可地上的神仙老子是真真切切的聽說過。”


    那膏粱子弟聞聲也是來了氣兒,


    “所謂修行,三品登山巔,二品便是斷頭路上在往前踏出一步,可以借用天地之力,算的上半隻腳踏上了求仙路,至於一品,嘖嘖,那可就是實實在在的自成一方小天地,說是人間的神仙也不足為過了。”


    “嘿嘿,不過呀,”


    “小爺我還更喜歡古書裏邊的說法。”


    “稱那些一品的修行者為陸地神仙。”


    “在天上不好說,可在這人世間就和那些凡夫俗子苦苦叩拜的神仙老爺沒啥區別。”


    “今個兒,指不定就是那位陸地神仙在城外邊打架,弄出的陣仗,聽說天底下的修行者裏邊,用劍的最能打,咱們這壽春城好歹也是容納數十萬人的廣闊地界,弄得全城皆知,指不定還是個使劍的陸地神仙。”


    那陳姓膏粱子弟海吹一通,偏偏又勝在條理清晰,那些個兒不學無術的公子哥還當真聽了進去,一副憧憬模樣。


    “小爺走了。”


    “去哪呢?”


    “他娘的廢話,小爺趕著去城外看神仙……”


    說話那膏粱子弟整好與入城的少年郎擦肩而過。


    “陸地神仙?”


    “這個稱呼倒是挺有意思的。”


    少年郎聞聲下意識的輕聲喃喃著,


    最後莞爾一笑。


    有大風從城洞灌了進來,


    那膏粱子弟下意識的回頭,


    大袖翻飛,


    衣擺獵獵,


    怪哉,


    怪哉,


    那路人的氣度,


    竟是像極了自己口中的神仙中人,


    ……


    “他娘的,這般紈絝子弟。”


    “嘴上口花花的,心裏也沒個譜。”


    城門口的街邊上,


    賣涼茶的老大爺苦笑著搖了搖頭。


    “俗話說得好,朝起紅霞晚落雨,晚起紅霞曬死魚,今個黃昏好好的火燒雲,怎麽說沒了就沒了呢,老朽我還指望著明天大晴天,指望著這秋老虎,抽空多賣幾碗涼茶掙點銀子呢。”


    老大爺仰頭望著那天上的景象呐呐的開口道,沒有那些人想得那麽遠,隻是暗自擔心著自己的生意,明個兒兜裏能揣進去多少銅板。


    此刻長街之上已經聚滿了人,


    對於方才時候的景象還是議論不絕。


    “他奶奶個腿,這不會是妖龍禍國吧?”


    “方才道爺可是瞅見了好大一團龍影。”


    邊上,


    一個神神叨叨的老道士後知後覺的湊了過來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對著的方向是賣茶水的攤子,可心神卻不在此,餘光落到了不遠處邁步而來的少年郎身上。


    “沒想到在這趙地也能遇見這般有趣的道士。”


    少年郎如今已是半步一品又怎麽可能感受不到他人窺探的目光,目光落到老道士身上笑了笑,抬腳便往茶攤這邊走了過來。


    細細看去那老道士手裏還握著一塊帆布,上麵寫著神算二字,一副遊方道士打扮,模樣算不得仙風道骨,特別是兩撇胡子,和一雙眯眯眼,配在一起說話時總是偷著一股子猥瑣的味道。


    “別,你可別瞎說,哪來的龍影?”


    “妖龍禍國?”


    “他娘的狗道士胡言亂語。”


    “依老子老你這驢日的老道士是妖言惑眾,要是傳出去你這般造謠,指不定陛下還要砍了你的腦袋。”


    涼茶攤上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聞聲看著這渾身泛著酸臭味的遊方道士沒好氣兒的開口道,言語半句沒聽進去,反倒是覺得晦氣,付過茶水錢頭也不回的離去。


    “嘿,這傻大個。”


    那遊方道士見那漢子給了茶錢就像躲瘟神一般離去後,很是自然的坐上了那空位置,端起那漢子沒喝完的茶水灌了一口。


    “老丈,給茶水滿上。”


    喝完後還是覺得不夠解渴又吆喝了一聲。


    “得咧。”


    “啪……”


    “小二,換一壺今年的新茶。”


    那老大爺剛剛接過陶碗就聽到碎銀子和桌麵相撞的聲響,抬頭看去,是一位背著包袱腰挎刀劍的俊郎少年。


    “客官,大氣。”


    “給這位道長也倒上一杯。”


    少年郎笑意盈盈道。


    “公子,大氣!”


    那老道士聞聲眼睛眯成一條縫。


    “道長可還卜卦?”


    “自然。”


    “上至天下大勢,下至禍福凶吉。”


    “這天底下無老道不可算之事。”


    那老道士牛哄哄道,聽得那正在沏茶的老爺子連連搖頭,心想著眼前這個初出茅廬人傻錢多的江湖客又得被騙咯,不過卜卦這檔子事,一個願講,一個願聽自己也沒有開口摻和的道理,索性便由他去了。


    “哦?”


    “如此說來道長也是有真本事的人。”


    “那便算上一卦。”


    少年郎自然不是閑得無聊,而且感受著那老道士身上玄而又玄的氣息一時間來了興趣,因為這種氣息自己當初在山河關前也曾見過。


    “不知這位公子想算什麽?”


    “姻緣?”


    “前途?”


    老道士不明意義的掐指道,


    少年郎還未開口,


    “不對,不對,”


    那老道士便邊說自己邊搖頭。


    “莫非這位公子想完算的是天下大勢?”


    那老道士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


    “道長莫非有些難言之隱?”


    少年郎配合著老道士的表演開口道。


    “嗯。”


    “天機不可泄露。”


    “若是泄露,老道也會遭受天機反噬。”


    “輕則重傷吐血傷及根本,”


    “重則天雷落下一命嗚呼,”


    老道士誇張的比劃道,


    “那道長的意思是?”


    “得加錢。”


    老道長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支楞起來,


    偏偏麵色鄭重一本正經的模樣。


    “好說。”


    “道長,不知夠否?”


    少年郎笑了笑直接將包袱提到了老道士麵前,老道士歪了歪頭,透過布匹的縫隙依稀可以看清那極為剔透的玉璽。


    “好說,好說。”


    老道士喜笑顏開的點頭應下,


    卻罕見的沒有揭開那個包袱。


    “不是銀子的事,”


    “公子是有緣人。”


    “老道便為公子破例一次。”


    老道士極為熟練的將一張繪有晦澀文字的白布鋪到了木桌上,又從懷中掏出幾枚生有綠鏽的銅錢,和一塊極有年份的斑駁龜甲。


    “十天幹,十二地支,兩兩組合,六十變化。”


    “正所謂,”


    “六十一甲子,九轉一輪回。”


    老道士神神叨叨道,


    “甲子、乙醜、丙寅、丁卯、戊辰、己巳、庚午、辛未、壬申、癸酉……”


    “甲寅、乙卯、丙辰、丁巳、戊午、己未、庚申、辛酉、壬戌、癸亥。”


    老道士滿是黃泥的手指飛快的在白布點下,竟是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讓人目不暇接,僅憑這一手也知道老道士絕非凡人。


    “我等方外之人皆是用排列組合出來的六十甲子依次紀年,如今整好正值甲子末年,天地變化之機。”


    “這個年成不好過哦,不好過哦!”


    老道士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可那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總是讓人正經不起來。


    “敢問道長今夕何為?”


    “癸亥!”


    老道士不假思索道,


    “和天下大勢又有何關?”


    少年郎聞聲也是來了興趣,再度問道。


    對於命理,


    玄而又玄,


    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畢竟講到底這東西也是老祖宗幾千年傳下來的,若真要說沒有半分道理自己也是不信的。


    “若是論人,”


    “癸亥大海水,臨官之水,支幹,納音皆水,忌見眾水,雖壬辰水庫亦不能當,不忌他土,死絕則吉,生旺則泛濫而無所歸,玉宵寶鑒雲......”


    “癸亥,具純陽之數,內體至仁,稟之者,天資夷曠,誌氣浩然,發為功業利澤,日時帶煞,則凶狡之流。”


    “今年出生之人,多心胸寬廣之輩!”


    老道士不疾不徐娓娓道來。


    少年郎同樣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模樣,


    反倒是目光灼灼的盯著眼前的老道士。


    “可若是論天下大勢,自然離不開陰陽五行之說,曆朝曆代我中原諸國素來有以五行定國的說法。”


    “天幹之癸屬陰之水,”


    “地支之亥屬陰之水。”


    “如今又是甲子末年,天下大變,”


    “敢問公子天下哪國屬水?”


    老道士也不顧滾燙,


    仰頭灌下一口茶水,


    兩人視線相撞,


    少年郎笑而不語,目光明亮似星辰北鬥,抬手間結界悄然升起,茶攤周遭眾人隻見其人,不聞其聲。


    “天下七大國。”


    “唯有乾國五行為水,厚水為德。”


    “癸亥年天下大亂。”


    “乾國之德,當在天為合戊化火,升為瘟氤之氣,澤而四方。散為江河之水,無土而壅,莫不成流,歸江河而成濟物之用也。”


    “乾之仁德當遍灑天下,”


    “江河所至,德之隨行。”


    “老道,陸沉見過殿下!”


    老道士做了個道家的稽首,


    不要掩飾直接點破了少年郎的身份。


    “不知道長為何而來?”


    少年郎輕聲問道,


    與此同時拇指已經抵住劍柄。


    “老道有一師弟曾遠行於涼州得罪過殿下。”


    “我家師弟也是受人所托,不得已而為之。”


    “他身死,乃是命數,老道並無怪罪殿下之意,也從來沒有過尋常宗門,打了小的,來了老的,不死不休的狗屁道理。”


    “老道來此,”


    “一則,為殿下賠個不是,”


    “二則,餘下一份香火情。”


    “方才的言語並非胡編亂造,是我師門一脈耗數月光景推算而來,大世之爭,若是殿下相信,可在癸亥年出兵,必然事半功倍。”


    “這番推算,隻是賠禮。”


    “道長,倒是個講究人。”


    少年郎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至於如何結下這香火情分。”


    “尊師有一句話餘與殿下,”


    “這天上真的有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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