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這一著急之下脫口而出的“不可”,把辛嬤嬤嚇了一跳。


    “小寶是男孩子,十二歲了,不好進後宮的!”楚清馬上又接了一句,辛嬤嬤神情緩和下來:“楚大人考慮的周全,是老奴疏忽了。”


    《禮記·內則》裏說:“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七歲的男孩女孩都不能坐在一處、吃在一處,更別提跑人家後宮裏,就算公主她親哥親弟都得提前通報,何況外人。


    楚壯已經背個牛皮大雙肩包站在辛嬤嬤身邊,小寶看看她,又看看鄭小柔,鄭小柔點了下頭。


    小寶便退後一步:“是哈,那……娘親早些回來!”


    這個時候見到小寶,本就讓楚清喜憂參半,馬上還要進宮,沒有機會同小寶話說,楚清就這麽憂心著上了辛嬤嬤的馬車,楚壯隨馬車步行。


    “那跟著娘親的,能行?”望著遠去的車馬,小寶問。


    “她叫楚壯,”鄭小柔一邊回小寶的話一邊把其餘七個女護衛招過來跟小寶認識:“她們是‘壯麗河山,錦繡萬年’,都姓楚;


    楚壯不是最聰明的,但是功夫最好,也有眼力見,膽子也最大,別說死人,就是碎成肉泥,她也能麵不改色地撮起來裝桶裏;


    還有啊,大壯吵架厲害!她們幾個吵架都厲害!”


    小寶無語,吵架有什麽用?他娘需要一個懂得跟皇宮裏女人相處之道的人陪著。


    連三胖家的那種女人都能讓他娘吃癟,何況是宮裏的女人?宮裏規矩多,人嘛,別看都是女的,可殺傷力比男的還強。


    為啥?因為她們都是皇帝的媳婦兒啊!


    要是娘親哪處讓她們不稱心了,一個跑皇帝枕頭邊吹風不怕,一群都跑去吹風,皇帝這個放大器再給放大放大,娘親就得被她們的颶風卷死!


    別說娘親了,就是那個“糊塗龜”胡恒秋,也一樣逃不過颶風侵襲吧?


    當初張禦史在朝堂上彈劾楚清“攬功”有造反之嫌,才被罰了三個月俸祿;胡恒秋這次可是替皇帝頂缸背鍋,卻被罰俸半年,可見皇帝還是分了裏外親疏——人家張禦史的侄女是皇帝後宮的嬪啊。


    “我怎麽樣能進後宮?”小寶問道,語氣十分平靜、平淡,毫無之前見到楚清時的孩童模樣,也無見到辛嬤嬤時故作收斂的小大人模樣。


    這樣的小寶讓鄭小柔心中凜然:她那個當工部尚書的爹想事情時就是這副樣子。


    “沒辦法,”鄭小柔說道:“除非宮裏傳旨。”


    也不是完全沒辦法,鄭小柔想,但是不能告訴小寶,方才楚清差點失態,就是為了不讓小寶出危險。


    以前辛嬤嬤每月都會來青瓦台一兩次,都是為了給公主采買些鴨脖子、鴨翅膀。


    若是有段時間不來,青瓦台也會派人送一送,楚家這幾個鋪子都是皇家人曾經關照開業的,別的事情不敢造次,公主喜歡小吃,隔三差五送點兒,也算有個人情往來。


    隻要說是青瓦台給送菜,總能帶進去個人,或推薦新菜、或介紹新吃法,然後等著驗過毒、再得了公主評價才回來。


    這次要是也打包幾個食盒派人追過去,倒也有混進宮的機會。


    這個辦法不能說,小寶是楚清的眼珠子、心尖肉,鄭小柔得給看住了。


    公主見到楚清是一臉欣喜,噓寒問暖很是親近,楚清多少放下些心:看來此行並無危險。


    而且公主雖住在皇後宮裏,皇後並未召見,皇帝也沒有露麵,那看來真是公主想她這個老師了?


    ………


    “楚清來了?”皇帝問皇後。


    “來了,”皇後答道,又說:“皇上,這也算皇家給了她榮寵了。”


    皇後知道皇上心裏怎麽想的:皇上的疑心並未完全消散,還是想敲打敲打楚清,可又怕把楚清激得撒潑——那是個混不吝,是真能撒潑的人!


    楚清這幾年是真讓皇後刮目相看。


    以前皇後隻以為難得見到個小有真本事的女子,又是個寡婦,為了孩子認真、努力、清醒地求生存,很是不易。


    卻不曾想這個女子憨厚、溫順的表象下,竟是蘊藏難以言說的爆發力。


    說她是潑婦吧,不確切,在皇後看來,她隻是超乎尋常的潑辣,卻也懂得見好就收;


    說她是無知才無畏吧,更不對,因為她可不無知,朝堂上跟言官你來我往、反唇相譏還能引經據典、頭頭是道。


    皇後越發覺得看不透此人,也因此把對同為女性的相惜之心收攏起來。


    皇帝對楚清的態度有所猶豫,索性皇後就出個主意,以楚清是昭華公主的“紡織老師”的名頭宣進宮來,一是撫慰,二是試探,想看看楚清內心是否有悖逆之意。


    楚清內心想什麽,不能、也不會在皇宮裏表現出來。


    皇宮是什麽地方,別看沒有攝像頭,可在楚清看來,那是比布滿攝像頭更為可怕的監控之所。


    攝像頭隻能攝錄人的一言一行,可皇宮裏那無數雙眼睛,可是長在無數個腦袋上的。


    任何被監視之人的言行,被那些眼睛看到,就會被他們的頭腦進行加工,再結合他們所揣測的聖意進行渲染和傾向化,最後傳達給皇帝時就不一定是什麽效果了。


    攝像頭攝錄的是客觀狀態,可那些“眼睛”攝錄後最終呈報的卻是某些人的主觀推斷。


    別說那些眼睛,即便隻有楚清和昭華公主兩個人,都能生出“誤會”來。


    比如昭華公主請教楚清新的編織方法,楚清就把最近剛看明白的一款“銅錢花”的織法教給她,可是被皇後授意觀察楚清內心動向的昭華,卻認為楚清在暗示皇帝對她的家產進行清算。


    為啥?“銅錢花”啊!銅錢!家產!


    楚清確實是無心之舉,因為她自己並不擅長編織,當初建立織造作坊,也隻教了那些工人最基本的步驟,比如怎麽起邊、怎麽繞線、怎麽分針、怎麽收口。


    至於編織的花樣,楚清除了平針和反正針,別的根本不會,倒是以“獎金”的形式鼓勵工人創新,有了很大收獲。


    教給昭華“銅錢花”的針法,隻是因為楚清認為這個相對容易,自己也記住了而已。


    但是有心算無心之下,昭華就有了另外的解讀。


    不過昭華相對還是善良的孩子,她更願意相信她的老師是個“好人”,因為在她與楚清為數不多的相處中,看到楚清給她兒子極大的尊重,是個理解孩子的好母親。


    渴望零距離父愛、母愛的小姑娘,並不打算把這份對“銅錢花”的解讀講給父皇和母後聽。


    隻是,她不講,她父皇和母後也知道,因為總有人輪流替換著跑去給皇帝“實況轉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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