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惠帝執政時期,出過這樣一個梗:何不食肉糜。


    晉惠帝指的是西晉第二任皇帝司馬衷,三國司馬懿的重孫。


    大概是因為他爹司馬炎太喜歡搞“羊車望幸”那一套,做不到優生優育,使得生下的司馬衷有些智力障礙。


    但人孩子是嫡子,合法的皇室繼承人,而且勤學好問,也善良。


    聽到青蛙叫,會問:“它們為什麽叫?”聽說有人餓死,大驚,且憐憫:“沒飯吃,怎麽不吃肉粥?”


    你能說他“凡爾賽”嗎?不能!因為他沒有臭顯他生活優渥。


    你能說他懷有惡意嗎?不能!因為他很憐憫餓死的百姓,他隻是提出解決之法而已。


    你可以說他智力有問題,但不能懷疑他的動機。


    再有,沒有人帶他去看過百姓是怎樣生活的,他沒有這方麵的體驗,又如何能指望他說出合適的話來?


    大人不教,小孩能懂啥。


    不同階層的人關注點不同,所見世麵也不同,那麽思考問題的方向自然不同,或許有局限性,或許有偏差。


    倘若今天四皇子跑這兒跟皇帝說這番話時,戶部尚書劉聚能在場提醒,估計皇帝會把四皇子再揍一頓。


    且不說沃斯的牧羊人有沒有那份經濟實力隨身帶麥種,就算有,他們會不會帶麥種而不是帶麥餅;


    單說“不毛之地”這個詞啥意思,就問你們皇帝父子倆能不能琢磨琢磨?如果玉礦山上能種莊稼,楚家的開采隊能閑著?


    他們都在戈壁灘上嚐試種菜呢,若有那份可能,他們能不把玉京山全種上農作物?


    一邊收割一邊采玉不是更好?


    可惜,今天是人家父子倆聊天,身邊沒外人。


    於是,皇帝一直在琢磨利用種子之力開采玉石的可行性。


    越想越是可行,毛竹都能衝破青磚長出來,用此法采玉怎就不行了?


    皇帝甚至覺得,到了年底了,可算又見能讓他順心的事兒了!


    第二天,臘月二十九。


    雖說已經放假沒有朝會,但為表示工作積極性,各部高官還是過來看看,萬一皇帝也來了呢?


    做事要讓領導看見才行,不然演給誰看?


    所以今天的非正式朝會內容,基本上就是皇帝提前給大家拜個早年,表揚一下朝臣們一年的辛苦,鼓勵一下來年繼續努力。


    像螞蟥一樣扒在楚清身上吸血撈外快的工部尚書鄭春秋,聽到皇帝點了各部的尚書予以勉力,到自己這裏竟然忽略過去了,有些心裏不平衡。


    六部尚書,誇了五個,唯獨漏掉自己?皇上,您不能看不見臣這個任勞任怨、踏實肯幹的老實人哪!


    “皇上!”鄭春秋橫跨出列,稟道:“臣經過匯總結算,今年工部在臣的帶領下,各司按部就班,且有剏新,使得工部一切進展有序提升,隻是……”


    鄭春秋麵露遲疑和慚愧:“隻是,工部參知楚清與臣無有交流,致使在玉礦擴展這麽好的前提下竟無所出,臣實在慚愧!”


    玉礦不是大宣的,而是沃斯四王子用玉礦的三年開采權抵償給楚清的,跟朝廷無關,與工部也無幹。


    但是鄭春秋偏偏把這件事劃歸工部,也就等於劃歸大宣國。


    還一定要說“無所出”,直接泯滅今年從沃斯運回來的玉石。


    更是把楚清的工部參知身份拿出來,說楚清與工部無交流匯報,工部無法對其工作進行指導和掌握。


    螞蟥就是螞蟥,不怕被撐死,隻怕吸不著血。


    昨天四皇子說了利用種子之力開采玉石的方法,今天正好工部尚書也提及玉礦,皇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等待下文。


    “皇上,現如今玉石河灘往下遊延長十五裏,而礦山也沿雪線又擴大一倍,且高度還不封頂……”鄭春秋邊說邊比劃,提醒眾人那是多大一片區域。


    “如此大的區域,既然楚清一人不能完全利用好,不如由工部派出工匠進行采挖,畢竟術業有專攻,用對人才,才能事半功倍。”


    事半功倍!對啊!


    皇帝昨天就想形容一下四皇子說的開采辦法的,隻是有個詞就在嘴邊上,卻總想不起來,就是事半功倍!


    有方法,再有頗具經驗的人才,礦區又擴大了,怎會不能獲得更多的玉石呢?


    皇帝越發覺得此法可行,便欲開口。


    “臣反對!”戶部尚書劉聚的聲音響起:“皇上,臣反對!楚大人已經投入六千人於玉礦,都是她自己出資,且這玉礦也並非朝廷所有,臣認為此舉不妥!”


    “嗯……”皇帝猶豫了下,劉聚說得對,可是隻剩下一年多的時間,要是再不能多產出玉石,機會就錯過了啊!


    雖說讓工部派人,會有不少玉石流入國庫,但那也是賺到大宣的,總比私庫沒多少進項、國庫也進不了強吧?


    不管是國庫還是私庫,那可都是朕的呀!


    時間緊迫,皇帝覺得還是應該以多收獲玉石為重,於是問道:“鄭愛卿,若工部派出人去,需要多少開支?”


    開支?鄭春秋看了看劉聚。


    劉聚肅著一張臉,臉上的每條皺紋都寫著“沒錢”,緊抿下垂的嘴角表明他對皇帝竟會允許這種提議的抗拒。


    公是公,私是私。


    作為一國的財政部長,自然能猜出皇帝與楚家存在利益關係,他甚至能猜出皇帝的分成比例。


    可那是皇帝的私事,豈能與國庫收支混為一談?!


    但是他沒法說。


    皇帝才是那個管天管地的人,不是他。


    鄭春秋用眼角夾了劉聚一眼,心說那個摳門的老家夥,也不知道收了楚清多少好處,總是跟楚清一個鼻孔出氣。


    此時若是報賬,說要多少多少錢,那老東西肯定又得跳出來說沒錢,皇帝也不見得就願意掏銀子。


    想罷,鄭春秋答道:“皇上,並不用開支,這隻是工部官員的正常辦差,他們領著朝廷俸祿,怎會需要其他銀錢?


    臣的意思是,僅由工部派出有經驗的飽學之士輔助楚清即可,劉老尚書說的是,那畢竟是楚清的買賣,可也關乎朝廷顏麵;


    能開采出更多的玉石,對我大宣也是隻有利而無弊;


    且楚清既然是我工部的參知,盡管她從不與臣報告公事,但是臣既然為她上官,也還是應該給予幫助和指正;


    臣隻是說派幾個人去指導而已,最多楚清幫忙張羅飯食,也花不了她幾個銀錢,畢竟他們拿的是朝廷的俸祿;


    再說,如果讓楚清去支付他們的俸祿,豈不成了楚清雇傭的了?臣可不是這個意思。”


    這話說得漂亮。


    鄭春秋表明自己並沒有覬覦楚清私產的意思,又把自己提升到領導幫助下屬的層次,這是上官對下屬的關心和愛護。


    同時,也是為大宣朝廷多獲利盡一份心,而不是說既然那是楚清的買賣,工部就不聞不問。


    楚清可以無視上官,他鄭春秋卻是要為朝廷、為國家利益著想。


    他鄭春秋從來都是從大局出發,隻要對國家有利,他是不計較個人得失的。


    這就是鄭大人的格局,這就是鄭大人的愛國情懷。


    多獲得玉石,不但楚清獲利,與國家也有益處,就算楚清那個人狹隘自私,他鄭春秋可是不計前嫌、沒有私心的,他一心隻想把事情辦成、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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