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充分闡述了自己並不具備吸引男子的魅力,如果吸引了,那必然不是因為她本人,而是她的附加值。


    那這份附加值是誰給的?是皇帝給的。


    所以綜上所述,皇上,沃斯王看中的是你,不是我。


    皇帝充分領悟到這一點,頓感一陣惡寒——感覺有被冒犯到,還不是楚清冒犯的。


    朝臣們也覺得被冒犯了,是被楚清冒犯的。


    看看大宣的女子是怎樣的?


    大宣女子講求“四德”:德、容、言、功。


    就是說做女子的,第一要緊是品德,要求“幽閑貞靜“、“柔順溫恭“,這才算正身立本。


    然後是相貌,要端莊穩重持禮,不可輕浮隨便。


    言語方麵,與人交談必須隨意附義,要理解別人所言,並知道自己何時該言,何時不該言。


    以及治家之道,包括相夫教子、尊老愛幼、勤儉節約等生活方麵的細節。


    大宣女子不會正麵對著男子,更不敢直視男子,需要看對方反應時,也得如受驚的小鹿般快速偷瞄一眼,然後迅速把頭低下。


    “陰陽殊性,男女異形。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敬順之道,婦人之大禮也“。


    女子對男子的順從和恭敬也被看做是其高尚的品德的一種表現。


    再看看楚清是怎麽做的?


    楚清保留著自己那個世界的習慣。


    在那個世界裏,從小到大的教育就是不矯揉造作,一言一行更是推崇大方得體、不卑不亢,作為職業女性,更是有她的自尊與自信。


    來到這個世界後,楚清依然如故,滲透入骨的習慣和思想,是很難改掉、也不想改掉的。


    所以剛才的楚清在說話之時,言行舉止與以往沒什麽不同,可以往穿男裝,且不修飾麵容,他們麵對楚清就像麵對男子,不覺得被冒犯。


    可是現在的楚清,女性特征如此明顯,想忽略都不成,而那語氣和神態,似乎比他們小時候做錯事、母親露出的神色還要威嚴。


    母親?楚清竟給他們一種長輩的感覺?


    朝臣們反應過來,這哪裏隻是冒犯,這分明更是挑釁!


    可就是這樣的楚清,舉手之間,白皙修長的手指以及潤澤光潔的指甲,又顯得婉約溫雅。


    還有那雙丹鳳眼,誰也看不出修飾的痕跡,可就是沒有以往的冷漠、淩厲之感,反而平添幾分超凡脫俗的雍容。


    眉目流轉間顧盼生輝,自有一股神韻,讓人不由得想去多欣賞、卻又不太敢正視。


    這種感覺讓朝臣們極為不舒服。


    “我倒是覺得張大人沒有說錯!”鄭春秋終於忍受不了那種被冒犯、被挑釁的感覺,開口說道,聲音都有些尖銳:“你狡辯也沒用!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難道不是‘女為悅己者容’?還說不是想嫁到沃斯?”


    楚清淡然轉向鄭春秋,眼神“慈祥”,語氣溫和:“我說親家……”


    鄭春秋:“……”


    楚清:“女子容者,為悅己,有何不對嗎?你我當了這麽許久的親家,我還當你學識過人,原來真如外麵所說,你並沒有承繼你嶽丈的學問,隻是靠他幫你謀官啊?”


    鄭春秋瞬間血氣上湧,連喉嚨也發脹起來,一陣咳嗽之後,臉紅到發際線,憤聲怒吼:“你混賬!”


    楚清悠然轉向張禦史:“這位大人,你不彈劾鄭尚書咆哮朝堂嗎?”


    楚清在朝堂上與朝臣們吵架一貫如此,不帶髒字,全是大白話,從不主動咬文嚼字。


    可今天他們的感覺卻真的不同。


    同樣的話,以前楚清說,他們隻感覺粗俗鄙陋,因為即使明知她是女子,卻如男人般舉止,表裏不一嘛,即便說得再頭頭是道也無法讓人覺得高明。


    可眼下,表裏如一的女性楚清,又是另一番氣度,雖依舊沒有主動咬文嚼字,可是唇珠微顫間就將“女為悅己者容”調整字詞順序,改為“女子容者,為悅己”,瞬間讓意思完全轉變。


    取悅別人和取悅自己,不僅僅是取悅的對象不同,更讓他們有男子地位被挑釁之感。


    朝臣們對鄭大人的憋屈和憤怒感同身受,個個露出義憤填膺的神色,皇帝卻盯著楚清若有所思。


    與朝臣們不同,最為至高無上的皇帝,他被冒犯、被挑釁的感覺很弱,倒是生出一絲迷惑:為何感覺到楚清竟有一股遠超出皇後的威儀?


    麵對一群位高權重之人,絲毫不見膽怯之色;再想到這些年來楚清所做之事,遠的不提,單說年前平抑物價,她都舉重若輕的解決掉,頗具大將之風,頗有大帥之才。


    這氣度、這能力、這風采,若是不認識她,說她是一國之後,恐怕也沒人不信。


    難道,這才是天鳳之命?


    重擔輕舟淩波渡,縱橫天地一飛翔。


    若是給楚清更高的位置、更大的權限,她是不是能一飛衝天,立下不世之功?


    難道這就是沃斯王求娶楚清的本意?


    難道沃斯王比自己更有眼光?


    本已在朝臣們影響下,認為楚清已然“黔驢技窮”,如今,皇帝又開始動搖起來。


    楚清這兩年是沒有搞出新的東西,可是,抗蝗災、抑物價,尋找密衛,哪一樣又是眼前這幫朝臣能做得到的?


    “楚清!”皇帝再次說出這個名字,隻是,不再帶有警告的成分,而僅僅是想讓她回答問題:“你既知道沃斯王有意求娶,那麽你意下如何?”


    一群炸了毛的公雞般的朝臣們,都調整好氣息、準備集火楚清了,被皇帝這一句問話生生憋了回去,好幾個人打起了氣嗝兒,還有幾個捂住了肚子——岔氣兒了。


    “回皇上,按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臣已無父無夫,犬子尚未成年,無人可為臣做主,臣聽皇上的!”楚清答得情真意切。


    寡婦嘛,要有寡婦的樣子,楚清淚盈於睫,無語凝噎,似有千般委屈,卻無可訴:“皇上,您是要收回賜給臣的‘旌表節孝’的匾額嗎?”


    經過在這個世界十年的曆練,楚清的表演才能已經大幅度開發,如今這番表現,可謂一氣嗬成,順暢自然。


    卻把一眾朝臣看的,打嗝兒的止住了,岔氣兒的也忘了呼吸——這是楚清?太瘮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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