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國家的朝堂,匯聚的都是胸有治國之道的人才,盡管很多人出於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針對楚清,造成如此混亂的場麵,卻也有保持清醒、顧全大局的人存在。


    混亂之中,一些心智清明的臣子站出來,開始紛紛陳述自己的意見——


    “皇上,臣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大家應該冷靜思考,而不是被情緒所驅使。”


    “皇上,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如果我們能夠處理好這次覲見申請,或許可以為我大宣和沃斯國之間的關係創造一些有利機會。”


    可是,這些比較理智的聲音剛起來,馬上就被更高亢、更激憤的聲音取代——


    “怪不得榮來縣地動,想是蒼天不忍我大宣被此人禍害,予以警示,此惡毒婦人必須除之而後快!”


    “是啊,地動豈是人力可為?可就因為這個人,竟就引起地動,可見此人不是罪大惡極,便是妖魔化身,應盡早處除之!”


    “除什麽除,讓她去禍害沃斯蠻子國不好嗎?還能換玉礦!”


    有人想象力過於豐富,竟把榮來縣地動和楚清聯係起來。


    雖然腦洞夠大也夠清奇,可也不想想,若果真老天不容楚清,直接降一道天雷劈死楚清就好,何必費那麽大勁弄出地動來?


    不過,這個腦洞倒是給了鄭春秋思路,他正愁與謀反的康王有拐著彎的親戚關係,讓他十分被動呢。


    本著既然已經跟楚清結仇,那就必須把仇做死,本著除惡務盡、斬草除根的原則,鄭春秋馬上跳將出來:


    “皇上,一顆老鼠屎壞一鍋粥,一條臭魚腥一鍋湯;一個叛國者造成的危害,很有可能滅一國!


    我大宣幾百年基業,怎能被此害群之馬葬送!


    如今地龍翻身、皇陵失火,皆是上天示警,皇上,萬不可再猶豫,早做決定為上!


    臣以為張禦史所言甚有道理,這等跳梁小醜、城狐社鼠就該驅逐到沃斯蠻子那邊去,也算以毒攻毒,還天下一個太平!”


    鄭春秋“義正辭嚴”之下,把皇陵失火的罪過也歸結到楚清身上。


    楚清很是認真地點頭:這火若真是小寶放的,那她這個當娘的替兒子背鍋,沒毛病,不冤!


    同時也讚歎鄭春秋的反應速度,地動和失火,真是舉一反三了。


    看到楚清不但不慌張、不像過去那樣針鋒相對急於辯解,反倒是老神在在地點頭,鄭春秋更是信心十足:“皇上,您看看,她承認啦!”


    胡恒秋卻在金柱後麵緩緩搖頭:楚清那小曲唱的,是真貼切啊——酸甜苦辣嚐過,人情冷暖看過……那下一句是什麽來著?江湖的路上身不由己!


    楚清挑起一雙劍眉,好笑地看了鄭春秋一眼。


    就這一眼,群臣竟然同時領會了楚清想說的話:看,這才是跳梁小醜。


    楚清一直默不作聲,還有心情笑,與以往激烈的自辯完全不同的做法,讓皇帝困惑:她還有什麽倚仗不成?


    可想到剛才禮部尚書轉述的沃斯四王子之言,也有些惋惜:不是朕不留你,是你不值得留,如今,也無法留你。


    這麽想,皇帝感覺心理平衡多了,不舍少了,有些輕鬆。


    對於張禦史把地動的責任推到楚清頭上,皇帝心中還是讚同的,比起下罪己詔這種讓他憋屈的選擇,有人背鍋是他更樂意見到的。


    “楚清,”皇帝終於再次出聲:“你怎麽說?”


    這算是皇帝的恩典——楚清啊,都到這般地步了,你我好歹君臣一場,朕再給你一次辯白的機會,你要珍惜!


    皇帝問楚清“你怎麽說”,或許他自以為是對楚清的寬容,可是在心底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地方,是他的信心不足。


    去年下半年那場對楚清資產的封鎖和清查,耽誤的不僅是楚清明麵上的生意,還間接影響了全國各地的商業稅收。


    自慶德五年與東倫國戰後到如今的八年中,大宣軍費支出占全國財政支出的比例,一直呈下降趨勢。


    慶德五年,軍費支出占比為82%,慶德六年為75%,而到慶德十三年,已經降至55%。


    這其中還有一次動蕩,慶德十二年占比為50%。


    占比的減少,並不是因為軍費減少,而是因為國家財政總收入數字越來越龐大。


    學過分數的小學生都知道,分母越大,分數值就越小。


    別看分數的形式在大宣還不存在,但概念早已有之。


    這個道理或許大宣百姓不懂,可朝廷官員都是學富五車之人,他們最是知曉。


    皇帝更是最清楚,因為這個分母的大小,取決於財政總收入。


    八年來,財政總收入連年遞增,其中農業稅基本是穩定、緩慢增長趨勢,商業稅卻是火速直升的狀態。


    商業稅中,五年裏對外貿易稅幾乎更是增長迅猛。


    財政總收入多了,支出也會多,但是因為沒有戰事,軍費支出沒有增長,所以占比越來越少。


    這是讓皇帝喜聞樂見的狀態,去年卻上升了5%。


    產生這麽大的影響,全因去年運輸不暢,嚴重影響市場範圍和供求關係。


    誰也想不造成到這5%的財政損失,是深入大宣各地的“楚家爪牙”造成的,連楚清也沒想到。


    國家財政數字的變化,皇帝最為關心,因此在同時麵對地震、查抄反賊、以及今年幾大重要支出項目(比如軍費、農田水利、官俸、奉親與賞賜等方麵)上,皇帝實在對此時與戰力強大的沃斯國開戰缺乏信心。


    專心發展經濟的時候強敵來犯,這是哪個皇帝都不願看到的。


    所以皇帝在問出“楚清,你怎麽說”這句話時,心情有些複雜,因為如果楚清說嫁,代表楚清叛國;說不嫁,沃斯王已經大軍壓境。


    而皇帝又不好直接把楚清弄死,因為四王子的威脅之意已經帶到朝堂之上。


    所以,可以說皇帝就是多此一問。


    但是皇帝至少能在楚清叫屈或說不嫁之時,安慰自己此人並無反心,讓自己心裏舒服些,最後再表達一下“身為女子,終須有個依靠,沃斯王算是個不錯的歸宿”之意,算是君臣一場,好聚好散。


    是的,白樺猜中了,皇帝打算把楚清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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