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李虎如此悲慘的身世,楚清卻共情不起來,顯得有些無動於衷,說她理智也好、冷血也罷,卻不能怪她。


    她首先是一個母親。


    麵對被兒子帶回來的如此年歲的“朋友”,她第一反應是自家孩子別被人利用了。


    她知道小寶能收攏很多人,但眼前的李虎,相比喬萬啟、水毛毛那些人要內斂、深沉得多。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氣質,李虎身上的,與那些人不一樣,雖他掩飾得好、不明顯,但楚清能感覺得到。


    這種藏匿本質的人,去與小寶交往,就沒點兒企圖?


    路上還聽孩子口口聲聲喊他“老虎叔”,若放在過去,有官身沒地位,楚清還能忍一忍,但現在,她也算位高權重,就不能不多想。


    當娘的,別管自家孩子多有出息,做事多周全穩妥,都會有一個萬年不變的觀點:我家娃心眼兒實,好騙,別人說啥都信。


    “茲事體大,”楚清說道:“容我想想。”


    容我想想,沒說容本侯考慮考慮,已經算是照顧小寶麵子。


    楚清沒做應承,隻說想想,至於想什麽?不是想如何幫你,而是要不要幫你。


    我總得確定你們這些人對我兒子沒有威脅吧?


    小寶也在想事情:怪不得李虎總是神出鬼沒的,小寶心想,今兒來了明兒走,都不知道他忙乎啥,原來是不停往淦州跑啊。


    這事兒以前也聽鏢局大掌櫃餘超毅說過,但是那時一門心思想開個鏢局,聽過就算,沒往心裏去。


    現在知道老虎叔竟是活得這麽憋屈,就特別想幫幫他。


    可聽到娘親說要想想,便知娘親有顧慮。


    若他還是孟懂,此時估計該跟媽媽耍脾氣了:“你怎麽能這麽對待我朋友?”


    好在現在的孟懂是小寶:“老虎叔,今兒太晚了,我讓人給你做了我們這兒的特產,鹽荒菜包子,可好吃了;


    房間也幫你安排好了,吃完飯你先歇息,缺什麽跟我說別客氣,就當自己家一樣。”


    李虎也知不能啥事兒他一說就成,縱然心裏再急,也要聽吩咐,好歹人家沒有一口回絕,就還有希望。


    “娘親,我跟你匯報匯報關於我和李虎的交往。”小寶說道。


    打發走李虎後,小寶趕緊回來跟楚清說明情況。


    私心裏,他是想幫幫李虎的。


    這話一說就長了,得從慶德十一年去崇魚府開鏢局說起,如何認識的三順鏢局的掌櫃和東家,那東家平鍵有個造船作坊,


    說到這兒還著重說明平鍵曾是漕船廠出來的,手藝不錯。


    再說到這些年與他們又是如何往來、互惠互利;而李虎又起到什麽作用。


    還有楚清準備獨自麵對“謀反”之說時,李虎如何不遠千裏去給他通風報信,都講了一遍。


    “平鍵能與我合作,我想肯定有想過將你發展成他的人脈的想法,不過這些年都是他配合我,我給他提供的幫助很小。”小寶總結。


    看吧,還是帶了個人意向,楚清想。


    其實小寶的鏢局楚清一直都知道,因為有楚元幫忙操心;楚清也給了照應,隻是對於平鍵這個人不甚了解。


    主要也是顧慮有小寶與之接觸,楚清不能用密偵司的關係去查,隻能通過楚元和肖思寧的匯報,得知平鍵這個人還不錯。


    但是楚元和肖思寧能獲得的信息也隻浮於表麵,人家怎麽說他們就怎麽聽而已。


    像李虎說的這些,小寶也是第一次聽到,楚清更是聞所未聞。


    不過她聽明白了,這些人不是“壞人”,對他兒子沒起歹意。


    “既然這人不錯,你幹嘛隻給人吃鹽荒菜包子?”楚清笑問。


    鹽荒菜,其實就是堿蓬草,是生命力極強的一種野菜,它們不用撒種、無需耕種,歲歲年年生長在鹽堿鹵漬裏,非常皮實。


    每年早春時的堿蓬草最為鮮嫩,大夥兒都愛吃,現在還沒到堿蓬草發芽的時候,小寶說的包子,用的是曬幹儲存的堿蓬草幹菜做餡,滋味不足。


    小寶:“做那個快啊,食堂今天麵發多了,正愁呢。”


    楚清:“……”


    小寶以為自己一番話,不但能讓娘親打消對人的顧慮,還能讓娘親高興有造船這條門路。


    唉,孩子,你高看你娘啦!


    雖然楚清一路走來,也意識到身邊很多危險,選擇臨洋縣這片無人區建造侯府,也是出於事情不好、轉身就跑,反正咱家有小島的想法。


    但是呢,什麽事兒就怕有個但是。


    作為一個中年穿越者,楚清從年齡上就不具備太大的的進取心,做事相對保守,容易把自己限製在既定規則之下。


    她沒有少年人那麽大、那麽強烈的好勝心,因為這股心勁兒,在當前的世界那就叫“反心”。


    而楚清一向的認知是:不要與大環境作對。


    從本質上講,楚清也不是一個“反社會”的人,她最多能想到事有不好就逃跑,已然就是很大進步。


    從沒想過推翻皇朝自稱帝,天下在手別人算個屁。


    再說皇帝那工種,她也不懂啊,專業不對口。


    所以她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如果能幫助平鍵和晁留,會為自己添加多大的助力。


    換句話說,如果楚清有這份意識,她會想都不想,果斷選擇先幫忙把人收攏了再說。


    看到娘親居然關心的是待客不周、給人吃幹菜包子,小寶覺得娘親這個“中年少女”真是“如少女般天真”,不得不掰著手指頭報賬:


    “娘親,我跟你說哈,我現在手裏有十七處渡口、中船五十五隻,小船二百餘;


    幫派有船幫、丐幫、窮家行、鹽幫的合體;


    另外包括一些小團夥,比如‘塵土會’,是挖墓盜洞的;‘明火堂’,是伐薪燒炭的;‘飛天門’是訓鳥練犬的……


    人數不下三萬,忠誠度高的也有小一半,反正值得培養的都送到沃斯勞動改造過。”


    就問哪個當政府官員的家長、聽說自己兒子暗地糾結龐大的地下勢力,是種什麽心情?!


    尤其是這孩子最後還給你補充一句:“我沒算咱家人。”


    “沒算咱家人”,那都是你的人唄?


    都說青春期孩子不好待,是真的!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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