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眾人所料,玉石河料的關撲更為熱鬧、熱烈、熱門、熱情、熱火朝天。


    莊子院內已經不夠停放馬車了,院外通向田地的道路上,積雪被清除大片,四圈用木板圍了圍子,被當做停車場。


    若仔細看,那些木板大小不一,但都很破舊,有門板、有床板、有窗板……從哪兒來的,不得而知。


    莊韻隻在上午來了不到半個時辰,打了個轉就走了,弄得人心惶惶的——


    “‘撞大運’怎麽就走了?”


    “沒錢了吧?上次伸手就扔出兩萬。”


    “兩萬還算錢嗎?誰家拿不出手?怕是沒他看上的吧?”


    “也是啊,難道今天的貨裏沒有‘大運’?”


    “別逗了,今兒可都是河料,比山料強多了,你看看這價碼,那‘撞大運’怕時銀票沒帶夠,急著去錢莊呢。”


    “但願吧,他在,我心裏就踏實,甭管他出不出手,他在就代表‘大運’在。”


    “你這麽說也對哈……”


    莊韻真的去錢莊了嗎?沒有。


    他現在在洪國公府裏,跟洪亮坐著喝茶呢。


    洪亮神情既欣慰又複雜地看著莊韻:“想不到哇,小莊子,你如今也是腰纏萬貫了!”


    莊韻坐姿同站姿一樣標杆溜直,麵對國公爺,沒有任何卑微的神色,卻充滿感恩和尊敬:“大將軍,要不是當年您堅決把我送到楚家,沒準我就被人整死了。”


    莊韻當年是洪亮軍營的一個小兵,因為得罪上官,被人家整治得生不如死。


    發燒到走路都能暈倒的地步,還被上官罰去河邊刷洗全營的恭桶,最後掉進河裏差點淹死。


    不過還是恭桶救了他,他昏迷中抱著恭桶,沒有沉下河底。


    軍營這種地方,內鬥起來其實比宅鬥、宮鬥更為激烈、更為直接,也更為常見,每次鬥,發作急、見效快,且不死不休。


    這是普遍現象。


    作為大將軍,與小兵之間隔得太遠,不好越級插手,而且上下級之間陽奉陰違也不可避免。


    所以莊韻就是在差點兒被人整死的時候,被洪亮以“淘汰老弱病殘”的名義給辦理了退伍手續,送到楚清身邊。


    像莊韻這樣的小兵很多,流民出身,誰都敢欺負,要是性子倔點兒頂個嘴、告個狀什麽的,上官直接往死裏整。


    洪亮感慨:“看來把你送到楚清那兒是送對了,不然還真耽誤你這麽個人才了!


    瞧瞧你現在,混得多出息,都成大買賣人了,聽說,伱的珠寶鋪子分號都開到京都了?”


    莊韻馬上解釋:“大將軍,我可不是要與夫人搶生意,京都這邊的分號,主要是承接加工的活兒;


    我們老大造出一種新型的打磨機,隻要把腳像跑步那樣轉圈來回搗騰就行,可以同時控製好幾個衝鉈,磨製寶石可快了,去了衝鉈安上鑽頭也好用;


    對了,夫人店裏要是有急活兒,可以送我店裏啊,不收費,還給算加急件!”


    “臭小子!”洪亮哈哈大笑:“你跑老子這兒拉生意來了?”


    莊韻不好意思的撓撓後腦勺:“明明是給您送豆餅來的。”


    洪亮把豆餅當點心,是人盡皆知的事兒。


    莊韻這次來,一是為給洪亮家送一批玉石,二是專門來解釋一下為何不讓洪亮去沾玉石關撲。


    莊韻說道:“大將軍,他們那批用來關撲的石頭,真的隻是石頭,不值錢的!


    那天我看了一整圈,就沒幾塊值得買的料;


    我估計,是他們在我們老大留下的位置很難繼續開鑿,就想找新的玉脈,胡亂打孔塞火藥,然後崩下來一堆沒用的山石;


    我們老大說過,那條玉脈是向山體裏延伸的,可不是橫在山壁表麵,他們在浮麵上胡亂開鑿,出不來好貨;


    而且我猜,他們擺出來的石頭,別看標價高的嚇人,應該沒幾塊是真的,我那天挑了一圈,就挑到那麽一塊;


    應該是他們自己都沒看出來的,所幸成色還不錯;


    今早我又去看了河料,更不能買,大將軍,我跟你說,他們竟然用田黃*冒充沃斯玉!


    雖說田黃要是成色好,也值錢,可那也比沃斯玉差得遠;


    我給您拉來的這車料,也有田黃,是單獨裝在小箱子裏的,還有泥石、瑪瑙、筋脈石、東陵石,都很漂亮,每種一小箱,國公夫人要是看著好,我再給送;


    反正,您可別去給他們那兒上當就是!”


    洪夫人也有珠寶店鋪,還帶著不少武將夫人合夥,分號開了好幾處,這次怕是因為知道有沃斯玉放出來,才會想去參與關撲的。


    洪夫人這邊,莊韻是照顧到了,但是洪夫人的合夥人,莊韻可就沒辦法了。


    玉石河料被搶購的更厲害,有多厲害呢?


    河料通常體積小,有的是拳頭大,有的隻有指甲大小,當然,大的也有,七八十斤的,很少。


    而且河料大都有漂亮的外皮,即使沒有水的浸泡也呈現油潤的光澤,更何況為了展示效果,這些河料還被人用蘸了油的布挨個擦了一遍。


    因此河料的展出就比山料要華美得多。


    偌大的庫房裏,桌子擺成一排又一排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走進童試的考場了。


    桌麵上橫豎成排成列地擺放著一個個石頭,整齊又美觀,價簽也別致,不但描有花邊,用的還是灑金紙。


    參與撲買的人們,根本就沒有欣賞這些用心的裝飾,也根本沒有拿起石頭仔細端詳。


    而是抬手在桌麵上方虛畫一個圈,貼身小廝就直接橫著胳膊在桌麵上一掃,被主子圈中的石頭就盡數落入提籃。


    連價簽也一並掃了進來,直接拿去結賬。


    沒人賭,也沒人競價,直接搶購。


    真是奇怪的“關撲”。


    莊子外的佃戶窩棚沒有幾處是完整的,倒是起了不少雪窩棚,一個個白包戳在地上,像饅頭,又像墳頭。


    雪窩棚裏蜷縮著很多人,他們此刻感覺不那麽寒冷了,卻也個個無精打采。


    因為餓。


    房子被雪壓塌了,家裏僅存不多的過冬糧食被埋在下麵,莊頭卻不讓刨,說是讓等兩天以後才可以去刨。


    也不讓他們哭鬧,否則就把他們全都趕走,來年不再讓他們種地。


    *注:田黃,也叫瓊玉、彩玉或五彩石,現代叫金絲玉。顏色多以黃、紅、白色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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