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此時不知該如何做想才是對的。


    從國家層麵說,如今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時刻。


    越是災年,越是土地兼並的好時機,也是朝廷最危急的時候。


    在楚清的世界裏,自秦以後,曆朝曆代的統治時間都沒有超過三百年,根本原因就在於社會資源流轉集中。


    作為以農業為主體的國家,土地是最大的社會資源,皇帝的統治基於地主階級。


    每一個朝代的興起,都是將從前朝所獲資源重新開發和分配的時候,一段時間後,資源逐漸被上層階級掌握,尤以土地為甚。


    這種資源流轉、最後集中到上層階級手中的主要方式,就是土地兼並,而其結果,要麽朝廷抑製成功,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要麽,導致農民戰爭爆發,最後國將不國。


    眼下,大宣就處在這個危機的邊緣。


    但是從楚清的角度來看,倒是不錯的時機。


    隻有這樣的時候,楚清才有機會與大宣和沃斯形成相對平衡的局麵,也有機會對大宣有所牽製。


    也就是說,眼下這個時候楚清才有“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可能,才能讓皇帝不敢造次。


    以前楚清陷於“謀反”風波,那時候她也曾賭氣的想,不如反了算了,可那時候,百姓食能果腹,衣能蔽體,這樣的程度,對於朝廷來講就是“國泰民安”,對於百姓也叫“衣食無憂”。


    這樣的時候不可能有追隨者。


    但眼下能了。


    小寶好像又猜透了楚清的心思:“反正沒有土地,不如出去闖一闖,海州確實是個好選擇。”


    楚清不得不服,這小子,在往海州遷移人口!


    有人,才有生產力。


    肉烤好了,先前作的熱菜也沒涼——邊說話就邊趁熱吃了,當前菜吃的。


    祥子讓人給那些匪徒每人發了一個雜合粉窩頭。


    那窩頭也不小,楚清拿著與自己拳頭比了比,一般大,楚清也要來一個吃,說心裏話,不好吃,但也不難吃,因為楚清在這個世界沒少過苦日子,隻要能飽肚的東西,再難吃也吞得下去。


    隻是冷窩頭很硬,楚清把它掰成小塊穿成串,放在火上烤,再撒上些辣椒麵。


    燒烤的精髓就在於,隻要小料撒得夠足,耗子肉也能吃進肚腹。


    同樣是橡子粉做的食物,楚清給涼拌的橡子糕極受大家歡迎,有大宣官員屁顛屁顛過來討要配方:


    “臨洋侯,這個黑乎乎的橡子糕味道極好,可能教教下官是如何做的?


    下官老母齒落,所剩無幾,就好吃這些軟嫩彈滑的東西,下官想學了回去做給老母。”


    “這樣啊……”楚清猶豫了。


    要是平時,告訴他也沒什麽,從話頭上聽,對方是個有孝心的人,楚清會給。


    對於食物的配方,楚家小子們很在意,楚清卻不怎麽在意。


    什麽東西再好吃,楚清吃幾頓總能模仿個八九不離十,做不出別人的精品高端,做出差不多的味道騙騙舌頭總是可以的,所以不覺得配方必須保密。


    可眼下楚清要慎重了。


    橡子粉,如今也能當糧食吃,這在大宣是很少見的,因為這不但是窮人才會吃的東西,比吃豬肉還讓人瞧不起,關鍵是又苦又澀不好吃,還容易便秘。


    楚家的雜合粉裏有一半是橡子粉,這些橡子粉是經過六次以上淘洗才作為糧食用的,雖然讓楚家的雜合粉成品製作慢了些,但好歹苦澀味道得以減輕。


    橡子糕是橡子粉添水加熱熬成的澱粉凍,沒什麽科技含量,但是楚清擔心,如果告訴了這幫當官的,是不是他們會大肆收購橡子果?


    於是讓老百姓連這點救命的東西也變得奇貨可居?


    這不是等於勒緊老百姓的脖子嗎?


    “這東西我也不會,是從我們青瓦台拿現成的,你要是喜歡,回京後可以去青瓦台點餐,提我名,打八折。”楚清微笑回道。


    那位官員稱謝回去了,小寶一抬下頦,對著那人背影,說道:“都是人精!”


    看來,小寶也想到這裏的彎彎繞了。


    “還是個戲精,”楚清讚同道:“都把老母親抬出來說事兒,話說,他一把年紀,還要拿老母親給他當台詞,他這麽幹他媽知道嘛?”


    今年楚家的糧食也不富裕,不敢放出來衝擊糧價,但楚清想到製作雜合粉,好歹能讓活生生的老百姓不至於變成餓殍。


    楚清是真沒有稱雄的心,不然橡子粉讓那些人掌握又能如何?正好可以當一回黃巢、起一回義。


    她若起義,成功性應該比黃巢大,她有糧有人有迫擊炮嘛。


    隻是,和平年代下生活四十年的人,看不得社會動蕩,也沒有稱王稱霸的心,她一門心思就是想過平穩安定的生活,她的三觀也讓她看不得民不聊生的淒慘。


    現在更是有一條:不能讓“數據變動異常”。


    “你不讓細審那些山匪,是不想我們招惹麻煩?”楚清問小寶。


    要說麻煩,從楚清要救濟災民就開始了——以個人力量救助,哪兒都顯著你了是不是?


    要是人人都這樣互相救助,我們當官的別說有沒有外快可賺,連皇上都能垂拱而治了!


    階級呢?利益呢?優越感呢?人上人呢?


    “咱家麻煩就沒少過,不是因為這個,”小寶說道:“是不想耽誤工夫,這些匪徒,細審之下必然拔出蘿卜帶出泥;


    我已經知道他們受佳興知府的指使,再審下去,佳興知府上麵是誰?周遭有什麽勢力為他所用?


    審出這些東西對咱們沒用,該誰操心誰操心去!”


    楚清招來大宣的隨隊護衛長:“本侯托你辦件事,這些匪徒……”


    楚清簡明扼要講了這是些有背景的山匪、還有沃斯人,讓他派人去下一站——吉州,聯係府衙和密偵司,讓他們派出足夠人手過來接應,將其押解進京。


    “咱們明早繼續趕路,你派人到那邊通知清楚就原地等待便是,他們派的人自會與我們在路上交接,這樣不耽誤行程。”楚清最後說道。


    寫一封介紹信,印上密偵司的公章和臨洋侯的私印,讓護衛長拿去執行任務。


    此次護送沃斯使者,楚清是最高級別官員,她下令,必須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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