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的性子,需要磨練,他也需要快速熟悉官場,而管理流放犯,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曆練。


    流放犯雖說是官場鬥爭的失敗者,但並不代表他們無能,隻能說運氣不好,比如對手碰巧迎合了皇帝的某種心思,而自己沒有;或是利益集團的妥協之舉等等。


    所以這些人可說是真正的滿腹經綸,綜合素質極高,用他們做秋生的磨刀石,應該能讓秋生進步很快。


    再有,以秋生的習慣,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就會來問,也方便楚清把握這些人的動向。


    而且,有楚清這個永安公做後台,秋生不會有危險。


    “各就各位,萬事俱備,”楚清在今日份的“騷擾皇帝書”中寫到:“臣這個‘流配爵爺’,今日參加了‘幸福縣’的揭匾儀式;


    臣和永安知府戚貴燃共同把大紅綢緞揭開,露出‘幸福縣衙’四個大字,皇上,這四個字是臣親手題寫的呢!


    臣最近練毛筆字頗有心得,沒有臨摹任何一派,完全按自己喜好所寫,別說,自成一派,隨信附上臣寫的新體字,皇上,您給指導指導?”


    *********


    皇帝最近是真煩啊!


    幾乎每隔一二天,就能收到楚清的一份書信,每次都沒什麽重要內容,卻還要封著“加急”二字的信封。


    最煩的是,他明明很煩,卻還想看,而且是信一來就想馬上看!


    有一天他曾故意不去看,結果午飯沒吃好不說、奏章也批不下去,抓心撓肝更煩躁。


    明知楚清是故意的,卻忍不住要讀信——萬一楚清又出什麽幺蛾子呢?


    胡恒秋最近也很煩——堂堂密偵司指揮使,生生被遠在天邊的楚清給訓練成快遞小哥。


    可是,這份煩中,也帶著絲“盼”。


    他琢磨,皇帝應該也如此,不然瞧瞧皇帝讀信那個表情,嫌棄與津津有味並存,還時不時“禦筆朱批”:“嗯,這捺寫得不錯,那橫差點兒意思……”


    楚清的信紙上,被皇帝東一個小圈圈,西一個小叉叉,畫了不少紅色標記,所圈中的,都是皇帝認為寫得好的筆劃。


    “您還真給指導上了?”胡恒秋嘟噥。


    “嗯?你說什麽?”皇帝沒有聽清胡恒秋的話,嘴上雖問著,眼睛卻沒有離開信紙。


    “回皇上,臣是說,要不要明示永安公,沒什麽大事就不要總占用密偵司的通訊渠道?”胡恒秋現找說辭,一點兒都不費勁。


    官當久了,甭管實話瞎話,張口就來,已經成了基本技能,別說胡恒秋,楚清現在也有這種水平了。


    “嗯……”皇帝沉吟了下:“永安公呈上的奏報,也不算完全無用,你瞧這裏——


    ‘幸字,從夭從屰,上部從夭為頭屈下來,表不直;下部從屰為倒過來的人,表相反,組合在一起,便為意外地得到好處而免去災難;


    福字,則為手捧酒樽祭神,表護佑之意;


    幸福二字,體現了皇上對百姓的一片良苦用心,皇上想方設法讓他們免於死難,卻也要他們學會感恩……’


    你看看,幸福縣竟是這個意思,豈是無用之語?”


    胡恒秋瞪大著眼睛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就理解出兩個意思:一、楚清學會拍馬屁了;二、皇上很受用。


    總之就是,以後楚清的滿紙廢話,依然走密偵司加急件!


    皇帝自然很受用,他直接忽略下麵那句:“臣自當讓封地內百姓長久穩固,安寧幸福,不負皇上賜臣永安之封號。”


    隔兩天,皇帝再次收到永安公的信,開頭照例是關心皇帝——你身體好不好呀?你心情好不好呀?


    但是這次的內容不一樣了,講的是永安知府的“樂子”。


    比如說,永安知府屁大個事兒都來谘詢楚清的意見,楚清在信中問皇帝:“皇上,知府是一地的父母官,事事都來問臣算怎麽回事?”


    還說:“說句實在的,您給臣這塊地界的使用權,臣就坐等他們好好做工便是,臣是收錢的,不是給他們做工的,什麽事都問臣,要他們何用?”


    這是何意啊?


    皇帝琢磨:難道是楚清向朕表示她無心政事,安朕的心?還是說,她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官員,反正他們都唯永安公之命是從?


    皇帝繼續往下看信:“臣問戚知府:‘你成天向我早請示、晚匯報,是啥意思?是捅了什麽簍子、還是想讓人覺得我霸道、獨斷專行?’”


    皇帝看明白了,楚清是提醒皇帝,別想讓她背黑鍋,也用不著從別人口中道聽途說有關楚清的情況,讓皇帝有事直接問,楚清也會給他寫信的。


    皇帝很氣:拐著彎罵朕不信任伱是不是?


    隔天收到的信就更有意思了,信是很大一張紙,上麵不但有文字,還配上插圖了!


    有配圖不稀奇,大宣的出版物也有會有,但是楚清的不一樣啊!


    文字部分,寫的是哪個哪個流放的罪臣不會用鋤頭,把自己的腳給刨了;哪個哪個罪臣竟然連教授百姓識字都不會。


    配圖則是四格漫畫:那個高顴骨尖鼻頭的罪臣高舉鋤頭、向下用力、鋤頭刨腳、抱腳坐地大哭。


    每個人物都被畫得極誇張,一看就知道是誰,卻又感覺無比滑稽。


    看那個下巴肥大且突出的罪臣,臉被畫得像蠶豆一般,嘴裏說著“之乎者也”,教的卻隻是個“土”字。


    這封信用的紙張,有半個桌麵那麽大,雖然有插圖,文字內容並不多,看起來卻非常有意思。


    不像話本子,一本書裏也沒幾個插圖。


    又隔一天,皇帝再次收到大大的信紙,上麵依舊有文字、有配圖,不過就不是之前那些趣聞了。


    比如一段文字寫道:“用精選上等生蠔,經過獨特手法處理,佐以秘製調料,以及雪白精鹽提味,以光陰雕琢,最終製成金棕色濃汁……


    拌菜時加上一勺、炒菜時加上一勺,濃鬱、鮮香、清爽、潤滑的口感,一分的廚藝便漲至十分,胃口不佳也變得食欲高漲……”


    配圖第一張便是一個小壇子,被拿在一隻芊芊素手中,傾斜著,有濃稠汁液垂下,濃汁的下方是一隻湯勺。


    這次的圖畫不再誇張,但是線條極其流暢簡約,把那隻手畫的姿態優雅而又柔弱無骨,那汁液也是半落不落,一看就很濃稠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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