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慶德皇帝喝著茶看著麵前的幾個臣子。這幾個都是工部的官員。今天跟著工部尚書來早朝的是工部的右侍郎黃忠。


    黃忠今年已經六十六了,這輩子估計就止步在右侍郎的位置上了。一直沒有告老,一來這人是個技術型管理人才,很多工部的事情他能夠予以技術支持;二來皇帝也不準。


    讓這老侍郎更進一步,就阻了別人的道,而且這年歲也幹不了多久,但是讓他退休,皇帝還沒看到後繼之人。黃忠這個人癡迷於各種技術、手藝,所謂格物致知,說的就是他了。


    此刻,老黃忠正激動地指著楚清的那份《高爐結構圖》,對著工部尚書滔滔不絕:“大人,你再看這裏,我們的豎爐上下一般粗,但是這個高爐卻是有爐腹的,就是這一段,而下麵呢……”連比帶劃,吐沫星子濺在花白胡須上都沒有察覺。


    幾個工部的技術骨幹也認真地聽著,不時地點頭,表示聽懂了。皇帝慢悠悠喝著茶水,等著他們討論結束。皇帝不懂這些,他不用懂,專業事交給專業人,這才是皇帝要做的。


    等到大家的討論聲漸小,皇帝問了句:“如何?”


    “陛下,老臣認為,這圖紙很合理,應當比我們現在的豎爐要好得多。敢問陛下,這圖紙是誰設計的?能否準許老臣拜會一下他?”不等工部尚書回答,老黃忠已經迫不及待地接了話。


    這老頭就是這麽個脾氣,沒有不尊重上司的意思,隻是求知欲太強烈。工部尚書也知道他這個脾氣,沒有介意。


    慶德皇帝先前並沒有說楚清貢獻圖紙的事情,朝會上也沒有提。現在隻是拿來,讓專業人士鑒定一下可行性而已。這時聽到黃忠的問話,就笑了,看來這高爐是個好東西。


    “黃愛卿啊,朕能理解你迫切的心情,但是這個人可不在京城……”這時候皇上才說了這圖紙的來曆。眾人聽了嘖嘖。


    “鄭愛卿,既然你們都認為可行,那就抓緊時間,按圖建上一座高爐,看看效果吧,三天怎麽樣?”皇帝其實更心急。


    “陛下,三天不夠啊。”工部尚書鄭春秋為難道,“按照圖紙上所寫,需要用什麽二號、三號磚的來造爐,我們不知道什麽是二號、三號啊。”


    “嗯?”皇帝“嗯”了一下。


    鄭春秋趕緊俯身拱手:“這張圖紙上標注了所有的結構、尺寸和原材料,但是沒有注明這個磚用的材料比例,所以……”


    “那就直接用這些材料混合,像平時我們建豎爐那樣,做泥坯爐,應該可以的。”黃忠建議道,“這上麵說的高嶺土,就是我們常用的觀音土,隻是叫法不同而已。比例嘛,大差不差,我們可以估計著來。這樣的話,三天足夠了。”黃忠對建造高爐有些迫不及待,準備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嗯。”皇帝又“嗯”了一下。剛才那聲是上揚的,現在這聲是下墜的。工部尚書鬆了口氣。


    打發走工部的這些人後,慶德皇帝嘴角上揚,端起了茶水,心說:這些人呐,不給點壓力就想不出主意還是有壓力才能有動力!


    茶盞端到嘴邊,還沒等喝上,禦書房門外小太監的報告聲就傳了來:“皇上,密偵司指揮使胡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趕緊喝口茶。這個胡恒秋最近有事沒事就跑來,總想從皇上這兒弄點撥款。這個月都六回了。常常一墨跡就是半個多時辰,擾得皇帝都沒喝茶的機會。


    “皇上,皇上,給您看樣好東西!”胡恒秋捧著個長長的盒子就進來了。


    “喲?胡愛卿也風雅起來了?這是搞來把古琴?”皇帝看著那長盒子猜。


    “哪兒啊!皇上您這可是太瞧得起我了,我哪兒懂那個!”胡恒秋笑道。其實胡恒秋真的是個人才,琴彈得不錯。隻是密偵司成立後,他再也不用借琴抒懷,表達懷才不遇之情了。現在這工作,是他喜歡的。


    “您瞧瞧,您瞧瞧。”胡恒秋獻寶一樣,興衝衝打開蓋子給皇帝瞧,“這是密偵司新打造的佩刀,繡春刀。皇上,怎麽樣?”


    皇帝拿起繡春刀,指腹輕輕摩挲刀身。這把刀全長一百一十公分,刃長七十公分上下,柄長不到三十公分,刃寬處二指,刃厚半公分,三斤半的分量,提在手中不重不輕,十分趁手。


    皇帝也是個高個子,忍不住站起身來把刀往腰部比量了一下。這一動作把胡恒秋的心都揪起來了,有些後悔自己把刀拿給皇帝看。


    皇帝又用指尖彈了彈刀身,悅耳的金屬音帶了絲餘韻,真是好鋼!刀身上鎏金的花紋線條流暢,頗為雅致。刀把上用麂皮繩纏繞,很是緊致。


    “不錯,好刀!”皇帝忍不住稱讚,“朕收下了!”


    “皇……皇上啊,這刀、這刀是……”胡恒秋急得都結巴了。


    “嗯?怎麽?”皇帝挑起一邊眉毛看向指揮使大人,擺明了一副“你敢有意見”的表情。


    “皇上,這刀不是……不是,這刀隻是樣品而已,是臣想給密偵司配發的,向您請旨的。”胡恒秋道:“皇上要是也喜歡,您可以定製個霸氣的樣式。”


    “噢?”皇帝抬眼看著胡恒秋。


    “是這樣的,皇上,臣屬下一名小旗發明了一種煉鐵的技術,能打出這好刀來,隻是她煉鐵的高爐還不夠穩定。但她表示她製出的成品能達到百煉鋼的品質。”


    “怎麽,這名小旗也有高爐?”皇帝問。


    “也有?”胡恒秋不解,“誰還有?”


    皇帝也有點懵:“吉州知州快馬急傳的奏折上,可是說他的治下有位能人,設計出能短時間煉出鐵水的高爐。”


    “皇上,是楚清吧?”胡恒秋想起來了,來信裏可是說了吉州小旗楚清的,光被繡春刀吸引住了,倒是沒注意後麵的內容。


    說著,胡恒秋將袖中的信封呈給皇帝。


    皇帝認真的審看,這是吉州理事處的公函及楚清的密呈。公函詳細地匯報了楚清在密偵司的職務,以及楚清自正式成為小旗以來的所有作為。


    關於楚清的“寶爐集團”被用作吉州與東倫國之間的情報中轉站所起到的作用也一一詳述。


    楚清不知道自己居然為密偵司做了這麽多工作。其實張銘宇有幾次帶著外縣人來買磚,楚清也有過懷疑,但沒有細究。張銘宇每次匯報工作都帶了楚清的份額。把情報站的作用都歸結在楚清身上。


    公函中也提到了虞部兩個小吏曾找過楚清的事,但是沒有稟明楚清的處理方式。看來是不了了之的。最後匯報了繡春刀和楚清的密呈是在虞部郎中李進找過她之後送來的。


    楚清的信倒是簡單明了:“……下官以為,於國於民有利之事,不應以銀錢論斤兩……雖然高爐未經多次測試,有無隱患未知,卻也能夠每十二時辰出一爐鐵水……懇請查驗……繡衣春當霄漢立,彩服日向庭闈趨。因此下官命名為‘繡春刀’……花紋可隨等級變化顏色……花紋尾處一小圈,內一個‘密’字……”。


    字跡工整,不似一般女子字體之柔軟娟秀,反而帶著力透紙背之感。筆跡獨特,不似尋常毛筆所寫。


    “詩不錯,字也不錯。”皇帝評價了這麽一句。


    “這個楚清……是個女子?”皇帝又問。


    “是,”胡恒秋答。


    “朕怎麽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呢?”皇帝有些遲疑。


    “皇上,就是上次東倫人假扮流寇,然後被一夥村民抓的那次,就是這楚清領頭的,審出這夥人是東倫的尋礦人的也是她,最後好巧不巧找到礦點的也是她。”胡恒秋匯報道。


    “嗯,”皇帝一拍桌案,嚇了胡恒秋一跳。


    “這才是女子的典範!既能夠與敵人進行反抗,又能帶領百姓致富,有奇思妙想,還不張不揚。”皇帝讚譽道:“要賞!”說罷就看著胡恒秋。


    胡恒秋鬱悶了啊。皇上,您要賞您就賞,您看我幹什麽啊。我來是想跟你申請經費打製繡春刀的,你還指望我出賞錢給楚清不成?


    “皇上,她隻是一個小旗,明麵上隻是一個普通的村婦,您意思意思就行了。不能讓她太紮眼。”胡恒秋一本正經地建議道。言外之意就是您掏銀子,我可沒有。雖然楚清是我密偵司的人,可是得您發工資。


    “嗯,也對。”皇帝充分領會了這個小氣巴拉的指揮使的意思。他原本也不是想讓胡恒秋掏腰包的,隻是給自己少出點賞錢找一個借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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