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掉了翅膀和腿的蝗蟲,還有一盆半,盛上清水撒上鹽泡著,讓他們吐淨黑水,再衝洗幹淨。


    鄭小柔取過大篩籮,把蝗蟲的水盡量篩掉,晾著。


    等到吃完晚飯,蝗蟲的水分也瀝得差不多幹了。


    晚飯大家都吃得很草率,因為還沒過了回憶小時候吃蟲子的勁兒,盼著吃蝗蟲。


    小寶讓鄭小柔幫他把蝗蟲分成兩份:“大嫂,咱們做兩種口味的!”


    “好,你咋說我咋做!”鄭小柔爽快地答應。


    小寶給鄭小柔和甘來分了工,鄭小柔負責油炸蝗蟲;甘來負責幹焙蝗蟲。


    五隻船並在一處,船上的小子們眼巴巴看著小寶船頭的兩口鍋。


    小寶站在他們一行人唯二的兩位女性中間,告訴左邊的鄭小柔:“大嫂,現在這油算是五成熱嗎?要是,就下蝗蟲。”


    他也不懂啥溫度。


    扭頭又告訴甘來:“鍋熱了,抹油、撒鹽!”


    看著鹽均勻地粘在抹了油的鍋裏,小寶就把蝗蟲給倒下去,還用手攤勻。


    然後再轉到左邊看鄭小柔的油鍋:“大嫂,可以撈了!”


    大夥看小寶左右兼顧,忙得不亦樂乎,就笑:“三順,盡看你使喚人了!”


    小寶看著這幫光說風涼話啥也不做靜等著吃的小子們,倒也不生氣,等鄭小柔把炸好的蝗蟲撈出,放進一個大盆裏,他說道:“展現力量的時刻到了!”


    隻見小寶往裝碎辣椒的袋子裏抓了一把,扔進甘來那邊的鍋,又去辣椒粉罐子和孜然粉、鹽罐子裏各捏出幾撮撒在自己的盆裏。


    然後——


    小寶兩手端著盆,以抖出殘影的速度抖盆子,裏麵的各種粉末隨著他的抖動上下翻滾,均勻地粘在油汪汪的蝗蟲身上。


    而他的小屁股也不閑著,隨著抖隨著左扭右擺,嘴裏還不消停,小嘴巴快速地一張一合:


    “天上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驚。


    諸神鹹見低頭拜,惡煞逢之走不停。


    天靈靈,地靈靈,


    六甲六丁聽吾號令,


    金童玉女首領天兵,


    何神不伏,何鬼不驚!


    欽吾符令掃除蝗蟲妖精,時到奉行……”


    邊念叨邊搖擺著急速抖動,念叨兩遍之後,把盆往桌上一放:“哥哥們急急如律令,吃呀!”


    就看各船小子們嗖嗖嗖就往小寶這船上跳,準備開吃。


    船身一下搖晃起來,正在學小寶抖盆幹焙蝗蟲的甘來一下就急了,大吼一聲:“滾回去!”


    船都要被他們蹦躂翻了可還行?!


    走船的規矩是不許說“翻”這個字眼,所以甘來隻罵了一句“滾回去”,並沒多罵,但是大家也聽出她的怒氣。


    定睛一瞧,難怪甘來怒了:她學著小寶抖鍋,可是力氣大,把蝗蟲抖得高高的,小子們一往船上蹦,她站不穩,蝗蟲都掉地上了。


    楚元為了甘來不發飆,用疾風驟雨的速度把蝗蟲重新摟回鍋裏。


    小寶也馬上站她邊上,接過鐵鍋:“得這樣……慢慢地轉鍋……不能那麽狂顛大勺,你看,蟲子下水都顛出來了,得讓它挨著灶火慢慢焙烤,這樣出鍋的時候,才能又焦又脆,還不會粘鍋底。”


    可惜,小寶會說不會練,說得天花亂墜,鍋裏的蝗蟲還是受熱不均,氣得他抄起鏟子就要翻炒。


    鄭小柔聽明白是要幹焙,反正自己也不敢吃蟲子,索性接手過來:“我來吧。”


    那鍋油炸蝗蟲已經被小寶抖的溫度正合適,現在吃不燙嘴,可不吃就該涼了。


    一群小夥子眼巴巴瞅著香味四溢的美食,吃不到嘴,急得幹瞪眼。


    甘來剛才的火還沒發完呢,看見這幫人那躍躍越試要衝過來的饞樣兒,到底憋不住開罵:“待住了,不許過來!把你們能的,就差飛了是不?比蝗蟲還能蹦躂!”


    楚元忙不迭端來一摞盤子,趕緊挨個盛上送過去。


    女朋友脾氣大,咱得體諒。


    要說楚家的小子們,還真是個個知道疼媳婦,百家興已經夾起一隻蝗蟲遞到媳婦嘴邊了。


    可惜,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鄭小柔看著一鍋蝗蟲已經是忍耐到極限,突然嘴邊冒出一隻來,直接嚇得尖叫,好在,沒把手裏的鍋扔了。


    周圍一片嘁哩喀嚓的咀嚼聲和讚歎聲:“哎,真香!”


    “好吃,別看這玩意兒這麽難看,竟然噴香!”


    “這東西竟然能吃!咱們小時候怎麽沒人吃呢?”


    “是啊,我小時候也沒見人吃過。”


    “小時候聽村裏老人說,這東西不能吃,蝗神廟會降罪的。”


    “之前我也想說來著,不過東家好像都不在意,我就沒敢說,不過沒想到竟然這麽好吃。”


    “哎,你們說,咱們吃這麽多蝗蟲,蝗神會不會降罪?”


    周圍登時安靜。


    大夥伸向盤子的手都停在半空。


    “起鍋嘍!”鄭小柔把焙好的蝗蟲盛到盤子裏,邊盛邊說:“我看你們呀,白長那麽大個子!放心吃,就算降罪,也降不到你們頭上,蝗蟲是我給做熟的!”


    切!還蝗神!算個屁的神!這世上若真有神,母親那麽虔誠地拜神,神為什麽不保佑她健康幸福?為什麽父親不顧結發夫妻的情分、把母親降為平妻而不懲處?


    若真有神,奶嬤嬤那麽虔誠地拜神,為什麽神都不肯保佑她的孩子,把好好的孩子變成狗皮人?


    以前沒人吃蝗蟲,蝗蟲就沒來過嗎?


    鄭小柔心裏想著,扒拉蝗蟲的鏟子就亂下力道,好多蝗蟲都被她鏟碎了。


    一個女子都這麽膽大,讓小夥子很是汗顏,香味撲鼻而來,還管什麽蝗神不蝗神?


    “蝗蟲是小爺我捉的!我明兒還捉,看誰敢降罪,有種讓蝗神來找我,看我不把它炸成慌神兒!”小寶伸手抓幹焙蝗蟲就往嘴裏塞,剛才油炸的不夠分,他沒吃到。


    “哈哈哈……”大夥哄笑起來,好像剛才擔心的不是自己,還邊吃邊討論:


    “幹焙的也好吃!”


    “真香!我就說吧,吃就完了!”


    “還是東家厲害,啥都不怕!”


    “東家說的對,一個小蟲子有什麽可怕的,就算它再厲害,我跟你們說,蟲子就是蟲子,成不了神!哎,成不了!人才能成神,蟲子最多成精!”


    “那可不一定,不成神還能成仙呢,我們那邊,啥玩意兒都成神成仙的,我們那邊就有拜黃大仙的。”


    “啥是黃大仙?”


    “黃鼠狼唄!”


    “不是吧?”


    “真的!還有什麽狐仙、白仙、柳仙、灰仙……”


    “你說的都是啥玩意兒?”


    大夥粗聲大氣地又吃又說,沒辦法,隔著船呢,不喊聽不見,幾十號人,簡直沸反盈天。


    小寶也參與“喊話式聊天”:“人吧,就總是把畏懼的、擔心的東西供奉起來,覺得小心翼翼地供著,誠心參拜,這些東西就不會再為難自己;


    可是呢,該來的總會來,比方說蝗蟲吧,哪年沒有?就是多或少的區別罷了;


    再比如說,你們剛才說的那些,我母親給我講過,那叫‘五仙’,狐黃白柳灰,五仙,狐仙就是狐狸,黃仙是黃鼠狼,白仙是刺蝟,柳仙是蛇,灰仙是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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