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啊,我就這麽叫了,你也別大叔大叔的,跟小寶一樣叫我名兒,咱都自在,”水毛毛略過娘倆的抬杠,直接說道:“之前我跟小寶說過,想把那幾個跟我一樣的孩子托付給小寶。”


    小寶接話:“我答應了,娘親,要是水毛毛想把那些小孩也托付給我也行,你不會不同意吧?”


    楚清眨巴著眼睛,不知道怎樣接話。


    你都做主了,還問什麽?


    “行啊,不知道你水爺爺放心嘛?”楚清說。


    水毛毛挺驚訝,聽小寶的話音兒,是他娘還不知道,但是這個楚清竟然問都不問就同意。


    是說娘倆心善呢,還是缺心眼兒啊,這心也太大了吧!


    水毛毛咳嗽兩聲,繼續說道:“咳咳,原本呢,我就想把那幾個孩子托付給小寶,或者說,我私心裏是想讓你領他們去治病,但是剛才我也聽明白了,這‘月子病’好好養著就行,我也就放心了;


    隻是,我年歲大了,估計照顧不了他們幾年,還有那些個正常的孩子,他們更小,你也看到了,小老頭我真沒那條件照顧好他們,我那全是一群糙老爺們兒。”


    楚清:“你不才四十八麽,怎麽就這麽灰心。”


    水毛毛:“才四十八?大半截身子都入土嘍。”


    楚清:“這些孩子我們能管,不過你是不是遇到困難了?”


    水毛毛心裏就一暖。


    怪不得小寶當初也是這個話,先答應照顧,然後詢問他是否有困難,原來,根在他娘這兒,娘倆的善心是一個路子的。


    水毛毛:“沒啥困難,就是身子不行了,你們也瞧見了,我現在這德行跟塊兒豆腐渣似的,我怕自己哪天去見龍王,這幫小的更沒人照顧了。”


    楚清說話直:“有病治病,缺錢賺錢,孩子我們管,你去治病吧,有錢沒,沒錢我這兒有。”


    水毛毛差點兒噎死,娘倆說話擠兌人也是一個路子的。


    小寶學水毛毛當初的樣子,對著楚清把眼睛一瞪,:“別以為老子穿得破,就是個窮鬼!老子有錢著呢!”


    水毛毛:“……”


    楚清拍了小寶一下,幾個月沒見著,這小子有點兒紈絝了呀。


    楚清:“你哪兒來這麽些孩子?都是收養的?”


    水毛毛無奈地說:“我說全是河裏撈出來的,你信不?”


    楚清:“啊?”


    小寶也:“啊?”


    水毛毛指著自己的鼻子:“跟我一樣的那幾個,要麽是生下來就要給溺死的,要麽是長了幾歲給扔掉,被人發現給丟下河裏的;


    那些正常的孩子,也都是給扔進河裏的,我們這些年撈屍也好、行船也罷,總能撈上來孩子,命大的活下來了,其餘的全溺死了。”


    “為什麽?”楚清和小寶異口同聲。


    水毛毛:“除了跟我一樣的八個,剩下的全是一天生辰,五月初五生的!”


    楚清懂了。


    生子不舉。


    大宣人認為,五月是“毒月”、“惡月”,因為“五月到,五毒出;五毒醒,不安寧”。


    因為在這個月份裏,蜈蚣、毒蛇、蠍子、壁虎和蟾蜍這“五毒”盡出,危害人們的生活。


    而“惡月”,是說五月環境條件惡劣,高溫而潮濕,於五毒有利,於人害處極大。


    在太史公司馬遷的《史記.孟嚐君列傳》中就曾說道:“五月子者,長與戶齊,將不利其父母”。


    在東漢古籍《風俗通義》中,曾說道:“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


    東漢思想家王充所著的《論衡》也曾說道:“子以(此月)生,精熾熱烈,厭勝父母,父母不堪,將受其患。”


    而五月當中,人們又把初五這天視為最不吉利的日子。


    五月份中,人們選出九個日子,稱之為“九毒日”,全稱為“天地交泰九毒日”,這九個日子分別是逢五、逢六、逢七。


    五月初五,排在九毒日之首,這一天便首當其衝,被認為是五月中最不好的一天。


    究其本質,還是因為五月份環境惡劣,細菌病毒蚊蟲五毒滋生,不利於嬰兒的生長,同時這個月人們忙於農事,如果孩子在這個月份出生,則會耽誤農事。


    老百姓自然未必知道這些說法的典故,但卻記住了五月不好這個結果。


    就好像楚清那個世界中,流行“正月不剃頭,剃頭死舅舅”一樣,百姓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說法,卻記住了結論。


    因此,這些結論給了他們“生子不舉”的理由。


    生子不舉,即生了孩子直接溺死或扔掉。這個“子”不分性別,男孩照樣弄死。


    水毛毛說孩子們都是河裏撈上來的,那就是南方河多,好溺死,扔進去時心裏說句“要是死了下輩子托生個好人家,要是不死,那就被水衝到哪兒就去哪兒活命吧”,以蒙蔽自己不養孩子的狠心。


    在楚清看來,“不舉子”的真正原因有兩個,一是窮,自己都吃不飽,拿什麽養孩子。


    不過關於這一點,楚清很是反感,不養就別生,既然吃不飽,哪兒來力氣去搞被窩裏那點兒事,弄出人命了,說溺死就溺死,不說一個生命就這樣沒了,單說生孩子的女人不也白受一場生育之苦?


    二是頂不住世俗輿論。


    生個“五毒月”中最毒那天出生的孩子,連帶整個家庭都被認為不詳,飽受鄰裏白眼和欺壓。


    這一點,楚清更反感,孩子是自己的,不給孩子撐一片天,還要怪孩子帶累家庭了?


    還是那句話,生不起就別生。


    帶著這樣的思想,楚清看向廚房那邊,很有些心疼那些孩子。


    裏麵的孩子們已經有笑聲傳出來,他們輪流玩著甘來的雙鐧,試著也去砸那些豬肉。


    甘來已經開始往麵餅坯子上攤肉餡了,並不需要再砸豬肉,但依然由著他們禍禍。


    稍大些的孩子在製止小孩子們,一是鐧太重了,怕他們傷到自己,二是這樣糟蹋人家的東西,太不像話。


    “沒事,砸吧,拿住了別砸到自己就行,把那個豬腿也砸一砸,今兒人多,光是裏脊不夠吃。我們主子做的小酥肉可好吃了,你們砸勻實點兒,晚上咱們吃小酥肉!”


    甘來一邊手腳麻利地做肉餅,一邊跟孩子們說著,對外也跟大家一樣叫“主子”。


    這就把楚清的“活兒”給安排上了,楚清笑了,剛才的不良情緒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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