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不尋常的日子,對於整個孤山地域而言。


    就在都靈矮人王室、雙鎮居民、中土諸國商旅以及林地王國的西爾凡精靈們共赴盛宴,籌辦一場隆重慶典的晌午,從大山深處響起的龍吼就像凜冽的北風,熄滅了所有人心頭的火熱!


    龍吼啊,多少人究其一生都不可能聽聞的聲響,平凡的人類、悍勇的矮人、長生的精靈,無論對於哪方,龍都隻是孩提時代的回憶裏,那些大人用來恐嚇小孩兒的謊言,從來隻存在於無人問津的古籍史冊當中。


    龍,隻是一個傳說罷了,然而,當這種恐怖的傳說從遙遠的故事中降臨到你的麵前時,那早已遺忘的兒時的夢魘,再度將你籠罩!


    “隊長……我沒聽錯吧,剛才那好像是一頭龍的吼叫”阿爾特麵色蒼白,將兜帽重新罩在了自己腦袋上,怯怯不安的看著銀發的精靈。


    銀發精靈皺著眉頭思索著,回想著腦海中有關龍的記憶:“最近一次的有關龍活動於塵世的記載,已經是上個紀元時代的事了,伊魯伯群山早在千百年前就有矮人紮根於此,好端端的,怎麽會有龍冒出來?”


    “梵維耶爾隊長,我們應該繼續完成未盡的貿易,還是立即返程回到綠森林,將龍的迷蹤呈遞陛下”在銀發精靈沉思的時候,身後帶著麵具的女性精靈驅動大角鹿走上前,在銀發精靈耳畔低聲問道。


    梵維耶爾揉了揉眉心,精致的臉龐寫滿了糾結,他權衡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道:“繼續原定的計劃,塔瑞爾副手,陛下對於這次貿易很看重,你知道的”說到這兒,銀發精靈傾斜身子,漂亮色澤的唇靠近女精靈耳邊輕聲道:


    “你知道的,此行真正的目的,我們是為了證實那件東西”塔瑞爾皺著眉,側身看了看身後那些幼生精靈,還是不能放心:“可……他們太小了,一旦遇見危險,甚至連自保都做不到,我認為先將年輕的幼苗們遣返,然後我們……”


    “塔瑞爾!”


    銀發精靈變得嚴肅,他那盛滿星輝的眼眸變得不再寧靜,他緊盯著女精靈,後者被看的頭皮發麻。


    “綠森林正在被腐蝕,如果聽之任之,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墮落成所謂的幽暗密林,而我們人手不夠!年輕的幼苗總要經曆風雨才能茁壯成長,他們不是嬌花,而是林地王國未來的守護者”


    梵維耶爾收回了充斥著壓迫感的目光,他駕馭著大角鹿走上前,遠眺著群山雪峰:“原諒我剛才的失禮,塔瑞爾;請你相信這些年輕人,更請你相信我,作為林地王國的先鋒官,我會盡我職責保護同胞,在我倒下之前,我不會讓你們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梵維耶爾的銀色長發被風卷起,與那些潔白的細雪仿佛融為一體了,望著眼前堅定自信的長官,塔瑞爾壓下了心底的不安,對銀發精靈笑道:“那麽,我們得加快行程了,從這兒趕到河穀鎮可有一段路程呢”


    沿著水流的方向前行,德羅斯與米狄爾終於走出了山穀,從穀口位置向遠處眺望,連綿群山之間人跡罕見,唯有凜冽的風雪在空中肆虐,眼前的世界一片純白空靈,卻又十分寂寥。


    “在我目力所及的範圍看不見任何生命跡象,看來咱們降臨的地點非常荒僻啊”德羅斯側目,看著肩頭迷你版的古龍,後知後覺的問道:“說起來,你之前講看見了一個很熱鬧的城鎮,到底是飛了多久才看見”


    米狄爾晃了晃腦袋,回憶著時間道:“沒多久啊……也就二十個呼吸的時間而已”話音落下,德羅斯揉了揉眉心: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的腦子變得遲鈍,是我考慮不周全了,以你的速度飛行二十個呼吸的時間,那段距離是無法用步行來衡量的”


    神祇心念一動,無形的氣浪震潰周身的風雪,他一邊走著一邊說道:“咱們並不急於尋找智慧生物的聚集地,就邊走邊說吧;在伊特拉托恩,你我選擇了自焚形神回歸初火,等待我們的應是永恒的長眠,但匪夷所思的,我們卻來到了這個陌生的異世界,是冥冥之中不可預知的意外,還是有預謀的人為幹涉?”


    米狄爾從左肩竄到右肩,換了個姿勢說道:“將軍,關於這個問題我們未來有很長時間去調查,眼下最要緊的是了解並融入這個異世界,如你所感知到的,彼岸諸神從虛空中窺視著你我,雖然被你遮蔽了視線,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這個世界,無論時間的底蘊還是法則的完善,又或者生物的進化甚至神靈的力量都遠遠超過羅德蘭,時間緊迫事態嚴峻,將軍,您必須有萬全準備”


    “嗯,我知道”德羅斯回憶起之前那道淩駕時空之上的審視目光,感到有些不解:“同屬神靈,即便是一瞬間的接觸也足以勘察出很多信息了,那個異界神祇的氣息很特別……就像是……稻田裏的穀香、果樹上的枝芽、所有植物向著陽光生長的呼吸呐喊……”


    德羅斯凝神思索,越想越覺得奇妙:“這個世界的神靈體係與羅德蘭完全不同,羅蘭德諸神誕生自初火,除了擁有長生不老的壽數外,就是自主掌握各種元素力量,而這一點,後來的人類也可以做到,唯一的區別隻是差距強弱罷了,但這個世界的諸神……怎麽說了,他們似乎有著某種……身份象征?職責任務?比如在虛空中與我抗衡的那個神祇,它就像是萬物豐收與成熟的化身,某種東西使它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力量源泉,也令它擁有無限的成長可能……”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是指類似我吞噬黑暗的那種天命麽?”古龍的眼中滿是茫然的神色。


    德羅斯搖了搖頭:“有一點相似,但並不是,我也無法描述那是什麽,但我有預感,降臨這個世界必然有著某種原因,而那不可名狀的東西對我而言很重要……非常重要,遲早那群彼岸諸神會與我正麵接觸,到那時,一切謎題都會迎來答案”


    “接觸異世界的神靈?恕我直言,將軍,我並不怎麽讚同這個決定”古龍半闔著的眼眸似乎想起了什麽,麵上帶著一抹嘲諷:“諸神光鮮亮麗的外表下,那些不為人知的陰暗我見多了,對於這群神靈……嗬嗬”


    “放心吧老友,我不是草率的莽夫,自從降臨此世,我早已停滯不前的力量開始緩慢的增長著,昔日的桎梏已經掙脫了束縛,那樣東西對我太重要了,我必須弄清楚這一切,萬不得已時……即使付諸武力,我也要達成目的!”


    德羅斯的眼神逐漸變得森冷,比群山上終年不化的霜雪更具寒意。神祇抬手,周身風雪飛速盤旋凝聚,化作了一氅寬大的銀白鬥篷,德羅斯披上鬥篷,將臉龐隱匿在兜帽之下,堅定的朝前邁步。


    “迎接我的降臨吧,世界!”


    “鎮長,請您務必再好好考慮,這次商貿對於河穀鎮太重要了,光憑稅務一項就足以彌補連續三年的財政虧空,咱們僅僅隻需要保證貿易正常結束,僅僅維持住而已……那麽未來好幾年的財政就活過來了”


    “巴菲特先生,我很感激你上任商會主席與稅務官後做出的努力,我也很清楚這一次貿易對於河穀鎮的重要性,但是,有命在才能享受一切,你很清楚大山深處那聲吼叫意味著什麽,那可不是什麽野獸地精,那是龍,一頭活著的巨龍”


    河穀鎮廣場中央,寬大的議政廳沉默的聳立在風雪中,議政廳最高處的書房內傳來一陣陣激烈的爭辯。


    “哐當”——


    透明的高腳杯在空中劃過拋物線,而後重重砸在壁爐上,葡萄酒順著牆壁滑落滴在了爐火裏,響起了刺啦刺啦的煙氣。兩個穿著整潔的貴族,此刻卻毫不顧忌儀態,像是兩頭暴怒的公牛,正喘著粗氣瞪著彼此。


    巴菲特惱火極了,他鼻梁上架著一幅橢圓形的單片眼鏡,連接著鏡框的金色細鏈隨著他的身體一陣顫抖,鏡片底下那銳利的視線盯著書桌前正襟危坐的青年,他一字一句說道:“鎮長,請原諒我之前的的冒犯,但我還是那個態度,絕不認同取消貿易的決定!”


    不待青年開口,巴菲特繼續說道:“河穀鎮這幾年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氣候異常寒冷,凍結冰層的湖水下水產稀缺,農牧作物顆粒無收,大山裏的獵物紛紛絕跡,居民們都縮衣節食,靠著以前積攢的屯糧撐著;”


    巴菲特踱著步子走近窗台,窗外的風雪透過縫隙擠進書房內,他的鏡片上沾染一片蒙蒙的白,將目光隱去。


    “貴族富紳們低價賤賣糧食,議政廳甚至把軍糧挪用一部分救濟災民,但問題沒有絲毫緩解,今天白天的集市上,很多居民都是餓著肚子,拿家裏祖傳的古物去買賣商品,鎮長,並不是我貪婪財富,這次貿易真的不能取消,民眾已經快活不下去了”


    巴菲特轉過身,躬下腰撐扶著桌麵,望著青年鄭重說道:“請您,不要因為謠言和未知的野獸,就動搖了決心”


    青年抬頭望向後者,嘴張了張似乎要說些什麽,話到嘴邊最後還是咽了回去,淡淡的點頭道:“關於這件事,今晚大會上集體表決吧,我現在有些累了”


    巴菲特眼神冷了冷,半晌不言。


    “請您好好休息吧,鎮長,我先告辭了”轉身離去時,巴菲特深深看了一眼青年,邁著沉悶的步子離開了書房。


    青年目送稅務官離去,自顧自斟了一杯酒,青年的目光隨著搖晃的酒杯一陣發愣,而後忽的冷笑:“老狐狸演技真好,可惜騙不了我,夜鴉,出來吧”


    青年話音落下,書房陰暗的角落中,走出了一個渾身裹著漆黑鬥篷的身影。


    “河穀鎮開辟幾百年,我們勁弩氏一直牢牢把持著政權,曆代鎮長都出自我的家族,而巴菲特出身的家族則竊取著商業利益,時光變遷廝殺多年,到了我們這一輩,終於要宣告終結了麽”


    鬼影似的夜鴉發出喑啞低沉的笑聲:“河穀鎮這幾年遭遇前所未見的嚴寒,民眾生活饑寒交迫,他想利用天災釀造人禍,通過陰謀手段將你的家族一舉扳倒,徹底結束無休止的糾葛,然後……整個河穀鎮全盤落入他的手中”


    容貌昳麗的青年閉上眼,抬起修長勻稱的雙腿擱在桌子上搖晃著,不屑的冷笑:“多麽完美的計劃啊,巴菲特扮演一位關切災民的大善人,甚至不惜損失部分利益,把糧食低價賤賣給饑民,增加自己的聲望,化身貴族中的良心;而我呢,則是一個迷信無知,不顧民生存亡的無能官僚,盲目的取消貿易,讓民眾把這幾年的怨氣轉移到我身上,然後他順勢提出彈劾,把我趕下台,自己搖身一變擢升為鎮長,這次雪災還真給了他一個大好機會”


    “所以,你打算怎麽做?我覺得這是個無解的死局啊”夜鴉歪了歪頭,看著青年悠閑地品嚐美酒,感到有些好奇。


    青年微醉,秀氣的麵龐染了一絲媚意,他望向夜鴉笑了笑:“你和你的烏鴉們,是我手中最鋒利的匕首,很快,這把匕首就該淬毒、飲血了”


    眼中的醉意越深,森冷的寒意也越濃,青年笑的就像帶毒的鮮花一樣。


    “巴菲特和他的家族……哼,一群底蘊淺薄的暴發戶而已,勁弩氏這麽多年沒有根除對方,隻是給後代留一個對手,畢竟,能夠永遠維持壟斷和獨裁的存在隻是極少數,我認為河穀鎮是時候改變了,持續好幾年的天災也該結束了,就用巴菲特家族的滅亡為一切劃上句號吧”


    “當心,殿下,龍是無法用利斧神劍對抗的”


    恢弘雄偉的伊魯伯王庭大門前,三名矮人正彼此告別。背著鐵錘的矮人身材粗壯結實,粗獷的麵目上胡髭茂密,儼然很多年沒打理儀容的野蠻人。而另一旁殷切說話的矮人則不同了,他有著大多數矮人不具備的睿智慈和的長者麵相,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天父般猶如卷起滔滔白浪的大胡子。


    “這兒沒別人就不用叫我殿下了,巴林”


    “殿……索林,讓那些無聊的商貿致辭見鬼去吧,你聽見了,從大山深處傳來的龍吼!我想我的年紀還沒老到耳朵昏聵了,讓國王下命,讓岩羊斥候們去大山裏偵查,搞清楚龍之謎的真相”


    “巴林,看著我”


    日光偏斜,隱沒在高大矮人的身後,名為索林的矮人沉靜的扶著巴林的肩膀,麵上一片沉穩鎮靜。他的五官挺拔深邃,像是刀劈斧削後的那些岩石般棱角分明,顯得英武而富有魅力,而他的神態氣質則更複雜,既有著古老王室所沉澱出的高傲,也有著戰士軍人所獨有的嚴肅,但最吸引人的,無疑是他眼神中那宛如燃燒著的烈火一般的自信與豪情,那種極具感染力的目光隻是靜靜注視著你,就能感受到那深藏其中的力量。


    “巴林,龍之謎的調查我交給了菲力和奇力,他們雖然很年輕,但已經是獨當一麵的優秀戰士,你、我都該相信他們,長湖鎮的人類依附孤山王室,他們雖然不是矮人,但依然是我們的子民,我去,是為了鼓舞人們戰勝天災重建家園,我必須去,巴林”


    巴林望著年輕的矮人皇孫,欣慰的點了點頭。


    “既然你堅持……索林,那麽我遵守你的決定”


    “謝謝,老友,時間不早了該下山了”索林翻身跨上岩羊,高高揚起韁繩,飛快的衝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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