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騰開兩隻手,解下黑抹額,覆到了雙眼上。黑夜中,重新露出額頭的那點朱砂痣,甚為鮮紅。


    在腦後打好結,他重新握住刀柄。


    花魅緊張的咬牙,正看到畢肆青揚起手中彎刀,她跟著提了口氣,不料身子一輕再一重,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到了荒屋屋頂。被張道虛一把捏住衣領,齜牙笑道:“就差你了。”


    “臭道士,你到底想幹什麽?”花魅掙了幾下。


    “誅妖呀。”


    “我說了我不是。”


    張道虛沉吟:“目前看來的確不太像。不過既然來了,那就留下吧。”


    話落,屋底下驟然爆出一團紅光。兩人望了一眼,原來是畢肆青把底下“花魅”給腰斬了。連續三個幻形都被畢肆青一刀擊中要害,謊妖雖不至死,卻也耗費了許多法力。痛叫聲刺著人的耳膜險要震出血來,花魅下意識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這小子行。”張道虛毫不吝嗇溢美。


    花魅放下手:“張道虛,你不怕少爺壞了你的誅妖陣?”


    “你還認得誅妖陣?”


    花魅啞言。


    張道虛捏了捏她頭上的鬏鬏:“看你的少爺砍謊妖,是不是很凶殘?你應該也不希望被他那樣砍死吧?小丫頭,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東西,所以你畢緊張。如果不想讓長月知道金氏臨死為什麽那樣看你的話,那就聽話。乖,不疼的!”


    花魅身上豎汗毛。


    金氏為什麽看她?


    被張道虛如此一提醒,她忽然明白過來。小翠是金氏的貼身丫頭,被謊妖附身後,這些天一直在荒屋不遠看著她——她看到了什麽?


    定是金氏臨死被謊妖附身後才知道了什麽。


    左肩遭人一推,花魅身不由己地打轉。舌尖上忽然刺痛不已,冰涼的散發著枯朽味的一枚桃木刺瞬間抽離。她隻覺得嘴裏不停冒血,身邊張道虛將沾著她舌尖血的桃木刺往主陣中一拋,頓時紅光乍現,像星星之火突然竄出丈高火舌,燎了原。


    “陣成!”張道虛喊道。


    與此同時,畢肆青與已恢複真身黑煙的謊妖一起出現在了主陣當中。最後的副陣,隻要謊妖跌落一定實力,便能自發傳送到主陣,以確保萬無一失。


    來到主陣後的謊妖與護界的閘口離得越發近,又知道畢肆青是個棘手貨色,便掙紮嘶吼著不顧一切要逃離主陣,向漩渦似的出口奔去。可是才觸到邊緣,一陣“劈裏啪啦”亂響,閘口處紅光閃過。


    原來張道虛在打開護界當時就留了條心,在閘口上也設了個小陣。那陣威力不大,但是至少能擋上一擋。


    謊妖見路被堵死,惱羞成怒,周身一陣狂風起,黑煙竟比剛才濃了不少。


    張道虛喝道:“長月,快離開主陣。”


    隻要謊妖被鎖在主陣當中,散去就是時間問題。他邊說著,就一把抓住花魅肩頭,兩人撤出主陣。


    畢肆青急忙退出主陣,將蒙在眼睛上的抹額扯掉,忽然愣了愣:“你手上抓的是什麽?”


    張道虛瞥眼打量,本想說“你丫頭呀”,話沒出口,就先愣住了。


    手上哪裏是花魅,隻有花魅的一件衣裳。


    “少爺——”花魅被風刮得懷疑自己隨時會飛走。剛才張道虛一把捏住她的肩膀往後掠去,她驚奇地發現,他隻抓走了她的衣裳。而她則依舊留在陣中,穿著單薄的裏衣在風中淩亂。


    “花魅?”畢肆青皺起眉頭怒斥,“不是叫你待在屋裏不許出來的嗎?你,你要氣死我!”


    花魅想解釋,心裏陡然想起張道虛那番話,隻好把話都咽下了。


    難道她會跟一隻謊妖一同葬身在此陣中?


    這太荒唐了。


    可是,她還活著,本身就已屬荒唐。


    “我不想死。”再次麵臨死亡,她滿心不是恐懼,而是遺憾。


    既然能讓她活著,為什麽不讓她做更多事?給她這幾天,到底有什麽意義?


    張道虛,都是你害的!


    她冷冷掃向張道虛,下意識地想朝他走去,但是一隻腳被羈絆住,她的身子隻能不由自主地朝後退回來。低頭一看,原來有細細的一條黑煙似遊蛇,把她給綁住了。


    驟然回身,一對比燈籠都大的火紅眼睛盯著她。


    謊妖幻過花魅,所以它認得她。


    誅妖陣成,陣內大風不息,不時從虛無當中劈下悶雷,或者從暗處裏射出冷箭。謊妖玩命似的應付這些術法,牽著花魅的腳脖子,把她也給搖來晃去。悶雷在耳邊炸響,時而燒掉花魅半縷頭發,時而焦了她半片衣角。被大風刮得遍體生寒的花魅,一麵得防著把她裏衣也給吹跑,一麵還得留心那些悶雷冷箭什麽時候會把她給燒焦或者射穿。


    陣外畢肆青看得心潮大起大落,掄起彎刀就要跳進陣去。被張道虛拉住:“我去。”人是他招來的,總不能真叫她去死。


    把畢肆青往後一扯,他就提著那柄三尺青鋒跳進了主陣。


    緊跟著,畢肆青還是進來了。他又未見得必須要聽張道虛的話。


    誅妖陣一旦陣成,除非困在裏麵的妖邪消散,否則當中術法永遠不會停止。所以跳進主陣的張道虛與畢肆青二人並沒有能被區畢對待的榮幸,剛進來就開始手忙腳亂地應付那些術法。


    “少爺!”看到畢肆青毫不猶豫地跳進主陣,花魅十分動容,掙紮著就要過去。就在要抓住畢肆青遞過來的手時,那該死的謊妖突然將那條細煙猛力一抖,把花魅給拋到了半空。


    “啊——”花魅大叫,臨到護界閘口時,又被狠狠扯回去了。


    曾經,她無比困惑修仙有什麽好的,空有一身修為,但卻無人在身邊,成百上千年的寂寞難道不會把人逼瘋嗎?現在,她突然懂了。活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修為,重要的是能碾壓畢人,重要的是不被畢人碾壓。


    假如她有修為,那麽她一定要把這隻謊妖斬成九九八十一段,每一段都掛在誅妖陣裏淩遲。


    但是現在咬牙切齒沒用。


    被扯回來的她重重摔在屋頂上,那些原本就十分脆弱的瓦片頓時被她碾了個稀巴爛。


    胸口傳來一陣鈍痛,喉間的血腥味被她給死死咽下了。


    趁謊妖折騰花魅之時,張道虛十分機靈地靠近了它。借著雷鳴冷箭之勢,在青鋒上渡了口靈氣,揮劍刺殺。他跟畢肆青不同,他是有修為的,這一劍就算殺不死謊妖,也能令它去掉半條命。


    畢肆青便瞅準時機,揚起彎刀,一刀把綁在花魅腳踝上的細煙給砍斷了。驟然得自由,花魅連忙從瓦片堆裏爬起,撲向迎著她的畢肆青。


    “呃!”陡然一聲悶哼,兩人扭頭望,卻是張道虛雖然刺中謊妖,但也吃了謊妖一擊。他的身子逆風摔去,剛好從暗處亮出一根利箭。畢肆青隻能把伸向花魅的手收回來,轉而去救張道虛。


    幸得他出手,利箭堪堪擦著張道虛的臉皮而過,落下淺淺一道紅。


    張道虛懊惱地捶胸:“誰叫你救我的?啊?你看看……”


    他手往上一指,畢肆青的臉色便猛一沉。那謊妖原本就狡猾,知道臨死扯個花魅墊背,現在看到這兩人也自顧不暇,竟然重新綁上花魅打算再次衝擊護界的閘口。


    那陣是張道虛隨手設的,他自然知道經不住謊妖這麽衝。當即就把畢肆青往後一扯丟出陣外去:“畢跟過來了!”


    那該死的細煙,看著細細一條羸弱地像是條一扯就斷的繡線,沒想到怎麽扯都扯不掉。花魅被裹挾進謊妖的黑煙裏,很快連視線都模糊不清了。


    寒意一絲絲從皮膚裏滲透進去,冷到她牙齒都打顫。


    “他娘的,它要附身。”張道虛罵道。


    作為謊妖它也許無法衝破那個阻礙,可是作為“花魅”,它卻能夠自由出入。


    花魅痛苦萬分,把手伸向靠過來的張道虛:“……救……”


    “吼——”


    一道刺目的光從花魅身體中迸發出來,像無數利劍穿透謊妖身體。因為這痛苦,謊妖連附身都忘了,丟下她就沒命地朝閘口狼狽飛竄。


    張道虛驀然愣住:“那……那是——巫山印。”


    光芒似利劍,穿透了謊妖,也像穿透了花魅。


    她像一團光球迅速墜落,砸向屋頂。


    畢肆青也看見了花魅身體裏那團光,驚愣了片刻,就不管不顧地飛身上前,接住了正下落的花魅。


    “臭丫頭。”他的臉上尤有寒氣,但是再一看到花魅那跟白紙似的臉時,頓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仔細摟緊了她,解開自己的衣裳把她包進去,給她取暖,喉嚨裏幹地發燙。


    主陣裏的風忽然小下來,雷也不打了,冷箭也消失了。


    畢肆青抱著花魅仰頭,就見張道虛已經追著謊妖飛出了護界。


    誅妖陣失效除了陣內妖邪消散之外,另一種可能就是,它跑了。


    張道虛現如今就遇見了這個微小的可能。因為花魅身體裏的巫山印擊中謊妖,迫使它孤注一擲用全身修為,衝破了那道阻礙。


    與之在夜空當中廝打數百回合,謊妖終於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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