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黃酒,書評二三事。十一月十四日,距離風雪大觀樓入杭一事,已過了數天。


    自那日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弈劍山莊的院門開啟。山莊門前的殘破景象,無人上前打掃,那摔落地麵的弈、劍二字,也就任憑落雪埋沒。


    原本前些時日,一些消息靈通的茶樓酒肆裏,還在為了陸風白等人在京畿鳳州一戰,趕製話本。


    可不曾想,弈劍山莊竟會栽倒得如此之快,還未交到他們手下的那些說書先生手中,那葉當聽便已是一個廢人。


    幾家茶館和酒樓的老板,相聚一堂,共商往後對策。


    “這弈劍山莊怎麽如此不堪,這才多久...枉費我砸了這麽銀錢,全都打水漂了!”


    “還有那葉當聽!前麵不是多威風,即便再敵不過,也別狼狽得讓人給廢了啊,這下好了...哥幾個的話本全賠了!”


    “那陸風白那一版...幾位大人可還要發出去?”


    “發什麽發,如今這弈劍山莊就是一個笑話!還會有人願意聽嘛!”


    “笑話...諸位,過往裏那些喝酒吃茶的大爺們,愛聽的都是些快意恩仇的江湖事,大抵也是聽煩了吧...”


    “確實如此,前有柳梅,後有這葉當聽...效果甚微了,大人的意思是?”


    “也該換換口味了...拚湊些江湖醜聞,再把先前關乎弈劍山莊的事跡加以抹黑,例如殺柳梅時暗中耍詐,勝之不武,把葉當聽那人身上的醜態誇張放大!”


    “大人此舉,實乃妙手!”


    “這砸在弈劍山莊上麵的銀錢,不能白花!就算是死,也給我從他們身上全數榨幹出來!”


    “廢人便也該盡到廢人的價值!”本是麵顯苦色、一籌莫展的眾人,在這番提議之下,皆是喜笑顏開,仿佛先前幹癟的錢袋,又重新溢滿了。


    商談結束之後,屋內隻剩下了杭州城中最為富貴的那名酒樓掌櫃。他得意地把玩起桌上的茶壺,不時看向東麵半開的窗沿,遠處的那座殘破山莊,今後還是可以繼續為他賺足銀兩!


    忽然,屋門再次被打開,走進了一襲黑紅大褂的書生。酒樓掌櫃反應過來後,急忙起身行禮,書生郎擺了擺手,便進入屋內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


    掌櫃殷勤地出聲說道:“謝過裴公子救命之恩!要是沒有裴公子做局,今後怕是再無撈錢的好日子了...”裴憶情應了一聲:“裴某不才,隻是略施小計而已,還是掌櫃們的手段高超!”掌櫃聽得書生郎的吹捧,立即撫須而笑:“那裏那裏...往後還望裴公子,多多扶持小的才是!”


    “那是自然,隻要掌櫃的盡心盡力,裴某自會將心中法子,全數告知諸位掌櫃!”


    “多謝裴公子!”言談間,都是互看彼此,臉上皆是掛起一副和煦笑容。


    見狀,那名掌櫃立即斟滿一杯酒,推至裴憶情身前。黑紅大褂的書生郎也不推辭,便直接舉起酒杯。


    掌櫃也跟著舉起手中酒杯,在二人中間輕輕一碰。兩人便一同將酒水飲盡,笑意更加濃了。


    自裴憶情與這位酒樓掌櫃會麵之後,往後的日子裏,從杭州城中漸漸傳出一個說法。


    弈劍山莊是使了陰毒手段,才得以殺死柳梅。他們那位先前被捧上天了的葉二莊主,徒有虛名,根本不是什麽江湖大俠。


    隻是被弈劍山莊強行吹捧出來的一個二流之輩罷了!這些消息的傳出,將各地江湖人對於這個新興門派的態度,直接進行了一個反轉。


    先前有多吹捧弈劍山莊的人,此時便變得有多麽鄙夷弈劍山莊。更有甚者,以結交弈劍山莊為恥,口中更是言語道,今後要是江湖路上遇到,便要讓他們向柳樓主自裁謝罪!


    尤其是關乎葉當聽的傳言,以往都是被一些不得誌的江湖客,念叨在口中...說這葉二莊主,是他們這些江湖散客的楷模,有別於那些從小便出生在高門大派之中的弟子。


    說這葉當聽,是江湖武林中的一道光,是江湖中弘揚劍術劍招的天才。


    而自從弈劍山莊慘事一出,隨著葉當聽被廢的消息開始傳播起來...可以說是口碑直墜,一落千丈都不為過!


    那些江湖客們的態度就變了,開始對於葉當聽個人,進行了無盡的謾罵和口誅筆伐。


    而那些說書先生,對於這位葉二莊主的評價,所有人幾乎達成了目前最好的統一。


    隻需要他們在說書之時,對於葉當聽的鄙夷言語,比平日裏再多上幾分,便就有更多的人拍手叫好、讚不絕口。


    一時間,不論茶館還是酒樓之中,辱罵弈劍山莊和嘲諷葉當聽,仿佛成為了一件會被人誇讚的事情。


    沒有銀錢吃酒,不要緊!走上台前,指著弈劍山莊或是那葉當聽,破口大罵幾句,引得堂內眾人發笑了。


    便會有閑錢沒處花的老爺,朝台上丟擲銀錢,讓其能夠舒舒坦坦地喝上一壺好酒。


    沒有銀錢住店,不要緊!隻需在樓內揚言,說是住上一晚,便敢去弈劍山莊門口撂狠話。


    便會有好事的富家翁,為這些逞得一時口舌之快的浪蕩漢子,付下住店銀錢。


    等待著這些人美美睡上一覺,而後去弈劍山莊麵前撒潑打滾。世上沒有不漏風的院牆,消息總會從外麵傳入弈劍山莊之中。


    一些不堪罵名的弟子,前去找葉當聽討要說法,迎來的卻是那半死不活之人,出言陰陽怪氣。


    “要是經不起折騰,何故留於莊中,自行出走便是了...”


    “怎麽了,給你尋了個好出路,還不快滾?”


    “莊子小了些,容不下你們這些將來要揚名萬裏的大俠,還是早些出去吧...”如此言語,曾會不讓人心寒?


    往日裏那些共患難的弟子,隻得收拾好了行囊,從弈劍山莊側門出發,就此與弈劍山莊撇清了關係。


    石寅看著那些動身離去的弟子,感歎著那個不知時局變化的黃衫身影。


    我不走!我要看著弈劍山莊,如何一步步毀在你手裏!葉當聽,離了莊主和墨先生,你什麽也不是!


    你們這些不願意看笑話的快走啊!走得越遠越好,隻要山莊最後什麽人也剩不下。


    隨便來個什麽小門派,便能肆意拿捏你之時,葉當聽!我看你到時候該怎麽辦!


    還有那幾個忠心護住的狗腿子,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怎麽就沒個腦子?


    如今弈劍山莊大勢已去,怎麽還守在那廢物身旁呢...是不是落得什麽把柄在那廢物手中?


    若是能為我所用,我不比他葉當聽做的更好?石寅如此一想,更加堅定了自己留在弈劍山莊之中的決心。


    他一定要見證著弈劍山莊在葉當聽手中,一步又一步地崩壞、瓦解。要看著那些擁護他的人,痛心疾首,特別是那個災星!


    那個名叫林滿六的少年,除卻葉當聽,他最為痛恨的便就是那個禍亂山莊的源頭。


    先前看著他出手襲殺齊軒,原以為今後便要一直矮他一頭。可惜老天爺都在幫他石寅!


    半路殺出來個葉成竹,讓著二人一同顏麵掃地!此時的山莊之中,大多弟子都趨向於一種悲觀態度,唯獨他石寅,如今最得意。


    ......弈劍山莊,聽雨小院內那襲黃衫狼狽地半躺在臥榻上,懷中抱著一柄染血的春窗蝶,不時發出一陣慘笑。


    身旁的黑衣女子才剛剛將其身子擦拭完畢,沾滿血汙的布卷丟在身旁的水盆之中,原本清澈的溫水,頓時變成一片腥紅。


    “如今事了,可去埋劍穀看看了...”


    “你現在這般,我如何去得了!”十一說完整個人便蹲坐在臥榻旁,雙手掩麵,抽泣出聲。


    “這是最好的結果...”聽著葉當聽口中傳來的虛弱話語,黑衣女子沒有反駁,反而哭泣的聲音更加大了。


    看著臥榻前的那襲黑衣,黃衫男子習慣性地想要抬手,可此時...無論如何,這握劍之手,怎麽也舉不動了。


    院落內傳來了緩慢的腳步聲,隨後便是有人輕喚出聲,師父...是林滿六...跌坐在臥榻旁的黑衣女子,便拍了拍自己臉頰,不再哭出聲來。


    十一起身後,便打開了屋門,看向短衫少年時,臉上已是微微發笑,唯獨眼眶還有些泛紅。


    “何事?”


    “我想來看看老騙...看看他...”林滿六低聲說道。不等他的師父回話,屋內便出來了葉當聽的聲響:“有啥好看,練你劍去!”短衫少年微微側頭,看向出聲的那處窗沿位置,確定葉當聽仍是不願見人。


    “老騙子!有力氣教訓我,倒是把劍還我啊!”林滿六便立即叫罵出聲。


    不等少年言語完,葉當聽的聲音也跟著響了起來:“沒了這劍,便是練不了是吧!”


    “對!”


    “那就別練劍了!”看著兩人隔著院牆吵鬧,十一微微扶額,這兩人怎麽還是如此。


    那一日,葉成竹帶著卻邪眾人走後,林滿六是最先爬起身,跑出院門的。


    他看著雪地裏沒有生氣的葉當聽,少年帶著哭腔,一句又一句地罵著老騙子。


    葉當聽終於有了反應,抬起左手指了指那插入匾額中的春窗蝶。林滿六更是惱怒,嘴裏喊著,他不要了,你個老騙子自己拿去。


    而後,更是直接將那柄他贈予的劍鞘,丟在了葉當聽懷中。當時的葉當聽,笑了...笑的很慘,就像一條在路邊被人踹傷後,突然被孩童丟了塊大白饅頭的老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弈劍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舊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舊山並收藏弈劍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