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弈劍山莊眾人行至埋劍穀時,已是三天後了。林滿六環顧四周,一切都跟他迷路時的所見相似。


    依舊是那處破敗的村落,就連他拴小黃的那個樹墩都還在村口保持原樣。


    可唯一變的,就是此時的村落入口處,並排站好了鑄劍峰弟子。應該是此地看護執事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走了出來。


    看了陸風白一眼,隨後抱拳行禮道:“我等已收到了穀主傳信,諸位可自行進入埋劍穀,無人會進行過問...”此人的言語似是心有不甘,言語過半時就已將目光看向了別處。


    陸風白沒有搭話,那人剛想繼續言語,卻看到眼前的這位弈劍山莊大莊主挪了挪自己位置。


    從其身後行出了一襲黑衣,連同十數名與之年紀相仿的護從。這名負責看護埋劍穀的執事,眼神變幻數次,嘴巴也隨之開合數下。


    最後才顫聲開口道:“王哥...吳哥...真是你們!”在十一身後的兩名上年紀的護從,隻是朝這人抱了抱拳,沒有出聲言語。


    隨即那名中年執事猛然向後退了一步,眼看著就要向眼前黑衣跪拜行禮。


    下一瞬,就被十一拖住的他的臂膀。


    “小姐回來了...”中年執事泣不成聲。十一言語道:“我與鑄劍峰之間,已無任何瓜葛,今日也隻是帶諸位長輩返回埋劍穀...”中年執事趕忙抬起衣袖,將臉上淚水擦去,隨後立即向右側移步。


    “書信上並未提及小姐親至...我這老糊塗犯的...王哥、吳哥二人到場,我早該想到的...”十一搖頭出聲:“今日無論是誰來都一樣,落葉總是要歸根的...”


    “小姐...不走了嘛...”中年執事臉色泛起一絲欣喜,雙目緊緊地盯著眼前黑衣。


    他還記得十多年前,即便鑄劍峰已然封廬,但每逢佳節時,穀主還是會帶著他們一同回峰的。


    那時候啊...人最多的地方,總有個身穿鵝黃衣裙的小女孩。她是所有人的貼心小棉襖,不論是誰都會圍著她打轉。


    喬伯時常會把小女孩抱起,讓她騎在自己肩上,想所有人說著,隻是大哥的孫女,也是他的孫女!


    隻要那小女孩一笑,鑄劍峰上下的所有人,仿佛都覺得這些年的苦,值得了!


    封廬閉山,那有什麽天大的理由。不都是為了這些小輩們,能夠安穩成長嘛?


    到了後來,小女孩長大了。她也開始學劍了,她的劍術造詣,用喬伯的話來說。


    是鑄劍峰開山一來,前無古人,定也後無來者的第一人!就算這樣,每當他們回峰時,所有人依舊會圍著這位已經長大成人的奇女子轉。


    隻見她黃裙提劍,才一出鞘,便如那山間蝴蝶,四散飛舞。再至收劍,已是鑄劍峰劍勢盡齊,無人可出其右。


    待到她下山曆練時,已是學劍十一載。黑衣女子的言語,打斷了中年執事的回憶過往。


    “隻是他們不走了...”這樣的答複,心中難免有所失望,不過還是將之壓在心底。


    中年執事言語出聲:“小姐自行前往就可,不過還需提醒陸莊主及其門下弟子,埋劍穀中所見所看,與外界均無意義,你們也帶不出,拿不走...”十一應聲道:“他們不會進去,一會便會繼續西行。”中年男子聞言後,立即拱手行禮道:“是,小姐...”林滿六向前跨出一步,跟自己師父並肩站好,隨後一同看向後方。


    “風白,滿六隨我待上些時日,就會追上你們!”十一出聲道。陸風白嗯了一聲,看向少年叮囑道:“不必著急追趕,南疆之事多是走個過場,沿途若覺有異,先看護好自身!”林滿六點頭應聲:“嗯!滿六一定會先照顧好自己的!”聽了少年答複,陸風白才看向十一。


    “無論結果如何,當聽都在等你!”此話一出,黑衣女子當著眾人麵撇了撇嘴。


    “是不是他那廝特意囑咐的啊,能不能把這些收一收...煩死個人...”


    “滿六你且說一說,我需要他等?”短衫少年一時無語,在其身後不遠處的中年執事,一臉苦笑。


    小姐,還是如當年模樣...挺好。黑衣女子隻得歎氣一聲:“哎,徒弟長大了,不向著師父我了...胳膊肘開始往外拐了...”林滿六趕忙出聲道:“哪有!方才徒兒是在心裏罵老騙子呢!”


    “這就對了!就該念師父的好,念他的壞!”十一展顏笑起,伸手就開始撓起了少年的腦袋。


    陸風白出聲道:“那我就帶著餘下弟子繼續西行了,保重!”十一看向了陸風白,同樣言語一聲:“保重!”目送陸風白等人離去後,林滿六與自己的師父同樣轉身,向村落之中走去,一路朝向那埋劍穀所在。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連同那些司氏舊部一起達到了埋劍穀之前。還是如少年初見時的風景,山穀兩側皆豎起千百柄兵刃,亂作一團的景象,讓誰都覺得此地,就是處廢棄劍塚。


    林滿六的腦海裏閃過個一道人影,是那女扮男裝的寧珂。少年言語道:“師父,我與墨先生的那位師侄,便就是在此處偶遇的...”其身旁的黑衣女子笑著嗯了一聲,拉起了他的手。


    “再進一次,怕不怕?”林滿六果斷答道:“有師父在,不怕!”在先前來的路上,短衫少年就將當時所見的景象,全數告知了師父和他們二人身後的司氏舊部。


    將那神秘人的出招,以及用劍習慣全盤托出時,隻有師父還算保持冷靜。


    而那些司氏舊部,神情皆是顯得緊張、不敢置信。因為以林滿六的描述,隻能讓他們聯想到一人。


    一名早已不知下落,或已被他人告知身死的鑄劍峰山主...十一出聲說道:“諸位在此,容許我再喚一聲叔、伯...接下來不論穀中發生什麽,必須聽從我的安排,可以嘛?”眾人點頭應聲的同時,握緊手中兵刃。


    因為依照林滿六的描述,藏於穀中之人,於心智而言,定已陷入癲狂,不可以常人待之。


    黑衣女子言語完畢,同樣托起手中的夏鳴蟬,開始向埋劍穀中走去。林滿六也早早的抽劍出鞘,左手倒提山野行,右手握緊莊中的製式長劍。


    山穀之中除卻眾人的腳步聲,就再無其他聲音。寂靜得仿佛其中空無一物,但山道兩側那些刺入地麵、崖壁的利刃,卻又透露著穀中有異。


    村口被喚作王哥的那人,細聲言語道:“小姐,早年拜會埋劍穀時,行至此地也沒有這般多棄劍...有古怪...”昔年鑄劍峰還算鼎盛時,鑄兵鍛劍隻會比現在更多,而遭逢賞劍意外之後,此地竟比往年還要多,這讓他們誰不生疑?


    林滿六小聲答道:“嗯...師父,比之去年還要多...不太對勁!”十一出聲道:“那便隻有一種可能,在喬爺爺不知道的情況下,還有人在鑄劍送往埋劍穀...又或是有人在埋劍穀中鑄劍!”埋劍穀中鑄劍?


    就在眾人思考之時,原本寂靜無聲的埋劍穀,突然想起一道破空聲響!


    嗖——一柄雪白長劍從眾人身側位置飛旋而出,十一立即呼喊道:“退!”如此熟悉的劍招,在場眾人皆是麵色一驚,開始四散躲避。


    劍勢飛孤鸞!那柄通體雪白的長劍,飛旋速度太快,有一人反應稍慢了些,快要來不及躲避。


    黑衣女子立即催動手中夏鳴蟬,一劍橫掃而出!劍勢盡黃龍!頃刻,夏鳴蟬便與那雪白長劍相撞!


    下一瞬,十一手腕擰轉,隨即扭動劍柄。那雪白長劍就被夏鳴蟬


    “吞”入其中,再後來便是長劍崩碎當場。林滿六看向那柄碎裂在地的長劍,不正是白晝仿劍嘛?


    短衫少年立即呼喊出聲:“師父,來了!”十一朗聲呼喊道:“稍後優先防護自身,斷不可貿然進攻,索敵之事交由我!”司氏舊部齊聲喝道:“是!”就在眾人言語的同時,又是數道勁風刮過,一柄、兩柄、三柄...這一刹那,竟是從昏暗的山穀之中,飛旋而出了四柄白晝仿劍,分別擲向人群各處。


    林滿六心中一驚,這局麵與自己上次來時,完全不一樣。當時他與寧珂二人,兩人都能勉強應對那古怪男子。


    此刻這不見其人,但聞其危的壓迫感,是先前從未感受到的。就氣勢而言,那古怪男子變強了,從少年的初步感觀下,甚至足矣媲美柳梅和那踏雪侯。


    林滿六一劍遞出,率先擋下一柄白晝仿劍。他剛要準備提醒身後那些司氏舊部時,卻覺得沒有必要了。


    或許由於這兩次的出手,讓這些人更加堅信穀中之人的身份,都不用十一如何去呼喊。


    三兩個人就自成一團,手中鑄劍峰劍勢一一遞出,配合得相當默契。隻是片刻,四劍之危便被化解。


    十一警惕地注視起四周,手中夏鳴蟬時刻橫在身前,等待這山穀中的下一次出手。


    就在眾人準備靠近合攏之時,在他們的西北方位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踏——踏——踏——伴隨腳步聲而來的,還有一道低沉的嘶吼聲響!


    “天下兵...皆出...鑄劍峰...天下兵...皆折...埋劍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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