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名叫祠安的女子將整座“土城”看遍後,轉身看向了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陸風白。


    她開口說道:“講講吧,如此不避嫌,所謂何事啊?”


    陸風白言道:“祠安姑娘也可說一下,此次前來的目的...”


    此言一出,女子環抱竹簍的雙手微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別處。


    給人的反應,就像是她才反應過來,是自己“主動”找上門的。


    等到她回頭看去,發現陸風白依舊是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地看著她。


    祠安無奈言道:“采藥之餘,突發奇想的樂子而已啦,今日之舉...就當是來巡山咯?”


    陸風白笑言出聲:“那祠安姑娘現今已經看了個遍,還是早些采藥,早些出山才對...”


    祠安見陸風白準備送客,立即將竹簍向前一遞,將一整簍草藥擺在了白袍男子麵前。


    這竹簍裏位置正中,數量最多的便是那“炎池”。


    “先前既然認出來了,為何不好奇我吃了沒事?”祠安出言問道。


    陸風白言道:“心中已有定數,往後自會探尋...”


    祠安隻得敗下陣來,說出來真正的來意。


    “你們入山一事自然是知曉的,前些天就聽婆婆說了,山那邊死了好多人,可不能讓那邊的人躲來這裏...”


    陸風白應聲說道:“浪滄江戰事已了,此地有高山江河做天險,賊人來犯的可能性並不大!”


    祠安不再看向眼前白袍,朝著其更後方看去。


    她抬眼掃了一圈,言語出聲:“你們這些人的神態、衣飾、兵刃,與山那邊的人雖有區別,但也定非善類,不是嘛?”


    陸風白言道:“我等可自行表明身份,至於善惡之分,可由祠安姑娘自行定奪!”


    隨著白袍男子的言語,在其身後的弈劍山莊弟子,皆是抱拳在胸,亦或是將手中兵刃杵地。


    祠安微微點了點頭,陸風白便與之說明了來曆,以及此行目的。


    聽著白袍男子的介紹,祠安將手中竹簍來回抱緊了數次,直到言盡之時,她已是將竹簍擋在了麵前。


    看著女子的表情,陸風白本想著許是先前那次入南疆時,流傳而出的故事有了一定的影響。


    結果祠安開口第一句,居然是朝陸風白呼喊出聲。


    “你還說,你不是行歹事的賊人!”


    江清則捂嘴忍笑,好半天了才開口出聲。


    “看來是事與願違啊,風白這次可是要吃癟了啊!”


    陸風白臉色有些尷尬,聽到後麵還有人給自己拆台,趕忙向後看去,還不忘了擠眉弄眼提醒。


    祠安再次開口道:“先前就已聽過你們的名聲了,不也是整天打打殺殺,我說的不對嘛?”


    陸風白無奈點頭,祠安立即再補上一句。


    “那依照你方才的說法,如今隻是來此暫居停留,對吧?”


    白袍男子點頭出聲:“往後探尋到消息,自會離去,絕不驚擾到此地村戶。”


    祠安言道:“那我也就問完了,走了!”


    陸風白向右移了一步,讓出來時行的山道。


    在其身後的弈劍山莊弟子,跟他的動作一樣,很快就有一條行出“土城”的山路小道。


    祠安向前一步跨出,隨後就開始向外走去。


    直到她背影快要消失在山道上時,那竹簍後方傳來了一道聲響。


    “要是真想問那味草藥之事,可以現在收了兵刃,少帶些人渡江再敘!”


    陸辭善看了一眼陸風白,後者擺了擺手以示無事,接著就解下了漆夜和白晝遞給了他。


    “清則和我一同前去即可,辭善你留在此處。”


    陸辭善看著山道上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隻是點了點頭沒有任何言語。


    陸風白呼喊出聲:“之後遇事,全憑辭善安排!務必等到我二人歸來。”


    弈劍山莊眾人紛紛點頭,同時齊喝一聲,得令!


    沒有敲山鎮嶽的氣勢,但卻能給人一種整齊劃一的嚴肅。


    原本已經走了很遠的祠安,被嚇得突然腳步一輕,險些摔倒在地。


    交代完畢的陸風白,便與江清則一同跟上了那位女子的背影,尋著山路徒步下山而去。


    很快,三人都先後行至河岸邊上。


    此處江河喚作彌川池,是浪滄江上遊的一處分支所在。


    水流之勢相較於主脈處,相對平穩些,故多以池、湖相稱。


    祠安言道:“我們三人以前麵竹筏渡河便可,要是人再多些,隻能你們自己遊過去嘞!”


    陸風白點頭應聲道:“祠安姑娘提醒在先,定會謹慎對待。”


    江清則快步上前,以腳尖輕點地麵,隨著一踩一踏,整個人就已站在了竹筏之上。


    祠安誇讚出聲:“這位姐姐好生靈動!就像那林間蝴蝶一樣!”


    江清則笑言道:“如此會誇,可猜出了姐姐的身份?”


    “當然是咱這最水靈的苗寨姐姐!”


    祠安說著也跟上前去,不一會就行至江清則身旁。


    陸風白倒也識趣,自個最後登上竹筏,充當起了船夫一職。


    在祠安的發號施令下,陸風白便撐起了竹篙向對岸劃去。


    河岸兩側並不算寬,沒一會的功夫,三人就停船靠岸,待依次行下竹筏後,便開始向眼前山穀行去。


    前些時日,陸風白就注意到了河岸另一側的山穀,不過並沒有渡河打算,也就沒有深究。


    此時此刻,緩步行入穀間的白袍男子,不免得有些驚訝...


    如果說先前在京畿之時,潛入的那處桃源坡,是一處遭逢禍事的隱世之所。


    那麽今日得見的幽穀之內,就是一處保留完好的清淨之地。


    祠安提醒出聲:“常居穀間的婆婆們,沒怎麽見過生人,你們見著了可莫要多言!”


    陸風白點應聲道:“明白!”


    而江清則的神態,就顯得極為閑適自得,隻是抬手輕點幾下,很快就引得碧蝶飛至身側。


    祠安顯得有些驚訝,開口說道:“先前隻是聽婆婆說過,她年輕那會能隨手招蜂引蝶,今日可真是見到真人真事了...”


    正當江清則準備言語出聲時,三人就聽到了正前方溪澗位置,傳來了竹杖敲地的聲響。


    咚咚!咚!


    “六六啊...怎麽能帶...生人來此啊...”杵杖的老媼開口說道。


    祠安小跑上前,在老媼耳畔細聲解釋了起來。


    “夏婆婆,你聽我說...”


    祠安見自己今日的遭遇,還有陸風白的說辭都與身旁的老媼講了一遍。


    不時指了指陸風白,又指了指江清則。


    起初還有些怒意的老媼,聽完了祠安的解釋後,這才麵色和善了些。


    “那便帶...他們去吧...”


    夏婆婆說完之後,目光在江清則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後獨自一人順著溪澗杵杖離去。


    祠安有些疑惑,小聲嘀咕道:“本以為夏婆婆見了江姐姐之後,她會開心些的...”


    江清則言道:”那位夏婆婆啊,與我還是有些區別的...“


    聽著這位江姐姐的解釋,終於是將苗寨“黑白”之分聽了個大概。


    恍然大悟之後,祠安也就釋然了些。


    她開口說道:“那就隨我前去,等到了住所後,想必你們就會有答案了。”


    隨著山穀的繼續深入,陸風白看到了許多屋舍,以及一些已經年邁的老媼。


    她們也在看著行入山穀的兩名陌生人,有的將手中農具握緊,有的返回屋內提出棍棒,再有的就是直愣愣地盯死了陸風白、江清則的動作。


    見到此景,祠安立即在兩人身前又蹦又跳起來,她想要借此打消這些婆婆們的疑慮。


    在她的一番努力下,可算是讓婆婆們不再看向他們了。


    祠安哭喪著言語道:“之後肯定少不了夏婆婆的責罵了...”


    陸風白言道:“今日之叨擾,讓祠安姑娘受累了。”


    此話說出後,白袍男子慘遭祠安一個白眼。


    “到了到了,你們自個看!”祠安言語出聲,同時指向了一處方向。


    陸風白、江清則尋聲看去後,發現竟是一處泉眼?


    祠安繼續出聲:“從我記事那會起,婆婆們就跟我說這兒叫碧蝶泉,我們平日裏都是靠那處泉眼維持生計的。”


    陸風白遞出一個詢問的目光,祠安點了點頭。


    白袍男子快步上前走去,半蹲下身後就雙手捧起一汪清泉,將其抬手飲入口中。


    清泉入口,一開始與尋常泉水無異。


    可隨著泉水流過喉間、胸腹之中,陸風白明顯地感受一種冷冽。


    他繼續細細感受起來,雙手再次沒入水中,這一次是朝泉眼更近的方向捧去。


    又是一捧清泉入口,這一次的感受更為明顯,由冷冽開始變得寒意漸起。


    陸風白站起身來,看向了祠安。


    “常居穀間的這些婆婆們,應都不曾直接飲用此處泉水對吧?”


    祠安點了點頭,出聲道:“嗯,隻有兒時我頑皮些,會跑來此處...”


    陸風白先前飲用泉水時,起初並未做任何防備,但隨著體內寒意加劇,他便開始依循煌璃之法,用於壓製那股寒氣的侵蝕。


    如若隻是常人飲用此處泉眼,怕是禁不住這泉中冰寒。


    那就是此處泉水,可用作壓製炎池?


    江清則緩緩出言道:“我記起來了,苗寨之中曾提及過一處無底之潭,莫非...”


    三人身後響起了一聲言語,正是先前剛入穀時見到的夏婆婆。


    “正是此處...相傳自霞雯化蝶之後,就有了此處寒髓...”


    寒髓?


    祠安快步跑到夏婆婆身旁,她習慣性地低下腦袋,讓老媼在她額頭上拍了一拍。


    “夏婆婆這會打了,往後可不許再吵六六啦!”


    “知道了...知道了...”


    陸風白向老媼拱手行了一禮,出言道:“在下心中疑惑已解,特此向婆婆尋個離穀時間。”


    既然幽穀之中,有如此玄妙之處。


    那對於陸風白來說,離穀一事就由不得他了。


    老媼言道:“何時來,何時走,都與我們無關...不過倒是有一事相求,若是能答應下來,老婆子我啊,倒是還有些事情可以說道說道...”


    陸風白應聲說道:“願聞其詳!”


    江清則開口出聲道:“我去別處逛逛,祠安妹妹帶我走走?”


    老媼給祠安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笑嘻嘻地朝江清則走去。


    等到兩名年紀相仿的女子,相互挽著胳膊走遠之後,泉眼附近就隻剩下了陸風白和這位夏婆婆。


    陸風白恭敬地等待著老媼言語,夏婆婆也不擺譜,隨著她竹杖輕點,就開始言說起了些舊事。


    約莫半百之前,此處還算是個不小的村落,也有一時人丁興旺的景象。


    可隨著各地戰事漸起,兵燹的災禍也隨之蔓延而來,村落中的男子不論老幼,皆被充軍禦敵。


    直到南疆各處全線潰敗時,此間村落之中,已是無一男丁。


    也曾有兵匪渡河闖入此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更有甚者,想要將此間景色據為己有,可沒過多少時日,穀內卻是寒氣驟升,將那些惡痞全數逼退。


    不過穀內餘下的村民,也未能幸免。


    雖留得性命,但每逢多雨時節,都要經受冰寒蝕骨之痛。


    直到二十年前,有一位路過此地的男子,向她們送來了那喚作“炎池”的草葉。


    先是教會了她們如何服用,接著又是告知她們江河對岸的萬壑山中就有生長,這才讓村落內的人得以扛過穀內的冰寒。


    至於祠安的來曆,是前些年她們在萬壑山內尋到的孤兒,並非村落中人。


    說道這裏,老媼已是有些氣喘。


    陸風白輕聲言道:“在下已是聽了個大概,婆婆直說訴求即可!”


    夏婆婆換氣數次,這才看向了眼前白袍男子。


    “倒也不是老婆子迷信鬼怪之說...隻是初見公子...外麵還是這麽稱呼吧?便覺得...公子眉宇間的精神氣...與那傳教禦寒之法的人,有些相像...”


    陸風白搖頭出聲:“前人心善,麵相自然神氣些,晚輩隻是生養在安逸之時,不可與前人相比。”


    老媼抬手將竹杖在地麵又敲了幾下,像是讓陸風白快些閉嘴。


    後者隻得恭敬起來,繼續等待夏婆婆的言語出聲。


    “這些年都是六六那丫頭替我們這些快入土的人采藥...此地寒意已大不如前,往後用不了多久,就不會再如早年煎熬,她也不該一輩子留在此地...”


    陸風白言道:“婆婆的意思是,讓我們帶祠安姑娘走出去?”


    夏婆婆點頭說道:“嗯...公子意下如何?”


    陸風白應聲說道:“若是祠安姑娘同意,在下自然樂意帶其行出南疆,去往更為廣闊的天地。”


    老媼斜眼看向了一處屋舍,開口問道:“那公子便是答應了?”


    陸風白拱手出聲:“婆婆的請求,陸某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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