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遠在江南揚州的問劍湖,也發生了些不小的變化。


    原本還沉浸在掌握全局中的明兮,在不久之前,被一封送入島上的密信給驚得險些慌了神。


    這傳信之人,自然是與之“合作”的卻邪了。


    密信中的內容,隻有言簡意賅的六字。


    “六王斃,亂局開”


    這位問劍湖的一宗之主,本已行棋過半,隻需再施幾子,就能將此時的弈劍山莊連根拔起。


    自其三莊主身死消息傳開之後,在他的推波助瀾下,先後已有四家小門派前去試探虛實。


    除卻弈劍山莊在杭州城內的布局以外,藏於江南其他各處暗部,都被那四家門派搞垮的差不多了。


    明兮更是聽聞,已有數名弈劍山莊弟子被擒,結果那龜縮杭州的葉當聽也不曾出城營救。


    可事到如今,他沒有時間再繼續操盤了...


    卻邪傳信之後,問劍湖也通過自己的手段,證實了這些消息的真偽。


    並且對於一些風向變化,要比尋常官府還要敏銳,這些種種都源自於一個老牌宗門的底蘊。


    於亂世中求存求活,需會審時度勢,才可屹立不倒。


    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說得俗些,便是當好牆頭草,去那裏都是吃得開的,幹什麽都是無拘束的。


    在這位問劍湖宗主眼裏,古往今來的那些投誠者,或是能避過禍事之人,誰不是如此?


    看著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色,明兮下定決心,是時候做出決斷了。


    他開口出聲:“將先前從那楓葉林探得的消息,不日之後公之於眾!”


    在其身後的首席供奉,眼中泛起一絲猶豫和不舍。


    蘭無求言道:“先前依照宗主安排,已早做撤離準備,但如今還未見得風吹草動,此時動身會不會太早了些?”


    明兮搖了搖頭,應聲道:“要是能再晚些,我們就不會那麽早收到信了。”


    卻邪這封密信,可不是什麽好心之舉,而是要他問劍湖提早站隊了。


    別人可能不知道,他明兮如何不知道卻邪的背後是誰?


    此番傳信,就是要在亂局開始的時候,讓他問劍湖立即表明立場,當那第一先鋒軍,為卻邪及其身後之人,為掃清一切阻礙發光發熱。


    明兮想到這裏,一巴掌就拍在茶幾之上。


    啪!


    在其身側的茶幾雖無任何異常,但茶幾之上的杯盞全數崩裂,其中的茶水延著裂縫緩緩滲出,最後順著茶幾滴落在了地麵上。


    如今炎陽的局勢就如這茶幾上的杯盞,看似風平浪靜、無事發生,但卻早已陷入分崩離析的地步。


    此時此刻,要是問劍湖不想受其擺布,明哲保身的辦法就隻有一個了,舉宗遷徙外海,先行逃離中原,才是最優之選!


    看著明兮怒火中燒,蘭無求隻得行了一禮朝樓下走去。


    “稍後會立即通知門內弟子,約莫隻需兩個時辰,就能集結完畢...”


    “要快!”


    聽得明兮又是一聲催促,蘭無求頭也不回,直接加快腳步離去。


    由此整個議事閣樓之內,隻剩下了明兮一人。


    天邊的烏雲將那抹殘陽遮蔽,頓時整個房間沒了夕陽的照耀,開始變得昏暗起來。


    坐於主位的問劍湖宗主,臉色顯得有些憔悴,仿佛一瞬間老了許多。


    他心中不止有那澆不滅的怒火,還夾雜了太多的情緒...不甘、憤懣、遺憾,以及無力。


    明兮機關算盡,終於坐上了這武林盟主的寶座。


    手上不止問劍湖一派,還握有整個天地盟,已是那坐到了千人萬人之上,可如今居然要因為六個字,嚇得抱頭鼠竄?


    為什麽?


    就不能再給他些時間,隻要往後問劍湖權柄再大上些,讓那卻邪高不可攀,讓那屠惡門俯首稱臣,這炎陽王朝不也得看一眼他明兮的臉色?


    到底是為什麽?


    直接站隊下場,或許能夠贏得一時風光,但往後他明兮就真的成了炎陽拴在南邊的一條狗了。


    到了那時,就不是與卻邪合作了,而是要對那些王侯將相點頭哈腰,當那帶把的奴才。


    即便再識時務,再審時度勢,這些事情他明兮也做不得。


    ......


    兩個時辰後,已是入夜時分。


    留於問劍湖內的所有弟子,都已在小島岸邊集結完畢。


    每隔著三、四人的距離,就會有弟子抬起一支火把用於照明。


    整個問劍湖的小島岸邊,都因為這些火把被映得發亮。


    這火光搖曳間,是問劍湖弟子們堅定的眼神,此時的他們都在看向一人。


    問劍湖宗主、天地盟盟主、如今的江湖第一人——明兮。


    隻見他披上一身華貴的明黃袍子,整個人嚴肅地站在人群最前方。


    在一眾弟子的注視下,他第一個人率先登上了準備好的樓船。


    那襲明黃大袍站在了最高處,俯視看向所有問劍湖弟子,在他眼中,這些人都是他往後卷土重來的資本。


    明兮呼聲喊道:“或許還有些弟子不明白為何要遠走海外,那麽現在就再聽明某一言...”


    “古人有雲,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如今我問劍湖也是如此,已以於中原之內無敵手!”


    聽得明兮的言語,在場弟子無不是大聲呼喊,開始慶賀起問劍湖今時盛景。


    “問劍湖!天下無敵!”


    “中原武林已無人可撼動我問劍湖,看來宗主是要帶我們出去見見世麵啊!”


    “都說外海有仙山,其山中有自詡仙人之流,不知與我們宗主相比如何啊?”


    蘭無求聽著身後響起的議論聲,出聲咳嗽了兩句,示意身後弟子仔細聽從宗主安排。


    樓船之上的明兮也抬手虛按兩下,一時間,島上的問劍湖弟子全數噤聲。


    “我輩雖為江湖門派,但也需記得古人良言,不可故步自封,誇大自身!故而明某決意前去海外,尋那居於仙山之人,會那盤踞海島之流,一決高下!”


    “明兮自然知曉,門內有不少弟子心係家屬,所以此次前去海外,都可將你們家眷一並帶上,一路所用衣食住行都由宗門承擔!”


    明兮的安排,讓問劍湖弟子越發興奮起來。


    畢竟生在這第一門派當中,於他們而言已是莫大的榮光,如今遷徙海外還能帶上家眷陪同,不就是將他們的後顧之憂全部解決了嘛?


    蘭無求看著身後弟子的情緒到位,立即向前一步跨出,向樓船上的明黃大袍躬身行禮。


    “明宗主心係宗門上下,老朽感激涕零,不過還有一事想要替門內弟子問上一問!”


    明兮抬手一揮,開口出聲:“蘭供奉但說無妨!”


    蘭無求言道:“無論問劍湖於海外行至何等地步,可有再返中原的可能?”


    明兮放聲大笑,一時間豪情萬丈。


    他笑言出聲:“諸位的家都在這裏!問劍湖的根,也在我們的腳下!一定會回來的!”


    聽得此言,問劍湖弟子麵前的這位首席供奉,頓時渾身顫抖,抽泣出聲。


    “我蘭無求願誓死追隨宗主!無論今後去往何處,生死相隨!”


    霎時,兩個人的對話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


    問劍湖中的一些長老執事們也跟著抽泣起來,年紀大些的掩住麵龐,年紀小些的放聲大哭。


    這樣的情緒,很快就傳至所有問劍湖弟子心中,每個人看向明兮時,內心都顯得更為虔誠。


    似乎在他們眼中,這襲明黃大袍的身影已無人可將之取代,他的話語就是指引他們前行的明燈。


    很快,就有一名弟子走出人群,高舉起了手中的火把。


    他呼聲喊道:“宗主在那裏,我便在那裏!”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弟子向他一樣,向前跨出一步的同時,將心中的言語訴說了出來。


    無論是誰,都是帶著對於問劍湖的敬重,帶著對明兮的敬仰。


    在這其中,有不少人是先前齊軒“送”到此地的風雪大觀樓弟子。


    畢竟在風雪大觀樓時,這些人心中最為仰慕的人就是其樓主柳梅。


    如今和尚換了廟,那供養的大佛也是該換上一換了。


    明兮看著眼前的景象,將那些效忠的言語收入耳中,都顯得有些身心愉悅。


    在他振臂一揮後,所有弟子都在門內長老、執事的安排下悉數登上樓船,開始向揚州城方向進發。


    隨著樓船的駛動,看著湖麵飄來的碧波,明兮心中漸起喜色,仿佛先前閣樓之內的怒火一掃而空。


    因為隻需在將城內置辦好的銀錢、器物,以及將門內一些弟子的家眷帶上,就可直接朝海外行去。


    可就在明兮春風得意之時,他看到不遠處駛來了一葉孤舟。


    在那孤舟之上,站著一名撐傘男子。


    葉成竹?


    他如今來此,是要將問劍湖攔下?


    我倒要看看,如今問劍湖上下早做好了撤離準備,你如何攔我?


    明兮故意遲疑出聲:“不知葉大人今日到訪,所謂何事啊?”


    葉成竹並沒有撤去青竹郎,隻是將傘麵往上提了提,讓明兮能夠看清他的麵容。


    他緩緩出聲道:“明宗主這般陣仗,是要外出遊玩,還是遷徙宗門啊?”


    明兮言道:“莫不是我問劍湖出行之事不論大小,都要向葉大人好生報備一番?”


    葉成竹搖了搖頭,他腳下的那葉孤舟就此調轉方向,朝揚州城一側劃去。


    “本是想來找問劍湖確認往後諸事的,但明宗主已經打定了主意,葉某就不再勸說了...”


    看著葉成竹的舉動,明兮笑了起來,隨手舉起了那柄告君。


    “昔年明某偶得告君之時,便已知曉往後問劍湖是何等境地,在此謝過葉大人之前的照拂了!”


    言外之意,自然是告訴葉成竹問劍湖與卻邪的合作,就從今日起終止了!


    已經乘船遠走的葉成竹也笑了起來,不過明兮無論如何都看不見了。


    祝明宗主就此飛黃騰達,也恭送問劍湖揚名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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