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主殿離開之後,林滿六便先行前往山莊後院,與爹娘報平安。


    一家三口噓寒問暖間,說起了不少閑話和瑣碎事...


    比如這一路走的可還安穩?


    又或是詢問少年路上可見著了什麽奇聞異事?


    林滿六一一作答,至於答案嘛,皆是輕鬆且快意。


    聊至暢快之際,林父卻將短衫少年給“趕走”了。


    看著林滿六倍感疑惑的神情,林父朝門外指了指,道出了原因。


    今日他回來的消息,已經被那位沈小道長路過時告知了,還順帶說了一句,讓你小子有時間去拜訪一番。


    對此,短衫少年咧嘴笑了笑,嘴上喊著這就去!這就去!


    林滿六推門而出,都還未提步前行,就在那熟悉的院落拐角處,見著了熟悉的身影。


    一襲素白道袍的舟墨,不知怎麽地在那簷盤腿而坐,聽見了短衫少年這邊的動靜,他便抬眼看了過來。


    林滿六心中暗想,這人大半夜地出現在此,定是不安好心!


    少年言語出聲:“舟道長在此作甚?”


    舟墨言道:“自是閑來無事,隨意尋處地方靜坐罷了。”


    許久未見,這舟墨還是愛要麵子得很啊...


    林滿六衝其抱了抱拳,呼喊一聲:“天色不早了,我還需拜訪沈小道長,就不打擾舟道長靜坐觀天了!”


    短衫少年說完之後,就準備繼續朝沈阿豆所在的院落走去。


    可當他臨近舟墨身側時,忽然聽到那一襲道袍的細聲言語。


    “此去南疆,可曾後悔?”


    林滿六站定腳步,沉默了片刻。


    “雖是心性有損,但並無悔意!”


    聽到了少年郎的答案,舟墨合攏雙眼緩緩吐出一氣。


    “如若不往,心不至損,禍不襲身,如此一來仍不後悔?”


    林滿六幹脆利落地回了兩字,不悔!


    看著舟墨的樣子,像是準備繼續言語說教,短衫少年趕忙抬手堵住舟墨的嘴。


    少年突然的舉動,讓舟墨重新睜開雙眼,看著眼前這個行事魯莽之人。


    兩人四目相對,林滿六一字一句地言語出聲。


    “打小爹娘就與我說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知道舟道長自楓葉林一事後,都是好心相勸,但也無需事事相勸了!就此打住!”


    埋劍穀前遇到薑硯臨,就算是有心人故意為之,他依舊會施之援手,幫襯一手這個有過一麵之緣的嶽州公子哥。


    荷花灣內間接害死董大哥,是意料之外,也是他眼高手低,沒能看清局麵。


    但他往後也會引以為戒,行事更為小心謹慎,不會再讓親朋涉險。


    這些是他林滿六的災禍,也是他所行路上必須要學會的教訓。


    沒吃過苦的人,怎麽會知道苦是什麽滋味,又能怎麽能保證以後自己不會吃苦?


    不等舟墨作何反抗,林滿六撤去手勁的同時,便快步離去,不再理會此人。


    最後,這院落拐角處就隻剩下了一襲素白道袍。


    舟墨望向天幕,喃喃出聲:“福禍相依嘛...受教了...”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而早已遠去的短衫少年,此時出現在了沈阿豆居住的小院前。


    林滿六抬手敲動院門,隨著“吱吖”一聲響起,虛掩著的院門便自行打開了。


    院內也傳來一陣呼喊聲,忘記把門帶上了,直接進來便是!


    短衫少年行入院落之中,透過半開的窗框,發現屋舍裏的沈小道長這會正忙活著呢!


    此時此刻,這位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一邊掰指頭一邊細數起了桌案上的銀錢。


    等到林滿六湊近一看的時候,沈阿豆趕忙雙手抬起,將桌案上的銀錢全數蓋住,不讓少年看去。


    林滿六咂舌出聲:“沈小道長怎麽跟防賊一樣...”


    沈阿豆搖頭晃腦,故作深沉地解釋出聲。


    “方才我掐指一算,有人近日可是欠了一屁股債,要是這會見錢眼開,我這些銀錢豈不是要遭殃了?”


    此話一出,短衫少年頓時滿臉黑線。


    如今的他,確確實實差了喬師姐好些銀錢。


    林滿六隻得咳嗽出聲:“咳咳...小子即便再難,也不會找沈小道長借錢的...”


    沈阿豆言道:“當真?那便可以說正事了!”


    短衫少年點頭應了一聲,開始等待這位羊角辮小姑娘言說“正事”。


    沈阿豆攤開雙手,從那堆銀錢當中撿出四枚銅板,放在了兩人身前。


    “桌案之上共計八十三錢,而今取出四錢,還剩多少?”


    短衫少年自是明白,麵對如舟墨、沈阿豆兩人時,他們所言語的事物,不可以表象觀之。


    但有些時候,也不可脫離表象,超脫物外。


    林滿六下意識應聲道:“七十九錢...”


    沈阿豆言道:“今之弈劍山莊,便是這被挑揀出來的四錢,若想以四錢搏其餘七十九,唯有一法!”


    林滿六應聲道:“合縱連橫,先吞小錢,再謀大錢?”


    先前在主殿當中,那薑旭就是這樣的說辭,若想一舉成事,自然逃不開與其他勢力交涉、合作。


    唯有這樣,才能與那蘇皇後掰一掰手腕。


    如若隻以四錢之力而攻之,無疑是蚍蜉撼樹,以卵擊石。


    最好的結果,定然是決戰之時,己方籌碼比之更多,甚至是八十四錢皆歸一手,那麽另一方再無翻盤機會。


    林滿六心緒至此,突然腦袋就被沈阿豆砸上了一個銅板。


    短衫少年吃痛一聲,看向了桌對岸的羊角辮小女孩。


    沈阿豆提醒出聲:“不可以小貪大!”


    林滿六點了點頭,順便抬手揉起了自己腦門。


    “多謝沈小道長的教誨!”


    看著少年展現出的糗樣,沈阿豆掩麵笑了起來。


    林滿六小聲嘀咕道:“有這麽好笑嘛...”


    沈阿豆立即收起了笑容,板著臉看向了他。


    “沒啥好笑的就給錢吧,把前幾次和今兒的工錢結一下!我砸石子也是很累的!”


    如今聽到這個錢字,可是讓少年郎有些犯難。


    林滿六試探性地詢問道:“沈小道長...不對,沈小半仙要收多少啊?”


    沈阿豆低頭看了一眼桌案上的銀錢,隨口就喊了一句:“七十九錢!”


    林滿六出聲道:“是不是有些貴了...沈小半仙你看這城內一日吃食也不過幾錢...”


    沈阿豆故作惱怒,抬手一揮就拍打在了桌案上。


    “我揚州小半仙行事...這麽多年,一直都是這麽個價錢!”


    “要是不信,你明兒快馬加鞭去揚州街上的算命攤子問問去!”


    “我們這些算命之人,也很難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錢收得穩當!”


    沈阿豆口中一連串的豪言壯語,給林滿六喊得有些發懵。


    少年心中暗想到,這沈小道長是不是給崇嬰帶壞了,這會說話的調調一股子崇嬰那味。


    看著林滿六呆滯的目光,沈阿豆強忍笑意,準備繼續言語說。


    “林滿六啊,你這成天跑外麵...”


    誰料,林滿六突然義正言辭地呼喊一聲:“沈小道長!”


    沈阿豆立即破功,回了一聲:“啊...怎麽了嘛?”


    林滿六言道:“莊中良人頗多,壞人亦是不少!”


    “所以?”


    “山莊之內往來,可以跟季師姐、沈女俠多多言談,萬萬不可與那崇嬰、老騙子等人同流合汙!”


    “何出此言?”


    沈阿豆一臉詫異地看向林滿六,短衫少年便繼續解釋出聲。


    “方才沈小道長的言語,與山莊之內的不正之風,頗為相似!”


    “這種惡心同門的陰陽怪氣,是萬萬學不得的!”


    “沈小道長之後想說的,是不是要講一聲,讓我往自己身上多找找原因?這些年出門在外,也不知道開源節流,成天隻知道浪費銀錢遊山玩水...對吧?”


    沈阿豆點了點頭,林滿六“痛心疾首”地哀歎一聲。


    “這不正之風,看來已是影響到了沈小道長了!”


    沈阿豆下意識地抬起雙手,抓向了自己腦袋上的羊角辮,開始認真思考起了林滿六的話語。


    的確,在弈劍山莊之中,這種陰陽怪氣的風氣特別盛行。


    從其大莊主陸風白開始,就有這毛病,接著到了那二莊主葉當聽身上,更是顯露無疑。


    上梁不正,下梁自然歪斜無比,這種風氣自然就“傳承”了下來。


    正當沈阿豆準備同意少年看法之時,她猛然抬頭看向了林滿六。


    林滿六心知不妙,立刻起身準備向外退走。


    沈阿豆呼喊出聲:“林滿六,這不正之風,你身上不也有嘛!”


    弈劍山莊當中,將陰陽怪氣習至大成之人,他林滿六要說第二,可沒同輩之人敢說第一了!


    此刻的短衫少年,已是跑至院落當中,在其身後沈阿豆抓起一把銀錢就要再次砸過去。


    林滿六趕忙出聲:“掉到院子裏不好找!沈小道長三思啊!”


    沈阿豆看了一眼那遠去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手中握緊的銀錢,反複來回看了數次。


    最後這位羊角辮小姑娘隻得生氣地跺腳,最後將銀錢放回了桌案上。


    “真是氣死我了!先前告訴你這人作甚!”


    林滿六站在了院門外,回頭看向了那惱怒不已的小女孩。


    多謝,沈小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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