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時,秋日肅殺起,黃葉霜滿地。


    不過半月,整個炎陽仿佛發生了天旋地轉的變化。


    先是有叛軍南下直逼東都,東都駐軍就此與之對峙於城外珈藍寺山下。


    雙方各自占山巔、山腳,相互試探多日,最終才得以困住叛軍。


    後又有傳言興起,都說當今二聖之一的蘇皇後,是那些亡國囚徒心中的妖邪所化。


    前些年與皇帝陛下的賢德共治,都是為了今朝傾覆朝政、顛倒河山而做準備。


    都說謠言禁不起推敲,且善止於智者,可這一傳言是越傳越玄乎,卻是無一人現身為二聖辯駁...


    暫住於江寧月府的葉當聽、林滿六等人,自然也聽到了這些消息。


    老騙子在偏院之中來回踱步,半晌才念叨出一句。


    “世事變化無常,是該再做打算了...”


    林滿六白了葉當聽一眼,沒好氣道:“先前不是說再等等消息嘛,如今不論是那薑旭,還是卻邪,都還無人回應嘛?”


    葉當聽言語出聲:“歲不我與,時不我待...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林滿六言道:“如若此時先動,可是有眉目了?”


    葉當聽看向院外,抬手敲了敲自個腦袋。


    “先去會一會那冉大家,其餘的稍後再言!”


    此話一出,短衫少年是聽明白了,這老騙子的算盤已經打好了...


    自從與那位主母大人談妥合作事宜後,他們就不曾主動拜訪冉綠綺了。


    為的就是避免被那些旁支子弟留意到他們的交流,使之後續謀劃提前敗露,又或是受到波及。


    今日一會,便是要告辭了。


    沒過多久,葉當聽便差人去知會了一聲那個月知眠,講明他們打算再次拜見月氏主母。


    在月府呆上了這麽些時日,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那天給他們開門的旁係公子哥,絕非表麵上這麽簡單。


    並且他們每次與冉綠綺商量事宜,此人臉上都不會表露出半點驚訝或是疑惑,說明他們商議之事,他極有可能參與其中。


    很快,這個隨叫隨到的旁係公子哥,就出現在了弈劍山莊居住的偏院外。


    月知眠沒有出聲詢問,林滿六兩人自然也沒有與之搭話。


    前者微笑抱拳以示,後者同樣抱拳還了一禮。


    三個大老爺們就這樣,默不作聲地開始向前行步。


    在月知眠的帶領下,他們穿廊過橋,很快就再次來到了議事廳堂當中。


    冉綠綺已是早早地就到了,這位主母大人閑適地在桌案之後煮水烹茶,看起來自在極了。


    在其主位一側,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短衫少年的眼中。


    林滿六自從那日涼亭一別後,終於再次見到了月寒枝。


    兩人極為默契的對視了一眼,月寒枝噘嘴朝一旁的桌案蹭了蹭,示意他們朝近處坐。


    可還沒等林滿六有何動作,在其身邊的冉綠綺就言語出聲了。


    “有什麽要說的當麵講便是,何須做這些小動作...”


    發現被娘親察覺到了的月寒枝,隻得耷拉起了腦袋,擺出一副柔弱模樣。


    “知道啦...娘親...”


    葉當聽抱拳出聲:“長話短說,今日前來是向冉大家請辭的!”


    冉綠綺言道:“可是近日變故,需要將諸事提上日程了?”


    葉當聽應聲道:“嗯,不過此次東都之變,也未嚐不是一次機會...”


    本來依照最初的想法,是薑旭和卻邪將各自事情處理妥當,三方一同在江南起事。


    聽得此番話語,不光是月寒枝、林滿六二人麵麵相覷,就連冉綠綺也漸漸放緩了烹茶的動作。


    她有些好奇地看向不遠處的黃衫男子,慢慢地笑了起來。


    “葉莊主這話的意思,是要北上東都拱一把火了?”


    葉當聽頷首以示:“正有此意...”


    “此次可要月氏相助一二?”


    “不用,冉大家還需將有意投誠炎陽的態度,保持到亂世開局之時!”


    隻有這樣,才能暫時穩住那些旁枝末節的心,讓他們能夠安逸的等著,讓他們自始至終的覺得月氏站位沒有出錯。


    等到了亂局棋開,雙方勢力逐漸持平後,才能讓那些最善“審時度勢”的人看清局麵。


    屆時,都不用冉綠綺去做詢問,定有人哭著喊著讓他們的月氏主母三思,不可將月氏全數押在那蘇皇後之上。


    畢竟在他們看來,隻有當好牆頭草,才能永遠過得“安逸”!


    冉綠綺徹底停下了手邊的烹茶動作,她雙手疊放在前,向葉當聽拱手一拜。


    “那我江寧月氏,就在此靜候弈劍山莊佳音了,預祝葉莊主旗開得勝!”


    葉當聽起身還了一禮,言道:“先行謝過冉大家吉言!”


    雙方會麵議事,好像就這樣草率的結束了?


    黃衫身影轉身就要朝廳堂外麵走,短衫少年也隻能快步跟上。


    葉當聽斜瞟了眼跟在自個身側的少年,隻覺腦袋一陣犯痛,他隻得停下腳步看向了後方。


    冉綠綺好奇出聲道:“葉莊主還有何事?”


    老騙子沒有立即應聲,抬起左手就是向後一拎,就這樣抓住了少年的衣領。


    看著葉當聽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冉綠綺、月寒枝二人皆是欲言又止,開始靜待這位弈劍山莊二莊主的發言。


    葉當聽言道:“倒是有一事相求,是要詢問月小姐...”


    月寒枝微微愣了一下,轉身看向了身後的娘親,見其擺了擺手。


    她便立即出聲道:“葉莊主是有何事相求?”


    葉當聽像拎兔子一樣,將短衫少年放到了自己麵前,隨後將林滿六向前推了一把。


    林滿六神色緊張的是東看一眼,西看一眼,屋內陳設幾乎都看了個遍了,就是沒有看向月寒枝和冉綠綺二人。


    月寒枝見狀,隻得站起身來,準備向自己娘親解釋。


    結果冉綠綺率先開口:“讓那小娃自個講...”


    “娘親...”


    “讓他自己講,要是講不明白,也就不用講了!”


    母女之間不過三兩句的對話,卻是在少年心中回蕩了很久,就連林滿六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怕什麽?


    是怕月寒枝還是怕她的娘親,還是怕自己與江寧月氏之間的差距?


    好像都是,也好像都不是...不過是怕自己罷了。


    林滿六鼓足勇氣看向前方,看向了桌案後的那位月氏主母。


    少年出聲道:“滿六見過冉姨,小子是南疆鳳城人士,師從弈劍山莊十一、葉當聽,小子傾慕於月姑娘,我喜歡她!”


    月寒枝臉色尷尬地低下了腦袋,兩頰開始漸漸泛紅,一直紅到了耳畔位置。


    不會說話...你就不要說啊,林滿六你這個呆子!


    冉綠綺的臉色出人意料的平靜,她隻是抬起一隻茶盞,在身前晃蕩了兩下。


    “寒枝你要記住,世間男子多是如此,隻會些嘴上功夫,除了些花言巧語外一無是處...”


    “你是不是要說他嘴這般笨,什麽都不會說,人定是相當老實?”


    “先不論那日葉莊主所言,是不是除另有所指外,就是以表意言語...”


    “即便為真,也要看弈劍山莊此次過後,還能不能安然度日!”


    冉綠綺語氣平淡地將這些話說與自己的女兒聽,同樣也是說給了林滿六聽。


    她最後看向了短衫少年,問出了最後一問。


    “倘若我應允,世道也容許你們同行相伴,你該如何保證不會辜負寒枝?”


    林滿六雙拳緊握,語氣嚴肅地回應出聲。


    “這些事情在先前返回弈劍山莊的路上,小子便已想明白了...”


    “我的出身、家境自是擔不起門當戶對,所以已經想好了往後被拒絕的可能,如若被冉姨和月姑娘的父親阻止,我便不會再糾纏於月姑娘...”


    “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讓月姑娘與家人之間產生不愉快。”


    “如若我和月姑娘真能走到一起,但卻不能善終,最後讓她後悔了,我就會主動退出,同樣不再糾纏於月姑娘...”


    “我喜歡她,我不希望她討厭我。”


    “又或者月姑娘於我的喜歡,比我預想的還要多得多,那我就會去努力改變自己,真的成為老騙子口中所說的那樣!”


    “月姑娘喜歡的人,那一定得是名揚天下的大俠才行!”


    弈劍山莊會以我為榮,月姑娘同樣也可以為我驕傲。


    短衫少年的神態越發堅定,與最開始見到冉綠綺時仿佛判若兩人。


    冉綠綺將手中茶盞放回原位,久久沒有出聲,最後偷偷瞟了一眼自己的女兒。


    發現此時的月寒枝,已是抬手捂著臉頰,熱淚盈眶不止。


    冉綠綺心中暗暗反思道,是自己太過刁難他們了?


    可是眼前這孩子分明年紀不大,如若不多多打量,往後豈不是還要她女兒反過去照顧他?


    那可不行!


    心中信念重新穩固了幾分,冉綠綺準備繼續出言問責眼前少年。


    下一刻,不遠處的月寒枝站起了身,轉身看向了她。


    前者抽泣出聲:“娘親...”


    看著自己女兒的可憐模樣,冉綠綺隻得歎氣一聲,將到嘴的話全數憋了回去。


    “你這樣,往後定是會吃虧的...”


    林滿六出聲道:“師父先前也與我說過,兩人初識之時,情意最濃最是曖昧,這些我都明白,往後月姑娘之於我,或者我之於月姑娘,我都會盡心去對待!”


    月寒枝一並點頭,她嗚咽出聲的樣子,像是也準備跟著少年一起說些大道理。


    冉綠綺立即抬手將兩人攔下,將此番話題終結。


    “夠了!”


    少年心中的話都講完了,並沒有像之前那樣跟個泄氣皮球似的變得萎靡,他自信地看向了月寒枝。


    他在告訴她,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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