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弈劍山莊眾人進入東都地界時,已是八月十四日。


    距離那次主殿議事至今,已是一月有餘...


    依照顏夜一的說法,卻邪不會再添補任何助力。


    可時至今日,林滿六他們能接收的消息,除卻東都兵禍和妖後傳言以外,就再無其他可用消息了。


    由此,不免得讓少年暗想,卻邪除阻滯南下動作,還有聯係那關外之人以外,就沒其他布局了?


    不該如此才對...


    好在他們北行過程中,也聽到了些關乎東都守軍和河北叛軍的相關進展。


    有說那叛軍幾次突圍,皆被守軍成功攔阻,甚至有兩次損傷慘重,隻要山腳下的東都守軍趁機攻上山巔,叛軍定將全數伏誅。


    可不論是第一次,還是近期的第二次,東都守軍都未繼續展開攻勢,重新返回山腳整頓歇息了。


    再打聽這些消息時,難免會在酒杯推攮之間,聽些豪氣幹雲的話語。


    “要是換做是我,早就將那些匪寇收拾了!”


    “他娘的,這些當兵的整天吃著咱的穀物,辦起事來這麽不利索...”


    “俺當年就不該裝瘸,要是俺披甲帶刀上前去,早給那些叛軍全都噶了!”


    這些個我上我也行的話語,在茶攤酒樓當中比比皆是,仿佛那些駐紮在珈藍寺山腳下的守軍們,在他們眼中已經與糞土無異。


    深入東都地界後的弈劍山莊眾人,此刻正藏匿於珈藍寺西南麵一處廢棄宅院裏。


    此地距離山腳營地,約莫還有十三、四裏的山路。


    沿途也並未有斥候巡視,相對來說還算得上安全。


    林滿六從像是書房的屋舍內,尋到了幾本家書。


    大致了解了此地宅院的來曆,院子的主人姓宋,應該是個擅長討好官宦的圓滑之輩。


    往上仗著有官宦撐腰,昔年在東都城內無惡不作,看上了哪家姑娘便會強搶到這山間豪宅之內。


    這“家書”之上,更是不知廉恥地寫到,我宋氏家大業大,想把誰擄上床被,不都是手到擒來?


    不過這書中所寫的家業,在林滿六等人的麵前,已是近乎化為灰燼,隻剩院門破敗的屋舍以及一些殘垣斷壁。


    想來,定是有人將其顛覆,讓惡人再也無法逍遙法外。


    林滿六將那些家書放回原位,重新走出了書房,發現月寒枝已在門外等候多時。


    後者隨口問了句,可有什麽發現?


    少年就將剛剛看到的惡行,都說與了女子聽。


    月寒枝感歎出聲:“看著這些屋舍的破損程度,恐怕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天道好輪回,罪大惡極者也是無法逃脫的...”


    林滿六出言說道:“惡人自有惡人磨,不論來此滅莊之人是何目的,終歸是讓為禍一方的歹人伏誅了。”


    月寒枝言道:“大致了解了,就先去向老騙子稟明吧!”


    林滿六點頭應了一聲,“嗯。”


    兩人一同向宅院正廳走去,可等他們見到葉當聽時,發現那老騙子不知從哪搬出來的高腳凳,足足有四五十把之多。


    在這些椅凳背後,竟是還有四五張圓桌,從其樣式上可以看出,多是些早年富商們喜歡的款式。


    不論是那些高腳凳還是圓桌,表麵都極為鮮亮,根本沒有半點灰塵可言,與此處廢棄宅院顯得極為違和。


    可這些格格不入的擺件,卻就這麽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葉當聽還不時吆喝著,讓他們不用管束手腳,磕了碰了都不礙事。


    “哎,我說平日莊子裏的東西,你們是半點不愛惜...”


    “怎麽今兒遇到些這種二道貨,咋還小心翼翼起來了啊,是搬得走還是咋滴啊?”


    “你們隨便怎麽用都行,等夜裏轉涼了,我還要拿著燒柴呢!”


    林滿六聽著葉當聽的語氣好生奇怪,等走近了他朝黃衫身影背後,就是結結實實來了一拳。


    葉當聽轉過頭去,看見月寒枝就在少年身後。


    他立即笑言出聲:“不知林大俠那邊可有啥消息,我這運氣還算好,找到了間密室...裏麵倒是有些稀罕貨!”


    林滿六白了一眼葉當聽,此刻的他不想跟這老騙子說半句玩笑話。


    不過三言兩語之間,少年就將自己了解到的全數講完。


    黃衫老騙子聽得笑意漸濃,看著他的臉色變化,讓林滿六產生了些莫名的熟悉感。


    他若是這般壞笑起來,準沒啥好事...


    葉當聽言語出聲:“你看到的家書,與月女俠的推算都大差不差,此地的確是遭人滅門。”


    林滿六問道:“密室當中有發現?”


    葉當聽搖了搖頭,說是密室之內,多是些金銀玉石、書畫古玩罷了。


    他們如今能用的,也就這些桌椅了,晚些時候可以生火做些吃食,會比這些天吃幹糧好點。


    老騙子並未看過那些家書,怎會表現的如此自信?


    並且還能在短時間內,搜尋到廢棄宅院當中的密室。


    少年的心中,突然閃過了一個答案。


    卻邪發跡於東都...


    林滿六詢問出聲:“此處宅院始末,有被卻邪收錄在冊?”


    葉當聽衝少年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出聲言道:“林大俠當真是聰慧過人!月女俠得此良配,當真是好福氣啊...”


    月寒枝嚴肅出聲:“勞煩葉莊主正經點...”


    葉當聽應聲道:“額...得嘞,那便與你們說道說道,這十幾年前的慘案吧!”


    在老騙子往後的言語當中,兩人都聽了個大概,差不多是個為妻報仇的江湖人,隱忍多年終於將殺妻仇人一家屠戮殆盡的故事。


    少年的心緒,卻沒有在故事本身停留。


    他想的是,自主殿議事結束後,他們就與卻邪再無交集了才對。


    就算是那葉成竹早年說與老騙子聽得,為何這般巧...


    他們因為東都兵禍事發北上,等到進了東都地界之後,就能依仗此處宅院做據點?


    甚至好巧不巧,就有那麽一間保存完好的密室,留夠他們後續探查的物資。


    按照主殿內議事的結果,還有老騙子告知他們的預想來看,怎麽都是得在江南起事。


    以薑硯臨作為出師旗號,然後沿途收攏反抗那蘇後的勢力才對。


    到了這裏,少年終於意識到了一絲不對。


    林滿六出聲問道:“所以倘若沒有薑硯臨,你與那葉成竹也一早謀劃好了?”


    葉當聽答非所問道:“等會要不去尋些野味,給弟兄們墊墊肚子,好些天沒嚐過葷腥嘞...”


    少年按住黃衫身影的肩頭,讓其被迫盯著自己的雙眼。


    “到底有什麽事情,是不能跟我們說的...”


    這裏的我們二字,是陸風白、薛唐、崇嬰,還有林滿六自己,也是他敬重的師父,更是他心中的羈絆。


    葉當聽長舒一氣,心知沒法蒙混過關了,隻得將其中始末緩緩道來。


    這是林滿六第三次問老騙子,他與葉成竹孤舟之上到底講了什麽。


    同時也是葉當聽第三次答複他,那夜孤舟上的謀劃。


    每一次,葉當聽說的都是實話,並且涉及的內容,也在後續接連顯現。


    聽到東都才是兩人最初謀劃時,林滿六的手腕已是死死地扣住了老騙子的肩膀。


    因為在他們的計劃當中,不論何時出發,弈劍山莊都會在北上之後“落敗”,得以繼續隱藏。


    戰事需要有人犧牲,需要有人用鮮血明誌,需要有屍骨堆砌前路...


    那就讓這一次揭竿而起的壯舉,去激發民眾心中的憤慨,去鼓動那些囤積私兵者的野心,去讓那個覺得大權在握的蘇後,為此慌神。


    林滿六問責道:“如若是這些事情,你不告訴陸莊主和我都行,為何連師父也不告知?”


    葉當聽喃喃出聲:“就算布局再周密,仍需跟隨著世事而變,她會擔心的...”


    少年提起一拳,輕輕地捶打在了老騙子肩膀上。


    “這是你差著的第二拳,記好了!”


    葉當聽頷首以示,輕喚了一聲,明白。


    ......


    弈劍山莊眾人的東北方向,那座建有珈藍寺的高山所在,山上山下都在極為默契地準備著一件事。


    兩邊的領軍之人都做好了謀劃,最後的死戰!


    王重由於烏夜騎將領的指示,已經圍堵了一月之多,始終沒有收到那位將領的進攻指令。


    在根本沒有勸降可能的情況下,那人還要決意如此,無非就是想要折磨管驍等人。


    他以暗中遣派親信,準備隨時動手,好給山上那些叛軍們一個痛快。


    而管驍一側,寺廟之內早在半月前,就已無可食之物,這些時日裏,所有人都是靠山泉充饑。


    猶有氣力之人,便又鄭寬、周標兩人帶隊,偷襲林間巡視斥候。


    將其馬匹以及連同身上攜帶的幹糧一並搜刮幹淨,帶回寺內分與同袍進食。


    有幾次尋得機會,為了能夠多搶一些,他們直接衝向了山腳防守較為薄弱的營地。


    的確獲得了更多的吃食,但也因此折損了太多的同袍。


    對於這些犧牲,周標自是說不出什麽安慰話,隻能衝手底下的兄弟們開起了玩笑。


    “平日裏就數老子吃得最多,等那天我先下去!大家夥就能多些口糧了,好事!好事!”


    管驍聞言後沒有出聲,隻是朝其股間踹了一腳,隨後就向高塔走去。


    他這些時日裏,盤算出了許多突圍路線,但總歸繞不過一個坎。


    就是山下營地當中,那個不知為何變了章法的昔日好友,以及鄭寬口中的神秘將領。


    當下的死局,恐唯有破釜沉舟,才可將其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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