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句話,就算“陰司鬼門”四個大字就在我眼前不遠處清清楚楚地掛著,就算身邊遊走的那些“人”基本上完全沒有活人該有的樣子,但我還是不信這裏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地方,比起說我死了,還來到了地府,我更願意相信這應該是個有點深沉而荒誕的噩夢,畢竟我是磕在了石頭上,現在應該還在昏迷……


    想到這裏,我又朝著那牌樓的四周看了看,終於發現了有些奇怪的地方:隻見那牌樓的左右兩側似乎各有一棟建築,左邊的那個看起來非常不起眼,就和農村常見的平房差不多,而右邊的看起來就是那種過去常見的三層洋樓,隻是應該是有些年頭了,牆體似乎有些掉漆,但那些人似乎並不是直接進入牌樓內,好像他們都是先走進那洋樓才前往鬼門,甚至已經排起了隊,至於左邊的平房則是壓根無人問津。


    然後,在片刻的呆愣之後,我還是有些艱難地抬起了腳步,跟隨著幾個人一起朝著那洋樓的方向走去,說實在的,當時哥們的心中想的完全就是趕緊了解一下這裏到底是什麽鬼地方,而那洋樓內應該會有我要的答案。


    四周依然是死氣沉沉,還有一片可怕的寂靜,由於距離並不太遠,沒過一會我便來到了那洋樓朝南開的門前,隻見無數穿著壽衣的人從裏麵走入走出,但我還是沒敢上前問那些出來的這裏到底是哪——因為我發現,每一個從那洋樓裏走出來的人,臉上的確都沒了那癡呆一般的神色,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臉喪氣,而且他們幽怨的眼神和那蒼白的臉色,總讓我感到發自內心的寒冷和詭異。


    看了看已經近在咫尺的洋樓的大門還有裏麵密密麻麻的人群,我突然有了一種“必須盡快進去”的衝動,可正當我準備把這衝動付諸實際、抬起腳時,耳邊卻又毫無預兆地響起了一聲大喊:“別進去!”


    我靠!這冷不防地一叫差點讓我原地蹦起來——在這差不多除了我自己的腳步和呼吸聲之外一片死寂的鬼地方,這突如其來卻又不知道從哪來的喊聲簡直就和那些驚悚電影的恐怖橋段差不多,要知道哥們我最怕的就是突然的驚嚇,小時候和我哥看《山村老屍》的時候,麵對楚人美那張該打馬賽克的臉我都沒什麽感覺,但是鬼突然跳出來的那一段還是把我嚇了個夠嗆。


    不過這一聲大喊倒也起了些作用——我連忙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隻覺得頭頂似乎被澆了一盆冰水,剛才要進去的那份衝動也隨之消散,而再想想,剛才那個聲音似乎和我在那霧裏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看來這洋樓最好是不要進去了,但是如果不進去的話又該去哪?我退後了兩步又看了看四周,卻注意到了剛才幾乎被我忽視的、大路對麵的那棟毫不起眼的平房。


    盡管從沒有一個人朝那個方向走來看,那裏絕對不是什麽尋常的地方,但那時的我已經顧不上那平房裏可能會有什麽東西了,反正應該不會是廁所。


    想到這裏我便脫離了人群朝著那平房走去,可是走著走著我卻發現了端倪,那平房的門前似乎正放著一張木製的躺椅,上麵躺著一個人,可是剛才我明明還沒看見他來著——或許是沒注意到也說不定。


    不過在走近了些,看到那人的模樣之後,我不禁有些喜出望外,同時還有些吃驚——從臉來判斷,他最多也就三十出頭,一張圓臉還沒有胡須,長相至少比我本人順眼,可奇怪的是他偏偏穿著一身像是古裝電視劇裏出現的那種青色長衫,還留著一頭有點散亂的長發,看上去倒像個演員,至少他是我到現在為止看到的唯一一個沒穿壽衣的人,臉色也沒有其他人那麽難看,反而顯得有些和善。


    就是那張臉還是那麽蒼白,顯得有些瘮人。


    眼看著這一臉人畜無害的哥們似乎是在睡覺,我一時倒也沒敢直接把他叫起來——正所謂擾人清夢罪大惡極,就算他看起來並不像是那種狠角色,可如果這哥們有什麽起床氣,我真怕一個不留神吵醒了他,然後再被他跳起來一個大慈大悲千葉掌給拍死……


    不過就這麽等著他睡醒也不是個辦法啊!終於,再鼓起勇氣之後,我伸出手輕輕地敲了敲那躺椅的頂端:“叔,醒醒,打擾……我去!”


    當然了,我叫他一聲叔完全是出於輩分,畢竟他看起來比我爹要年輕得多,而最後的那兩個字我當然不是故意的——因為就在我的手剛碰到那躺椅的那一瞬間,我麵前的這位卻突然睜開了雙眼——就和恐怖電影裏的詐屍一模一樣……


    我說過,我最怕的就是突如其來的驚嚇,而躺椅上的這位隻是睜開眼睛就把我嚇了個夠嗆,這還沒完,正當我驚魂未定時,卻又發現他的雙眼又轉向了一旁的我,一言不發,就這麽盯著,仿佛能從我的臉上看出什麽一樣……


    我發誓,那絕對是我人生中最刺激的一天,沒有之一,隻不過麵對對方的眼神,我愣是一句話沒敢再多說,隻能與他相互對視,不過幸好這尷尬而詭異的一幕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我麵前的這位終於開了口,而第一句話就讓我有些匪夷所思:“你…能看見我?”


    出乎我的意料,他的聲音還挺溫柔,隻不過這問題簡直……


    他不會是個神經病吧?我要是看不見你我還敲你椅子幹嘛?不過那時的我還沒從那詐屍般的眼神中回過神來,所以便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沒敢再多說什麽。


    “……嗯,不錯不錯。”見我點頭,那哥們便從躺椅上坐了起來,然後轉過頭從上到下打量了我幾眼,直看得我全身一陣不適應——因為那眼神再加上那句“不錯”,怎麽看怎麽像是大官人在挑小娘子,而且那眼神之中還帶著那麽一絲驚訝和興奮的神色……


    “那個…叔,不好意思啊。”見他的眼神似乎越來越有些不對勁,我連忙問起了正事:“問一下,這裏是哪兒啊?是大連嗎?”


    “噗…”


    沒想到,我的問題在問完之後,得到的並不是回答,隻見他臉上先是一陣忍俊不禁的神情,隨即便像是忍不住了一般笑了出來。


    說實在的,當時的我的確有點火大,要不是我目測了一下,麵前這位的體格我夠嗆能打得過的話,我早就先一腳把他從那看起來還挺貴的躺椅上踹下來了,不過再看這位笑了一會終於算是平複了下來,緊接著他抬起了頭,衝著我笑著問道:“你都到了這了,還不明白這裏是哪兒嗎?”


    我去,我要是敢確定我就不問你了啊大哥!我心中暗道這哥們真是夠拖拖拉拉的,正是因為我不知道這是哪我才來問的好吧!但是這種話我自然還是沒說,隻是臉上帶著虔誠而和善的笑容,盡量用請教前輩的口氣問道:“不好意思啊叔,我實在是不知道,您能告訴我嗎?”


    “這裏是地府,也就是死人來的地方。”


    或許是我的語氣的確十分的虔誠而有禮,更有可能是這位並不準備再多和我廢話,隻見他突然收起了滿臉的笑意,然後衝著我說道:“你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不信的話,看看你的右手手腕。”


    啥?一聽這話我連忙抬起了右手手腕,不過這一看不要緊,差點把我嚇得魂飛魄散!


    隻見我的右手不僅一片反常的慘白,而且手腕處竟然多了一道像是被繩索緊勒之後產生的印記,隻不過看起來卻是漆黑的,顯得很是詭異,更詭異的是,我一直都沒有注意到這些……


    “那是勾魂索的印記,還有,這不是夢。”


    那人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而我望著自己慘白的手和漆黑的繩印,全身卻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


    在聽到那人說出“這不是夢”四個字之後,我的心就像是壓碎了湖麵上薄冰的石頭,“咕咚”一下子沉入了水底,我突然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但我卻發現無論我怎麽憋就是憋不出一滴眼淚來。


    我死了?我真的就這麽死了?其實在那之前我一直都以為我並不怕死,但是在那一天、那一刻,我卻想到了很多,包括我的親人,我的過去還有些零碎的小事,難道我的一生就這麽到頭了?一切徹底的結束了?老天爺,你是不是在玩我!?起碼讓我找個女朋友,嚐嚐戀愛的滋味啊!


    “我…我…”我渾身都在不由自主地哆嗦著,想說些什麽,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能用慘白而冰涼的雙手抱著頭,語氣裏也已經帶上了哭腔。


    直到那時我才明白,沒人不怕死,其實我也一樣。


    “現在的年輕人,承受能力真差,小子,我隻是說你來到了死人才能來的地方,可我好像沒說過你死了吧?”


    啥!?我猛地抬起頭,卻發現我麵前的這位正用一臉哭笑不得的神情望著我,但他說的話我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這裏不是死人才能來的地方嗎?


    “叔…您…您這話是什麽意思?”也許是由於太興奮,我隻覺得自己的舌頭似乎都在哆嗦,說的話也斷斷續續的:“您是說,我沒死嗎?”


    “唉,你這小子腦子似乎有點慢啊,那邊的那些才是死人,你看看你身上穿的,和他們一樣嗎?”


    聽到此處我已經來不及計較他是不是在嘲諷我了,而是連忙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對啊!我身上的又不是壽衣,也就是說…


    “大叔,您是說,我還活著!?”


    “不,你想多了,活人是到不了這裏的。”麵對我突如其來的滿臉驚喜,對麵這位的臉上卻沒什麽波瀾,隻見他衝著我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衝著我說:“還有,我不叫‘叔’,也不叫‘大叔’,我叫東方離…算了,你還是叫我離叔吧,小子,你叫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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