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的書向來滿含深意,這天下也不缺乏閑人去一點點挖掘和分析扶蘇的書籍,是以扶蘇的書普經問世,整個天下就炸開了鍋。


    然後炸完之後,各方勢力火速成型——開撕!


    直男癌撕扶蘇指桑罵槐,罵他文中的女子不守婦道落得如此下場全是活該;女權主義者撕直男癌說扶蘇寫得好寫得妙寫得呱呱叫,憑什麽兩個人的過錯最終一人瀟灑一人要吞掉全部的苦果;而扶蘇的腦殘粉們則把另外兩方人全部一起撕了,說你們瞎逼逼個毛啊,我家大大寫的是生命的無奈世事的黑暗人心的莫測!寫了女子的淒苦寫了世事的不仁!你們這群膚淺的人別自己誤解還來侮辱我男神的文字!


    各方跳腳的情況之下就是各種閱讀理解的誕生,眾人不停地剖析扶蘇到底是懷著什麽心態寫這本書的,甚至一改往日的文風,以靡麗到朽爛的文字勾勒出一種詭譎的淒豔。雖然一開始看書,早已習慣了扶蘇那宛如流水般清淡溫柔的讀者十分不能適應,但是看完整本書後仍然是心裏堵了砂石一般的哽咽,和以往大氣磅礴的故事不同,這個故事如同浸了墨水,黑暗卻又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扒開光鮮亮麗的皮囊,露出內裏的皚皚白骨,如此妖冶可怕的豔色之花,卻帶著令人窒息和欲罷不能的魅力。


    而就在各方吵得不可開交之時,稱得上扶蘇代言人的荀遊站了出來,發表了一番自己的見解:“先生乃我一言之師,常常一句話就能讓我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但是事實上,作為弟子的我研讀先生的書數年有餘,很多時候也仍然覺得自己見識淺薄,不得先生真意。”


    “偶爾也會想,先生是否真的是那世外的謫仙,是否已經在人世間踱步了百年。先生的書總是在寫別人的故事,幾乎從未提及過自己,但是那種以局外人的目光看待塵世的透徹,那種豁達而包容的胸襟,常常令我自愧不如。先生到底看過多少浮世的悲歡,看過多少的滄海桑田,才能做到如今片言解語即可道盡塵世萬千的境界?這樣的先生,又與仙人何異?”


    看到這裏,木舒默默地咽下了一口血,內心的悲憤險些噴薄欲出。


    #熊娃子,你聽說過有個東西叫做心靈雞湯嗎?#


    #你的口號根本就是“搞事!搞事!!搞事!!!”吧!#


    擱千年之後的世界裏,心靈雞湯幾乎是隨手刷新一下網頁就能撈出大把大把,甚至大部分都非常有人生哲理性。這在現代人看來早已司空見慣的事情,幾乎每個人都能隨口說上幾句的雞湯格言,落到了古代卻成了她“看盡滄海桑田早已修煉成仙”的證據。


    木舒忍著掩麵而逃的羞恥,堅強地繼續看了下去。


    “先生的風格向來平淡如水,卻又韻味深藏,有些書籍看似大氣磅礴,但是其講述的道理卻極其的細膩。這次的故事雖說有些出人意料,但是卻也符合先生一貫的風格。以遺憾來襯托出美好,以犧牲來創造永恒,以悲傷來映照幸福,矛盾和衝突之間總是充滿了張力,先生就像是遊走在二者邊緣的人,我想,先生的一生也如這白骨之花一般,或許哀傷,卻也豔麗。”


    木舒沉默地繼續翻看,到底沒有再說些什麽。


    “家中幼妹嬌氣,受了委屈就朝先生訴苦,先生卻從未因此而不耐過。他會給家妹回信,告訴她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裏,女子總是多有苦楚,她們不能向男子一樣堂堂正正的入學堂讀書,不能坦蕩大方地如男子一般決定自己的命運。這固然是因為男女天性的不同而造成的不公,但有的時候,這就像是不同人的一生,有人唾手可得卻不屑一顧,有人卻要為此苦苦煎熬,付出百倍的代價才能得償所衷。”


    “這是我心中一直敬佩著憧憬著,卻又無能為力做到的一點——在先生眼裏,眾生平等,沒有不同。”


    荀遊的話就如同一條道路上的標杆,指引著人們走向他所想的方向。仍然有人背地裏暗罵,有人撇嘴不屑一顧,但有更多的人陷入了沉思與責問,或許因為時代的束縛他們不能看到更加遙遠的前景,但這無礙於他們思考,所謂的平等到底是什麽。


    何止是男女?貧富、貴賤——衡量一個人的指標是模糊的,但是卻又並非是固定不變的,泥腿子出身也有可能成為馬上將軍,窮酸秀才也會平步青雲。便是寺廟裏滿口佛經的和尚也不能保證自己佛心圓融,不帶任何偏見去看待世人,可扶蘇呢?


    原本形象已經被定位成仙人的扶蘇,此時形象越發高大了,木舒看著那些評論都懷疑他們是在說自家大哥。


    扶蘇如此作為,到底是源於什麽暫且另說。木舒隻知道如今江湖亦或者說是天下的風向已經在這些年的潛移默化之中逐漸改變了,這從自己暴漲的聲望值中可以看出來,雖說不知曉主角們如今過得怎樣,但是世人擇偶的標準已經微妙的朝著“有擔當”的方向發展了。


    ——就如同她書中所說的那般,男子重性不重形,或許可以沒有絕好的容貌,沒有富裕的身家,但是絕不能沒有責任,沒有擔當。


    人們從書籍中推測出來的“扶蘇”人氣遠超陸小鳳楚留香這樣曾經備受歡迎的“浪子”,就已經是最好的證明了。


    嗯,如果以上,木舒雖然覺得羞恥以及哭笑不得,但也還能以一顆平常心安慰自己是扶蘇不是自己,淡定就好。那麽等到接下來繼續往下翻看時,木舒卻登時從頭到腳,整個人列成了兩半。


    “妾久聞先生美名,卻一直不得麵見君顏,實為身平第一憾事。世人愚昧,嫉妒先生才華絕世,暗中編排先生麵貌有暇,才不敢麵現於眾,令妾惱怒不已。先生大才,已是世所罕有,容貌美醜又何必在意?且先生素心內斂,憐香惜玉之情,更是令妾心馳神往,如遇知音。若先生有意,可書信一封予妾身,相約一見,妾必梳雲掠月,掃榻相迎。”


    很正常很端莊的一封書信是不是?扶蘇成為國民男神之後,木舒也沒少收到這樣示愛的信箋,按理來說,是不會太過訝異的。


    嗬嗬,站著說話不腰疼,如果這人的落款是“石觀音”呢?


    #小姐姐,不約,我們就是不約。#


    石觀音,明國江湖第一美人,是最美也是最可怕的女人。她喜愛各式各樣傲氣且出色的美男子,迷惑他們,折辱他們,用罌粟控製他們的神智,讓他們成為自己的奴仆,折斷他們的腰骨,讓他們卑微到塵埃裏,然後棄如敝履,不屑一顧。對於木舒而言,石觀音是楚留香傳奇中的反派,一個美麗又扭曲的女人,她厭惡全天下的男子,宛如水仙花一般愛上了鏡中的自己,最後也因此而死。


    其實也不是多麽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石觀音揚言要睡了扶蘇嘛,不就是把這條邀約布告天下了嘛,不就是整個江湖都在坐等好戲猜測扶蘇到底是美是醜最後會不會成為石觀音的入幕之賓嘛……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木舒決定死死地捂住自己的馬甲——哪怕是死也絕對不能掉馬!


    這一次短暫的旅行,讓木舒看開了很多事情,也對許多遺憾釋懷了不少。以往掩蓋在明媚笑顏下似有若無的憂鬱如今也消失無蹤,回了家,心裏才真正有了依靠,哪怕仍然有所不舍,她也能懷著真誠的心意祝福那個囂張任性的小少爺能一輩子快樂下去。


    她想了想,決定把自己的故事寫出來,寫一份有些遺憾的愛。


    她將梨白和蕭卿第三世的故事大改,又加入了自己的人生,寫了一篇不長卻平淡而溫暖的故事——她想,三世的戀情落下了帷幕,下輩子,蕭卿還是會娶一個和他惺惺相惜的好女人,有一對兒女,過著沒有梨白但是卻幸福的人生。而梨白會斬斷情絲,重回世外,這一次,她除了領悟道法自然,還懂了紅塵離合悲歡,真正做到了道心圓滿,仙途可期。


    這個世界不會因為少了一個人就停止轉動,時間會將傷口治愈,會將回憶碾成砂礫,唯有幸福的記憶會在記憶的長河中璀璨光明。


    木舒想,如果早夭是她無可挽回的遺憾與痛苦,那麽她希望自己的人生沒有遺憾,能成為更多人回憶中的光明。


    因為靈感突來而一夜未睡,但木舒的精神卻很好,前所未有的好。在天邊第一縷晨光微現之時,她打開了窗,讓那一縷溫柔的晨曦潑灑進自己的屋內。放在桌子上的手稿似乎也染上了陽光般的暖意,沁著淡淡的墨香。


    “就叫《暖沙》吧。”


    ——被陽光曬暖的沙,哪怕從指間流瀉而下,握不住,卻仍然能將溫意留在你的掌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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