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擁抱她才能感到安心。


    收攏的雙臂裏有了真實的觸感, 彼此體溫的傳遞帶來讓人心安的溫暖, 直到此時那顆仿佛被人攥緊在掌心中的心髒才踏實地落回了原地。唐無樂沉默地抬手輕輕摁住懷裏的腦袋,她柔軟的發從指隙間穿過, 他手指一緊,那發便纏在了指尖, 勒得手指微微發疼。


    ——十指連心, 這心口的痛與酸澀,又要如何啟齒?


    唐無樂的嘴唇微微發白, 無聲而短促地輕嘶一口氣,垂眸斂去眼底冰冷深邃的光。他微微鬆開自己的懷抱,卻還是將人攏在自己的懷裏,低下頭打量著她掩蓋在麵紗之後的容顏,情難自禁的抬手,卻隻是輕柔地挽起她散落在鬢邊的一縷亂發。


    “還好嗎?”他低聲呢喃, 卻驚覺嗓音嘶啞,不由得偏首藏起這一分異樣,再次道,“有沒有覺得難受?”


    “我沒事,他們隻是把我丟到了這裏,並沒有做什麽。”木舒乖巧地任由唐無樂抱著,如實說道,“但是我擔心他們是想以我為餌將其他人引到這處地方來,這裏毒屍眾多,又有這不知曉為何用的屍毒池子, 倘若當真在這裏開戰,隻怕會落入敵人的圈套。”


    唐無樂鬆開木舒,牽起她的手,目光四下一掃,心中便已是了然。方才他釋放裂石弩強行打開了地宮,隻怕很快便會有人前來一探究竟了。這般想著,唐無樂便一把攬過木舒的肩膀,低聲道:“毒屍倘若在這地宮之中作戰,有毒池裏的母蠱控製,其實力會是往常數倍,動作也會更加靈便。而有毒池在此,殘破的毒屍落入池中也會很快複原,的確十分棘手。”


    木舒心道果然如此,當下也不再耽擱,兒女情長總比不過眼下要事。唐無樂手微微一動,木舒便心知肚明地撲上他的背,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其動作之熟練,態度之自然,一看就是經過千錘百煉摸索出來的。唐無樂也不回頭,就任由她爬到了自己的背上,手頭上的動作絲毫不慢,以子母連抓扣住地宮之上的大理石支柱,唐無樂拉緊了繩索,將自己和背上的人捆縛在了一起。


    匆匆幾個眨眼的間隙,唐無樂便做好了離去的準備,直到這時他才一邊收緊繩索一邊扭頭看向站在一邊神情複雜的兄長,沒好氣地嗆聲道:“腦殼子真的被塔納打了不成?還愣個啥子?走了!”


    唐無尋覺得自家弟弟真的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裏了,長兄尊嚴淡然無存,滿心的憋屈卻在弟妹好奇的目光中被硬生生咽下了肚子。唐無尋隻得認命地掏出子母連爪,心中暗自腹誹自家幼弟到底拐了弟妹幾次?這樣的默契是尋常人能有的嗎?


    回到燭龍殿的地麵上,唐無樂便打算先行離去,木舒卻忽而開口道:“等一下,少爺,我們順便去把幾位掌門救出來。”


    唐無尋一聽這話,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正想勸解一下大家小姐不要任性妄為,卻見唐無樂微微直起了身,道:“怎麽做?”


    唐無尋氣得瞠目結舌,實在難以想象自家幼弟居然會如此不分輕重。然而不等他訓斥出口,木舒便已經語速飛快地道:“距離這裏最近的是關押大哥的龍躍殿,裏麵的守衛是前任明教法王“青翼蝠王”武逸青和“白眉鼠王”胡韃。其他的幾位掌門被分別關押在不同的大殿裏,純陽宮掌門已經離開了,如今正與劍聖分別前往關押葉坊主和玄正大師的地方。”


    唐無樂也不多話,順著木舒指引的方向便縱身而去,唐無尋心急如焚,卻到底不能撇下幼弟不管,隻能跟在兩人身後飛速前行,聽著木舒繼續道:“看守玄正大師的人名為陸尋,曾是朝廷供奉,後被刺字充軍;看守葉坊主的是天一教金童索迪爾,東方穀主那邊的則是司徒一一。南詔王意圖反唐,參與此事的人有烏蒙貴、蕭沙、薛北辰與一位宗室子弟,尚且不知名姓。”


    唐無樂飛快地竄過一處拐角,身形快如閃電,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順著木舒所指的方向前行,此時聽罷木舒給予的情報,也隻是不鹹不淡地詢問道:“蝠王鼠王又何弱點?還是我們要避開他們?”


    唐無尋一臉懵逼地跟在兩人身後,卻聽自家弟妹比自家幼弟更加輕描淡寫地道:“不必,進了龍躍殿,就沒他們什麽事了。”


    唐無尋始終不知道木舒何來的勝券在握,就如同他無法理解為何一個被殃及池魚的小姑娘能在被囚禁的狀態下打探出這麽多情報。唐無尋本是個愛玩會玩的人,此時被好奇心鬧騰得心底癢癢的,卻又不好詢問,隻能按捺住性子等著看好戲。


    而事實證明,這的確是一場好戲。


    唐無尋看著自家幼弟一腳踹開殿門時簡直覺得自己俊秀的五官都要扭曲移位了,跟他家弟弟出一次任務,其驚險程度是他從小到大所有涉險之事的總和。如果這次任務結束之後他還能活著回去,他一定要把他弟當木樁一頓狂錘,問一問他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是隱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殺手而不是天策府裏那群主張強攻的東都之狼。


    “你們是什麽人?!!”顯然唐無樂如此不走尋常路光明正大闖進來的行為嚇到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兄長,青翼蝠王和白眉鼠王猛然轉身,千言萬語都隻能堆砌成嘴邊的一句髒話,“格老子的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就這麽闖進來!你們是不管葉英死活了嗎?!”


    青翼蝠王猛一抬手,一群吱吱亂叫的小蝙蝠便鋪天蓋地地朝三人襲來,那微微泛著青色的蝠翼,顯然是淬著能讓人立斃當場的劇毒。


    唐無樂冷冷一笑,他閃身避過白眉鼠王的一擊,哪怕背上還背著一個人也無礙他靈活詭譎的身法。他腳尖在旁側的柱子上微微一點,整個人便騰空而起,他一手護著木舒,一手猛然甩出,隻聽得簌的一聲輕響,唐無樂五指舒張宛如攀折枝上玉瓊,靈巧的五指卻因為那覆在手背上的輕甲而顯得莫測,然而不等人看清他手指的動作,下一秒,淩厲的針芒便鋪天蓋地地暴射而出。


    唐門絕技,暴雨梨花針——正所謂“出必見血,空回不祥”。


    蝙蝠群密集一如漆黑的天幕,但是暴雨梨花針的細芒有過之而無不及。刹那間吱呀刺耳的慘叫聲撕破了空氣,龍躍殿中劈裏啪啦地下起了“雨”。蝙蝠的屍體和帶毒的血液橫陳殿中,一眼望去,煞是觸目驚心。


    唐無尋眼見尤有漏網之魚,當下補上一招天女散花,架起了千機變瞄準了速度最快的青翼蝠王。


    唐無尋心中一歎,心想一場惡戰在所難免,不由得微微警惕了起來。然而不等他開弓搭箭,木舒忽而揚聲大喊道:“哥哥!”


    唐無樂和唐無尋凝神望去,便見鐵欄內的葉英從地上站起,眉眼溫淡地道:“小妹。”


    眼見葉英站起身,蝠王與鼠王雖然知曉對方內力被封,卻還是忍不住微微不安了起來。


    ——那畢竟是宗師級別的存在。


    就在這時,木舒卻突然開口道:“大哥,你吃了嗎?”


    唐無尋:“……”


    唐無樂:“…………”


    蝠王鼠王:“………………”


    “吃了。”如此接地氣的問話,葉英卻微微頷首,一派從容自若,仿佛在煮酒論道一般模樣。


    木舒聽見葉英的回答,頓時鬆了口氣,她抱緊唐無樂的脖頸,笑道:“那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沒人聽懂這對兄妹的啞謎,卻隻見葉英頷首笑道:“小妹所言有理。”


    下一刹那,轟然一聲巨響炸裂開來,幾乎震碎蒼穹。木舒低頭埋在唐無樂的背上,隻能聽見劍氣咄咄的破空之響,其中還夾雜著一聲變調得宛如蝙蝠般尖利地慘叫:“這不可能!你的內力怎麽會——”


    然而剩下的話語尚未出口便戛然而止,都被湮沒在清越的劍鳴聲中。


    這場意料之外的反轉看得唐無尋目瞪口呆,甚至當葉英快步朝他們走來時都還尚未能反應過來。直到木舒重新腳踏實地站到兄長的麵前時,唐無尋才一臉難以置信地問出了青翼蝠王的未了之語:“怎麽回事?傳回來的情報明明說幾位掌門的內力都被封了啊。”


    “自然是因為玫瑰酥味道還不錯。”木舒笑意盈然地從唐無樂的背上換到了葉英的懷裏,為防止意外又在葉英的嘴裏塞了一顆祛除毒素的萬靈丹,“我從他們送來的點心裏選了兩塊玫瑰酥,刻意揉得粉碎,將藥粉摻和在裏麵,瞞天過海啦。”


    然而這個解釋根本站不住跟腳,唐無尋擰眉道:“他們怎麽可能如此鬆懈,將過了你手的食物送到葉莊主的手上?你的解藥又是藏在哪裏的?就算點心是出自他們的廚房,他們也應當不會如此輕敵大意才是。”


    “當然啊,雖然我的待遇不錯,但是如果我直接說我要帶兩塊點心給我哥哥,他們肯定是不會允許的。”木舒乖巧地笑著,抬手撓了撓臉蛋,覺得自己估計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想吃玫瑰酥了,“但是我在他們的眼底是一個對點心‘片刻不離身’的小姑娘啊,那這個小姑娘去看望哥哥的路上帶兩塊點心邊走邊吃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湊巧那個帶我來見哥哥的人很有權威,湊巧那個人那天心神不寧,所以蝠王和鼠王會下意識地覺得是他允許的,便沒有阻止我。”


    這便是一種轉移注意力與目的性的心理戰術了,木舒同李倓的沙盤之戰博得了看望葉英的機會,以安祿山意圖謀反的情報攪亂了李倓的心神。而從李倓到來之時木舒從未停止過自己吃點心的動作,潛意識的催眠和重心偏離之下,讓李倓不知不覺間無視了那兩塊突兀存在的玫瑰酥。


    之後木舒刻意抬高自己的利用價值,牽引李倓親自帶她來見葉英,而不是隨意叫一位侍女帶她過來。而她來到龍躍殿之後便利用李倓的威勢狐假虎威,支開了蝠王與鼠王的耳目,以那奇怪的問話淡去李倓的警戒心,將解藥交到葉英的手上。葉英當著李倓的麵歸還珍珠釵時,木舒笑說自己醒來尋不到發簪,便是在提醒李倓,她身上除了這支珍珠釵便再無他物了。


    於是玫瑰酥的存在便化作了一種視覺的盲點,因為木舒身上的所有東西都被收走了,根本沒有可以藏起解藥的機會。因著這個緣由,而玫瑰酥又是出自侍女的手下,是以連李倓這般聰穎睿智的人都放下了警戒心,隻笑說“女孩子家對這些玩意兒片刻不離”。


    拋出安祿山謀反的情報也好,挑起李倓的野心勸他為皇也罷,一點一滴,一分一毫,盡她所能做到,將解藥送到葉英的手上。


    所以她才會說“你若能知曉我們女兒家為什麽稀罕,那可就糟糕了。”


    所以她才會在之後詢問李倓——你可有算無遺漏的時候?


    ——而事實也正如李倓所說的那般,天災難測,人心難估。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的話,回頭看有沒有清晰一點?


    大家怎麽對玫瑰酥這麽感興趣?(黑人問號臉.jpg)


    木舒詢問的“吃了嗎”其實是指“大哥你內力恢複了嗎?”


    葉英歸還珍珠釵的時候,木舒也不是刻意廢話或者真的很喜歡那支釵子的。


    一開始木舒吃玫瑰酥的確是想補充糖分,但是李倓說要打沙盤的時候木舒就想到用彩頭來換一個跟葉英見麵的機會了。而知道李倓並不是真心想要反唐的時候,木舒便丟出安祿山的消息,李倓本來在木舒的嘴炮之下有點動搖了,在這之後便徹底不想管燭龍殿的事了。


    人一鬆懈,就有機可乘。


    而蕭沙加入了南詔,蝠王鼠王追隨蕭沙入了南詔,地位肯定比李倓低很多的。


    加上整個事情都是李倓謀劃的,所以李倓在場,他們就沒有過多警惕了。


    嘛基本上就是這樣子,我應該沒寫漏。


    (淡定吃瓜.jpg)反正能寫出不明覺厲的感覺就夠了。


    感謝【夢之花】、【驪歌】、【猴兒酒】、【八寶】、【隱形人】、【燕千代】、【百裏紫蘇】、【s君】、【貓醬】、【涼子】、【大王】土豪們的地雷打賞!溫油地虎摸你們,嘛希望這一章不要太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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