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翰回來啦?”


    “幼,冷翰回來啦,我說今天你爸怎麽一直在樓下站著,這是等你呢。”


    老城區,住的也都是老鄰居,還有著過去的單位同事,彼此都很熟悉,尤其是看到老冷家那個兒子,還是坐著奔馳車回來的,對冷翰和站在他身邊的餘菲菲,更是高看一眼。


    加之餘菲菲表現出來的狀態,很有迷惑性。


    不認識的人,會將她和這車子聯係到一起,但也有眼尖的,注意到了車牌號是本地的,隻不過沒人會去糾結這些事,不到一分鍾,人家一家三口就上樓了,該玩牌的玩牌,該下棋的下棋,就算是聊人的閑話,也不是這個時間。


    紅磚樓的四樓,非常老舊的樓房,樓道內閉塞擁擠,不過對於冷子煜父子一人拎個行李箱而言,並不難,無需拎東西隻是挎著自己小包的餘菲菲,也不至於大驚小怪。


    房子很小,五十多平方,但很幹淨,不是刻意臨時去收拾的,以前一個人的時候,冷子煜也會收拾的很幹淨。


    大屋既是冷子煜的臥室,也是家裏的客廳,一張一米五的雙人床,一個坐三個人略微擁擠的沙發,一個小茶幾,盡管顯得很擁擠,卻非常幹淨。


    看到父親沒有將自己的床鋪收拾出來要給自己和妻子住,不知為何,冷翰在放鬆之餘還略有幾分辛酸。


    茶幾上,已經洗好了幾樣水果,都是新鮮的,背靠著‘鮮時光’這棵大樹,冷子煜不需要知道你喜歡吃什麽,什麽水果在這個季節最好吃,他一清二楚。


    “休息一下,吃點水果,一路上累壞了吧,今天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中午我們正式見一下麵,知道你們在家裏住不習慣,這是世紀大酒店的房卡,離咱家也不遠。我也不懂,魏濤說還幫我們預訂了晚上的日料,我也吃不習慣,就不去了,到時候你們倆住在那,什麽時候想吃就下去吃……”


    餘菲菲是一百二十個滿意,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公公是真懂事,這樣自己在這坐上一兩個小時,就沒有什麽壓力。


    “我燉了牛肉,這都一點了,你們也餓了,我下點手擀麵,菲菲還沒嚐過我做的牛肉麵吧。你們坐著,吃點水果,一會兒就好。”


    看到父親井井有條的安排好一切,看到他說到魏濤這個名字時的隨意,冷翰內心很是不舒服,曾經覺得父親身體康健,我就做一個不孝子了,心理暗示自己等待下輩子再回報父親吧,可現在突然發現一個人在老家的父親,似乎過得很如意,這他就不舒服了,有一種我的存在價值被徹底抹掉的感覺,我不在了無法孝順父親給其養老了,怎麽好像他的人生過得更好了。


    餘菲菲吃著喜好的綠提,吃著粒大飽滿的車厘子,這公公還挺懂的,沒有弄點蘋果橘子來吃,嗯,還有蓮霧。


    冷翰站起身走到了廚房,看著父親將早已經準備好的麵團拿出來做手擀麵,看著高壓鍋打開後自己熟悉的燉牛肉味道,一時之間鼻頭有些發酸。


    “爸,我幫你幹點什麽。”


    冷子煜抬起頭,看著兒子,露出一抹澹澹的微笑:“馬上就好,你去歇歇。”


    “爸,雲雲正在適應幼兒園,我們不敢帶她出來,不然好不容易能安穩去幼兒園了,出來玩一圈,又哭又鬧的不想去……”


    知道父親那一眼什麽意思的冷翰,解釋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也隻剩下解釋一下的能力。


    “哦,沒事,孩子要緊。”冷子煜的輕描澹寫,讓冷翰很不舒服。


    一頓牛肉麵的簡餐,吃的風平浪靜,吃過飯,冷子煜就讓他們夫婦去酒店休息,一路顛簸也累了,休息好,明天上午跟你們周姨和魏濤見麵。


    在冷翰這裏,父親的催促是不想讓自己難堪為了自己著想。


    餘菲菲這裏則是太好了,自己公公這麽懂事嗎?


    樓下,奔馳車還在,祝喜春和女安保也還在,這讓冷翰愣了下。


    鬆江的目前名氣最大的酒店,距離冷家不遠,距離安順街也不遠,麵對著商務套房,餘菲菲將自己扔到了床上:“好累,老公,你爸太懂我們心思了,這要是在你家再坐一會兒,我就要累死了。我要先洗個澡……”


    站在窗口,拉上窗簾,聽著洗澡間內洗澡的聲音,冷翰走到客廳,望著窗外,幾分鍾之後,脫掉了外衣外褲,打開浴室的門,走了進去。


    ………………


    看著熟睡的妻子,漱口刷牙留了一張紙條,穿一身衣服拿著手機,冷翰走出了房間,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


    父子倆,還是有幾分心意相通的,冷翰完成了夫妻間那點閨房秘事的小承諾,也讓妻子舒舒服服的補覺休息,他則一點睡覺的心思都沒有,而父親,也始終在家裏等著他,打個車,五塊錢的起步價,到家。


    “爸,對不起……”


    千言萬語不必說,四目相對,父子倆相依為命這麽多年,什麽不明白,在多說一句話都沒必要。


    冷子煜在沙發上坐下,拿出煙灰缸,想要遞給兒子一支煙,想起他早在結婚時就徹底戒了煙,兒媳婦聞不了家裏有煙的味道,兒子又不想每天被趕到樓道去抽煙,一咬牙就戒了。


    “對你周姨,客氣一點,我就這一個要求,回去跟你媳婦兒商量,就算是裝,也裝這兩天。魏濤最在意自己母親,又是派車去接又是安排食宿,我不希望你們有任何的針對,就當是一次遠房親戚之間的見麵,你們也不需要付出什麽,裝也裝得客氣一點……”


    “爸!”冷翰打斷了父親,下麵的話還沒說出口,看到父親那很久不曾有過的嚴肅,猶豫了一下,點頭:“我知道。”


    冷子煜是知道的,魏濤一定會展示實力,他並沒有想要阻止,兒子在大城市上大學工作,好聽點說是眼界高了,真實情況是他已經沒有了對這個家這座城市的歸屬感。娶了一個眼高於頂的兒媳,這種情況更是愈演愈烈,結婚時候還有一點希冀,或許等到自己年紀大了,兒子也能擺平家裏一切了。


    生孩子時,他算是徹底看明白了。


    我,在兒子的世界裏,是多餘的。


    為了兒子好,那最好我這個多餘的存在,能夠消失。


    說心裏話,他是不想安排這次見麵,他們不會在意這邊如何的,到最後決定這麽做,還是想要給周興蓮以尊重,心裏也明白,真若是有難堪的畫麵出現,也是出現在兒子兒媳身上,以魏濤如今在鬆江的勢力,要做到這一點很簡單。


    如果天平兩端是單純的兩個人,他或許會站在兒子一邊,現在不是,他也想要讓眼高於頂的兒媳看一看,你們一家在心裏悱惻我的時候,我的生活並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麽不堪。


    此時此刻,他已經感受到了當下這生活改變帶來的一份痛快。


    夠了,不能再多了,畢竟是自己曾經認為的生活之全部,專門提醒兒子,就算你不想跟魏濤有怎樣的交集,也不要得罪於他。


    他想要看的,想要感受到的更痛快,是那始終看不起他的兒媳,露出錯愕的表情,收起她那所謂的驕傲,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


    如約而至的見麵,放在了天然居,已經是度假娛樂於一體的天然居,如今別說是玩一天,在這玩個三天,你不會覺得無聊,有些項目甚至還會想要重複體驗。


    為了給顧客提供最優質的服務,哪怕草坪區域足夠大,時間也足夠充裕,但接待婚禮,一個上午就隻一場,這也使得很多年輕人有錢都訂不到這裏的婚禮現場。


    冷叔一家三個人到的時候,正值這場婚禮最熱鬧的時候,周遭的漂亮和配套服務的優質,讓餘菲菲也大吃一驚,她沒想到在這小地方還有這樣的地方,可不是東施效顰,如果你不知道這是哪,單純是看這度假村,你不會覺得它屬於東北的一座小城市。


    冷翰也一樣,人多熱鬧並不讓他吃驚,是這熱鬧的井然有序,是這熱鬧帶來的紛紛揚揚垃圾,在最短時間內被清理幹淨,是這裏從垃圾桶到戶外煙灰缸到休息座椅的貼心設計。


    在這裏,竟然已經擺放了好幾個的自動販賣機,看來往人在它附近消費的狀態,肯定不是當成新鮮玩意,而是日常提供服務的設備。要知道,前兩年在魔都開始居民化普及的時候,很多人還是會走進小超市之類的地方,不太會在這裏購買。


    一間裝修風格讓他們夫妻倆覺得回到魔都感覺的包房內,兩家人見麵了,今天周興蓮穿的很搭,休閑中不失穩重,沒有大麵積的展現富貴,也沒有很隨意的家居打扮。


    曹曦雨昨天晚上特意為了這件事趕回來,今天一早,帶著買好的衣服過來,幫著周興蓮梳洗打扮,沒有往貴氣方麵打扮,那有點沒必要,就是幹淨典雅,不失莊重,頭發也沒有盤起來,而是很符合年紀的紮起來。


    曹曦雨自己,隻需要一條牛仔褲,一雙運動小白鞋,一件在上半身特意掩蓋身材的寬鬆t恤,頭發燙過,隨意的紮起來,帶著一點蓬鬆,看似很隨意,卻透著心機,配合頭部的比例,配合臉型,配合身型,往那一站,見麵所有人的目光就會被她所吸引過去。


    冷叔給大家做了介紹,餘菲菲身上那幾件節省工資攢下來的奢侈品,此刻完全能被秒殺,她可是這方麵的小達人。


    那個叫做魏濤的,手上佩戴的手表是百達翡麗,跟那個叫做曹曦雨的女孩一樣,情侶表,後者隨身的雙肩小背包,今年香奈兒的新款,別的就沒了,但能感受得到,人家的搭配,不是買不起,單純是不想過於高調。


    “燕京舞蹈學院。”


    呃。怪不得氣質這麽好,專業跳舞的,還是名牌院校,臉長得也好,餘菲菲不得不承認,自己在上大學時候,學校裏那些超級風雲人物的女孩,也沒幾個能跟眼前這個比肩的。


    曹曦雨的出現,讓這見麵的尹始,就缺少了給魏濤打打對方臉的機會,兩世對於冷翰無視冷漠的不爽,真見了麵了,驟然發現,我們早已經高低差距很大,無論我想做什麽,似乎他都沒有抵抗的本事。


    你的學曆?你的工作?你的生活?你的家庭?你的優越感?


    都在哪呢?


    不需要他做什麽了,曹曦雨都替他做了,軟刀子的殺傷力是最恨的,曹曦雨坐在周興蓮的身邊,阿姨長阿姨短,從落座大家簡單的聊天,到上菜吃飯,她完全展現出一個優質兒媳該有的態度,不會故意去表現什麽給別人看,平時也是一樣,她雖說不擅長家長裏短,可這跟未來婆婆偶爾聚會的相處,她一點不勉強,愛屋及烏,發自內心的想要讓對方舒心安心開心,然後就樂得接受周興蓮在她和魏濤之間,不是裝出來的站在她一邊。


    魏濤沒有故意去跟冷翰餘菲菲搭腔,更不會引出大家工作收入等等話題,那樣太low了,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不過也不會放過他們,我呈現給你們最好的,自己去看吧。


    曾經你們的冷漠,如今我笑看。


    上一世你冷翰對於我母親的疏離抗拒,對不起,現在是我們懶得跟你親近,周興蓮剛想表現出對冷翰和餘菲菲的關心,曹曦雨就在一旁很順暢的銜接話題,轉移周興蓮的注意力。


    憑你們,配疏離我的母親嗎?這也就是老子重生之前的世界裏,你冷翰隻是不想接觸的疏離,真若是做出過什麽行為,那今天就不是讓你自己難堪了。


    實際上,冷翰已經非常的壓抑,他是個挺驕傲的人,不然也不會想要留在魔都,可從昨天下飛機開始,他感受到了層層疊疊的重壓襲來,再到父親突然之間生命裏自己不再是最重要的存在了,那一瞬間的失落,不是後悔,是一種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抒發的鬱悶,暗氣暗憋。


    妻子又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的變化,還在享受那女王和奴仆的樂趣,今天更是試圖讓自己的優越感碾壓對方。


    完全被反過來碾壓之後,冷翰就感覺自己呼吸都困難了,情緒方麵不是憤怒,卻要比憤怒更讓他難受。同時,還有一種不甘,以及無名之火對父親的不滿,我沒辦法照顧你了,是我不孝,我這輩子欠你的。


    可你,不能幸福啊,不能不需要我的孝順啊,那樣,我又何來的不孝,我又何來的存在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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