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寺卿查到他的家人,能幫忙送回去嗎?”即便是到了此時,道一也不忘了為自己謀取福利,隻有把人送回去了,她才能擁有完整的報酬呀。


    既然已經答應人家了,就要好生幫人家做事,道一自認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王玄之:!!!


    “......這具屍體能不能好生歸家,還要看你怎麽幫我了。”王玄之沒有拒絕,反而換了個說法。


    “我需要做什麽?”像是一個急切為了拿到過所的人,隻要說清死者死亡真相,就能安全出獄的道一,此時如同咬餌的魚。


    至於成精的犯人,此時半分響動也不敢發出,生怕被這兩人注意到,就此長眠於濮陽縣大牢。


    深諳此道的犯人,一個個的張大著嘴,就看兔子進獵人的陷阱裏,嘴裏還叼著草的草掉了,手裏拿著饅頭的,饅頭一個咕嚕,落在茅草上,正在抓身上虱子的,也任其自由跳走......


    好似渾然不覺的道一,隻專注的等著王玄之的要求。


    王玄之:“你先好好的與我說一說,這一具屍體你究竟是如何判定他不是自殺的。”


    “我仔細看過這位大哥,死了大概有七到八天左右。”


    王玄之聽著這個時間,在心裏推斷了一下屍體浮起來,再到被人發現,應該就是在立秋當晚遇的害。


    又聽道一說:“若他是生前溺死的話,落水之後,會有兩種情況,若是他的身體重量在前麵,則是俯臥的,若是在後麵,則是仰臥的。


    而這位大哥屬於下半身緊實的,所以他和女子的重心一樣,漂浮過來時,我看到的就是仰臥。”


    王玄之將查到的消息與屍體對上了,確實屬於下半身緊實的,對道一的話,又相信了不少。


    而道一為了屍體能好好安葬,一股腦的還在接著說,他指著屍體的腳底板,說道:“正常來說,如果他是落水溺死的話,應當是兩腳底板皮皺色白,不鼓脹。”


    王玄之看過去,“可現在他的腳底板不皺也不發白,而且有腫脹。”


    “對,這就是問題所在。你再看這裏。”道一將屍體的手指甲與腳指甲縫換了個位置,都朝著王玄之,還扒拉屍體的頭發,一股比牢房裏還要濃鬱的味道,就這麽突然散開。


    王玄之身子僵了一瞬。


    跟著又聽到道一說,“你看他的腳指甲還有手指甲縫,以及這散亂的頭發裏麵,都沒有泥沙,”然後又指著那雙屍體旁邊的鞋子,“這一雙鞋子是他穿著的,但是裏麵也是很幹淨的,沒有泥沙的存在。”


    將這幾處看了一遍,果如道一所言,王玄之問:“這就是他殺的證據嗎?”


    “當然不止這些,你再看這裏。”道一說著就把屍體的嘴掰開了。


    直麵一口大黃牙,裏麵還散發陣陣惡臭的王玄之:......還讓不讓人吸氣了。


    這還沒結束,又看道一把鼻子捏起,孔也對著王玄之,剛呼出一口氣的他:......


    十分認真的道一,放開他那雙上下其手的爪子,“寺卿你剛才也看見了,這位大哥的口中、鼻腔裏,沒有水沫,淡紅色的血汙也沒有。”


    見到王玄之點頭。


    又把那具屍體身上的衣物全部扒拉到一旁,一具光溜溜,表皮還泛著饅頭黃的屍體,瞬間映入王玄之眼中,而始作傭作,手已經開始屍體上遊移了。


    “寺卿你看,這位大哥......”


    王玄之輕咳打斷,“你直喚死者吧,難道以後的屍體,你都要叫上大哥、大嬸一類的嗎?”


    道一沒有過多的考慮,就同意了,反正是塵世的稱呼,他就入鄉隨俗好了。但他隻注意到稱呼,錯過了王玄之口中的以後相看屍體。


    王玄之看到他同意,暗下呼出一口濁氣。


    差不離的口吻讓他有種錯覺,躺在地上被驗看的人是他。


    年紀還不到而立,並不想就此躺平。


    心思百轉的王玄之,感覺到袖子上有動靜,低頭一看,就見那雙才碰過屍體全身上下的手,在拉他的袖子,立刻有一種衝動,想要揮刀將袖子割下。


    “寺卿,你有沒有在聽我說?”道一就覺得這寺卿好奇怪,喚了半天也沒個動靜,要不她才不會伸手去拉人家呢,聽說那些貴人生得可嬌貴了,萬一計較起來,少不了一頓打都是輕的。


    但知道對方要幫他,也就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了。


    王玄之:“嗯?”


    “哦,方才在考慮案子,沒聽清你說什麽,可否再說一次。”王玄之立刻補救。


    道一放開袖子,又認命的將屍體翻了一遍,“寺卿你看,死者全身的膚色偏黃,根本就沒有發白。”


    不知是否蹲久了,王玄之此時也沒有在乎刺骨的味道,雙目一直追隨著道一,在看到她說的時候,又看一眼屍體,“你說得都不錯,可還有其他的證明。”


    道一點頭,“還有就是,寺卿剛才也看到了,死者的雙手掌伸張,肚皮也不膨脹。身上一點兒擦傷的痕跡都沒有,這明顯的不正常。”


    他將半垂的頭抬起,直麵王玄之,對方一直在盯著他,或者說他的嘴,這讓道一覺得奇怪,但眼下還是把死者的事情說清楚要緊。


    道一在空中比劃著,“一個正常不會水的活人,落到水裏,肯定會驚恐害怕的,他就會拚命的掙紮,身上定然會有不少的碰破擦傷。


    而且在驚恐之下呼吸不斷,水就會順著呼吸進入肚子,所以兩隻手都呈自然拳曲,腳指甲縫裏有泥沙,口、鼻有水沫流出,腹內進水而膨脹鼓脹。


    可這位死者,與這些都不符合。”


    王玄之盯著屍體頸後的那道傷,道一發現了,立馬指著那道傷,說道:“這傷看著像是與打傷他的人並排站在一起,被那人瞬間繞到身後,右手一個起落間,打死的。”


    “為什麽這樣認為,什麽樣的人,凶手都在身邊了還不跑?”王玄之好奇道一得出這樣的結論。


    道一指著瘀痕,“從這個位置來看,死者當時應該還在與行凶的人說話,死者脖頸上的傷的大小和手斜麵,差不多寬,而且最重要的是,死者脖頸處的骨頭,有內傷損害的征兆。”


    王玄之:“你的意思是有人把死者打死,然後扔水裏了,所以這人才在無意識中被淹死的?”


    道一:“看死者身上的痕跡,應是一人所為。”


    “咦…..”道一似是不經意的拎起死者的衣物。


    不說王玄之,就是豎著耳朵聽了半天的犯人,也跟著認真聽起來。


    “寺卿,寺卿,你看他的衣物,上麵一點擦破的痕跡都沒有。”道一將屍體的衣物拿在手裏,興高彩列的跳了起來,為這一重大發現而由衷的高興。


    王玄之:......


    眾人:......


    若是地上的屍體有靈,一定會大喊一聲:求給一點兒體麵行嗎。


    而眾人沒瞧見的是,王榮頭頂飄浮的白光,分了一隻類人的手掩麵。


    王玄之:“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死者死了,就沒有再沾過地,根本不是拖到水邊的,也不是打死就放在河岸邊,而是直接被拋進了水裏,拋屍的人很厲害,用內力托著扔進的水裏,可以不留痕跡。”


    道一指著屍體背上的一片淡痕,“在偏黃的膚色下,不仔細看,還當是屍體本身的顏色,從而忽略那是屍體死前受到的傷害,形成的斑點,也就是屍斑。”


    終於將死者死前的真相揭露,要不要會驗屍,真的是說到哪裏哪都能露餡啊,秉著多說多錯的言論,說完死者的死原,道一就不開口了。


    得出這個結論,王玄之已經對這個驗屍結果,很是信任了,但是對道一本人卻不信任。


    一個沒有過所的道人,還得好生查探一番才是。


    不過道一目下沒有威脅,可來日方長。


    這具屍體的身份,才是要緊的事。


    “小潼。”王玄之得到了想要的,他起身喚人。


    “寺卿。”等小潼進來的時候,他家寺卿已經恢複往日的翩翩了。


    二人一番耳語,小潼複又離開。


    吩咐完的王玄之回頭一瞧,好家夥,那小道士道一,已經與她的獄友,在一起聊著中午會吃什麽了,真是一點兒也不在乎能不能出獄啊。


    其實這倒是王玄之誤會了,有了他的保證在前,道一此時當然是完全放心的。


    想了想,王玄之用隻夠兩人可聽的聲音,說道:“道一,你方才說得很仔細,待我查驗出結果,便為你製一道過所,至於你嘛,待會兒便會安排人來帶你出去。


    不過在這之前,可別漏了消息。”


    “真的嗎?”道一拋棄了她的獄友,趴在大牢柵欄上,雙眼亮如辰星,激動的問著。


    那道穿著紫色官服的身影,已經迎著晨光,隻留給她一個毫不停頓的背影。


    看著王玄之奇怪的步伐,道一猛的甩甩腦袋。


    自此後很長的一頓日子,道一都以為,那是她下山之後,遇見的九宵觀先祖下凡,不為凡塵世俗所叨擾,王玄之那刻在她心中的形象偉岸非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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