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老舊的木頭,有規律的不斷摩擦著。


    幾人撥開最後一簇茂密的草木,正要大口大口的呼吸,極有規律的聲音,便清楚的傳入耳中,王玄之微微側身問道一,“有什麽不對嗎?”


    道一搖頭,她伸手指前方,示意王玄之看,她已經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了。


    前幾日下過雨,楊東亭帶的小路,變得十分難行。她們幾人各踩了一次水坑,夏日的鞋子本就比冬日的透氣,現在鞋子裏麵已經濕嗒嗒的了,走起路嘩啦啦的響,還特別的難受。


    陳夷之一身黑色勁服,尤為明顯,全身上下都是腐爛的枯草,隻一杆銀槍還蹭亮如新。


    楊東亭穿的是青色衣裳,他與草木幾乎融為一體,外層的薄紗,被掛出了柳條的形狀。


    王玄之的深藍長袍,添了不少劃痕,平滑的絲綢,經過草木枯枝幫忙,痕跡縱橫交錯。


    三人的狼狽,倒是難得一見。


    道一尋思,她若是偶爾路過,見著他們這般模樣,還可以笑一笑。


    淩虛子說過的,無傷大雅的玩笑,有助於身心健康嘛。可惜呀,她比三人還慘幾分,不被反笑就不錯了。


    來前還答應了蕊娘,不將她收起來,要帶她看看,楊家大伯如今生活的地方。


    為了護著梅花,結果就是她倒了大黴了。


    她生得比三人矮,連頭頂都遭殃了,紮好的發髻也被掛散了,現在頭發東一綹西一綹的,活似一個瘋子。


    更麻煩的是,今日不去衙門,穿的可是自己的道袍,掛了好幾個口子,又得挑燈縫補了。


    四人經曆了‘千難萬險’,終於找到了地方。


    道一有那麽瞬間覺得,他們可能來錯地方了。


    楊東亭說起的楊家大伯,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之人,以一己之力,對上整個楊家,而不落下風,最後還全身而退,楊家也任其居於此地,從不敢來打擾。


    她當時就想,如此驚才絕豔之人,除了生得好看之外,叫人見之難以忘懷,更重要的是他的氣勢,應當是淩厲如刀的,望之如風刃刮骨。


    蕊娘提到此人之時,全是在說他人有多好、相貌有多俊逸,少年人的春風得意盡在與她相處的點滴之中,帶著心上人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恣意,一刀一刀刻下《洛神賦圖》的風雅,容穀足音的自信從容。


    諸如此類,數之不盡。


    眼前的人兒,與二人說的,渾不似是一人。


    她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四周是青青翠竹,放眼望去,盡是幽綠,竹林修舍一間,有一小庭院,‘嘎吱嘎吱’聲,便是從庭院傳來的,院子裏有一張竹製的逍遙椅,上麵躺了一位著青衣的郎君。


    青衣郎君修手白皙的右手,放在肚腹處,左手則在放在臉上,壓著一本《莊子》,逍遙椅前後搖擺,徐徐清風,帶起了薄薄的青紗,似是清風與這林間的仙人共舞。


    道一吞咽了口水,瞟了眼王玄之,從前是她太膚淺了,隻覺得他像極了九宵觀的祖師,今日一見此人,才發現王玄之心中還有所牽扯,並非真的忘卻了凡塵俗世事。逍遙上的人才是真的淡然若仙。


    她幾乎都感知不到對方的呼吸的起伏,若非逍遙椅老舊了,發出‘嘎吱’聲,隻怕要走近了,才會發現前方院裏有一人。此人似是與這一片小院,融為了一體,青紗隨風起的那刻,隨時能羽化。


    她又看了眼楊東亭,他與蕊娘都說,楊家大伯與他生得像,那麽逍遙上的人,除卻氣質出塵,模樣也是不會差的,聽得兩人的形容,此人從前的性子如火如荼,與陳夷之如今倒有幾分相似,也難怪蕊娘見之難忘,尤其是在危難之際,被人救下了,更是在心上刻了又刻,再難忘懷。


    但眼下幾人,如落湯的雞。


    道一摸了下梅枝,“蕊娘眼光真不錯。”


    ‘嘎吱’聲戛然而止,“東亭,你帶了客人來。”青衣郎君揭開麵上的書,歲月沒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他朝幾人笑了下,笑容裏全是歲月靜好,令人打從心底裏感到溫暖。


    楊東亭快步上前,扶著對方起身,“東亭沒問過您便帶人來了,還請大伯恕罪。”


    楊淵源搖頭,將《莊子》隨意放在逍遙上,抽出被扶著的手。


    他來到幾人麵前,端的是青衫落拓。


    對幾人的狼狽,視若無物,“幾位小友,想必是長安城中,聲名昔起的後起之秀,‘長安三凶’了。”


    三人正準備見禮,聞言麵麵相覷,“長安三凶......?”


    王玄之愣怔片刻後,問道:“楊家大伯好本事,小侄險些被糊弄過去了,此處位於太一山角附近,不遠處便是千裏村,那裏村民進山砍柴、打獵,都會路過此地,您聽了一耳朵,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楊淵源的眼裏多了抹讚賞,“王家倒是出了個好後生,遺風是我們幾個中最有福氣的了。”


    乍然聽到父親的名字,王玄之也不吃驚,便是交惡的世家裏,也有子弟交好的,何況王楊向來友好,二人有交情,也算是正常的,“家父時常念叨著你。”


    楊淵源眼裏閃過一絲懷念,“你卻不似他鬧騰,比他沉穩多了。”他的目光轉到陳夷之身上,“陳二這輩子最鬧騰的一回,便是娶了你阿娘。”


    他‘哈哈’的笑了兩聲,“子承父業,倒也不盡然。”


    道一對氣息極為敏感,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對方身上,終於有了‘活人’的生機,那笑似有不甘、遺憾、又有放下一切的釋然。


    楊東亭瞧得萬分心驚,他每回有不解之處,但遇發問,大伯可是很少說話的,都是直接抽一本書,雖然大伯沒說話,可他看得出來,就是然後讓他滾回家,自己慢慢研究。


    楊淵源一步一人,終於來到抱梅花枝的小人兒麵前,他微微彎腰,眼睛似要望穿她一般,“三凶之一的窮凶極惡,某這間竹舍,莫非也是什麽萬惡之源。”


    道一嘴角直抽,隻覺先前所見,都是見了鬼,她正要說蕊娘的事,先是順著他看了眼竹舍,麵色微變,“雖不中亦不遠矣,如此倒是不枉此行也——”


    ------題外話------


    真不想寫楊大伯,好難受呀。


    他太好了,嗚嗚嗚——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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