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什麽是道?”


    “這要看是往大了說,還是往小了說了”


    “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往大了說道是這天下萬物各自遵循的準則,萬物運行皆有其道,日升月落有其道、風過長林有其道,河水東流有其道……”


    “師父我聽不明吧,您還是往小了說吧”


    “往小了說,道就是你心中所想,孔夫子想施行仁政,仁政就是他的道;墨子想大家不打架,非攻就是他的道;張屠夫想殺頭豬過年殺豬刀就是他的道”


    “那師父你呢?你的道是什麽?”


    “我神霄派以武入道,武學即是我的道”


    “我還是不懂,師父”


    “那我這麽給你說吧,很多年以前師父學的是劍,遇到名劍神兵為師就想要,看到精妙劍招為師就想學,後來有一次為師在昆侖山遇到一個自稱劍聖的老小子,和他打了一架,那人手上那把寒光劍堪稱當世名劍,劍法也是出神入化,當時他隻用了一招就將為師手中的劍斬為兩截,結果你猜怎麽樣?”


    “我猜師父你輸了唄!劍都被人斬斷了不認輸還能怎樣?”


    “放屁!要是輸了為師會告訴你嗎?不對!應該這麽說為師是天下武神,怎麽可能輸?”


    “反正弟子又沒看見,嘴長在在師父臉上隨您怎麽說唄”


    “別打岔為師這兒跟你論道呢,仔細聽著,我剛剛說到哪兒了?”


    “說到劍聖一招就把您的劍斬斷了!”


    “對,後來你猜怎麽樣?喔你已經猜過了,不過猜錯了,當時為師看手中的劍已斷,幹脆化劍法為掌法,以手做劍把這老小子打得滿地找牙!從那以後為師再也沒用過劍,也再沒看過什麽劍譜秘籍,道法自然,武學之道亦是如此,記住嘍小徒弟,刀法、劍法都是前人創造的,名刀名劍也是別人鍛造的,那都是別人的道,不是你的;要想踏上真正的武道,你就必須化前人之道為你自己的心中之道,明白了嗎?


    “不是太明白師父”。


    “不明白自己慢慢悟,自己的武道,要靠自己領悟,為師給你說這麽多已經算是作弊了懂嗎?”


    “師父說的武學之道太深奧,弟子一時還搞不明白,不過有一件事弟子確定自己已經搞明白了!”


    “喔!難得你有所領悟,說來與為師聽聽你明白什麽了?”


    “我明白咱們走錯路了,不是說去永安府救我兄長嗎?怎麽前麵的城門上寫著南詔府大理城?”陸塵怒氣衝衝的指著城門問師父。


    神霄真人卻一臉無辜的道:“放心為師推算過,你兄長性命無虞,為師之所以繞道南詔府,還不是為了回蒼山給你這臭小子尋一把天下名劍作為防身兵刃!”


    “您剛才不是還說,道法自然,不需要用劍嗎?”


    “那是為師的境界,就你現在這點修為,沒把好劍傍身,遇到高手三兩下就被人家撂倒了。”


    邀月樓大理城最好的酒肆,這裏有南詔府最好的酒風月釀,有最地道的白蠻特色菜土八碗,有從洱海運來的最新鮮的活魚,不管是文人雅士還是江湖豪客,隻要錢袋裏有銀子,來到大理必然要到邀月樓品風月嚐美食!


    時至晌午,正是邀月樓最繁忙的時候,近日邀月樓接待的多是江湖豪客,大多配刀帶劍不過酒樓的夥計早已見怪不怪,大理城西十餘裏便是禦賜天下武宗的神霄派所在地蒼山。十年前神霄派號召江湖各派助南梁皇帝抵禦北闕入侵,為退敵軍各門各派不少精英子弟戰死沙場,神霄真人承各派盛情,摒棄門派之別,宣布此後每五年,各派均可選拔門派中品行端正、天資出眾的弟子與神霄派弟子一起參加神霄派比武考核,合格者可與神霄派入室弟子一起研習神霄派至高武學神霄寶典,消息一出各派均感振奮,須知神霄派號稱天下武宗,這神霄寶典更是江湖各派渴求的無上武道秘籍,門中弟子若有此機緣參悟神霄寶典,對各門各派都大有裨益,於是每五年朝廷的秋闈大考後,各派精挑細選出來的年輕弟子中的翹楚,便整裝上路參加神霄派的入室弟子選拔!若說由青山出院主持的秋闈大考是為朝廷選拔才堪治國的文士,那蒼山神霄派的入室弟子選拔則是為江湖培養武可定國的俠士,所以南梁人才會有“文歸青山、武出蒼山”的說法。


    每逢神霄派的入室弟子選拔的時候,也是大理城商家們最開心和繁忙的時候,來應試的多是江湖中的世家子弟和各大派的門中翹楚,這些江湖子弟可比哪些酸腐文人豪爽得多,出手也大方的得多。所以每到這時候大理城的商家們無不絞盡腦汁,想在這些江湖子弟身上賺個盆滿缽滿。不過今日邀月樓接待的客人中卻又兩位比較特殊,晌午時分,一老一少兩人走進了邀月樓,老的蓬頭垢麵,身上的道袍破破爛爛、少年還算幹淨隻是身上的衣服也是補丁摞補丁。二人正是剛進城的神霄真人袁天胤與陸塵。這兩人踏進門口時,邀月樓迎賓的夥計本想伸手阻難,想了想還是沒敢開口,要知這江湖中人雖豪爽大方,但大多也脾氣火爆,要是自己攔錯了人吃一頓拳腳那可不劃算。好在今日客多,二樓的雅間早已坐滿,一樓大廳也已沒有空座。夥計陪著笑對人說:“二位客觀實在對不住,小店已經客滿,要不你們看看別處?”


    神霄真人卻道:“不打緊,我們不挑,拚個桌就可以了。”


    說吧不理會夥計,與陸塵在店內四下尋起座位來。


    陸塵看了一圈,各桌都已坐滿了人,唯有臨窗一張大桌,卻隻有一個美貌女子獨坐,那女子肌膚勝雪、柳眉杏目,鵝蛋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使得她看上去總是眉目含笑,端的是美豔不可方物;女子身上穿了一件秀滿蜈蚣、蟒蛇、彩蝶的刺繡百褶長裙、顏色豔麗栩栩如生。腰間掛著一個青竹編織的竹簍,頭上、脖頸上、手腕和腳踝上掛滿了精致的銀飾!陸塵朝女子所坐之處一指,對神霄真人道:“師父,那兒有空位!”神霄真人打眼一瞧便已知曉,這女之定是苗人的蠱女,難怪沒人敢和她同桌進食,天下用毒苗人稱王,連以善用毒藥暗器的蜀中唐門看到,苗族蠱術也要退避三舍。神霄真人心下明了,嘴上卻對陸塵說:“你小子到是眼賊,瞧這女娃娃那身銀飾,一看就是有錢的主,一會兒好好和人套套近乎,她身上隨便摘下一樣來咱們這頓飯錢就算有著落了。”說罷與陸塵一道朝女子那桌行去。


    在一屋人驚駭的目光中,陸塵與神霄真人行到女子近前,陸塵拱手行禮恭敬的道:“阿姐,我們能坐這裏嗎?”


    女子回過頭來看到穿著破爛的二人,神情中卻沒有一絲嫌棄,反而莞爾一笑問陸塵:“阿弟,你要坐這裏?你不怕我嗎?”她學著陸塵的口音說話,到是一板一眼字正腔圓,隻是她聲音清脆說起漢話竟比陸塵動聽得多。


    陸塵答道:“阿姐長得如仙子一般,我們為何要怕?”


    神霄真人心道:“這小子拍得一手好馬屁,比我年輕時強不少。”


    女子聞聽陸塵之言笑得花枝亂顫“阿弟說我和仙子一樣美?阿姐心裏歡喜,快坐下吧,我們苗人的仙子可是有求必應的呢。”女子聲如珠玉,漢話說得無比流利。


    二人在女子對麵坐下,神霄真人見尚未上菜,便招呼小二,“來兩壺風月釀、一份土八碗,再給這位姑娘清蒸一條洱海弓魚”他與陸塵身上並無銀兩,所以搶先點菜並且幫這姑娘一起點了,這樣一會兒結賬時他隻要不搶,想來依這苗女爽朗的性格,定會自己付賬的。他心下盤算已定,滿臉堆笑的問女子:“顛葩,看就先上這些菜可否?”


    顛葩在苗語中是姑娘的意思,女子一聽這老道士會說苗語,頓感親切道:“道長會說苗語?”


    神霄真人老臉一紅他就會這一個詞,為了和這姑娘套近乎好讓她一會兒付賬才硬著頭皮說的他訕訕的說道:“就會這一個詞,年少時跟一個苗族朋友學的。”


    姑娘並沒注意到神霄道人尷尬的表情,認真的說道:“我叫歐波絞,漢名叫阿嬌,你們就叫我阿嬌吧,你有苗族朋友,那我們也是朋友。”苗族女子性格開朗豪爽為人真誠,她聽神霄道人說有苗族朋友,頓時也把他們當作自己的朋友看待。


    神霄真人也介紹道:“老道姓袁,這是我的徒弟陸塵!”看自己的徒弟正怔怔的看著麵前美貌的苗女阿嬌出神,神霄真人心下好笑,伸手一推他道:“小子介紹你呢,還不快給你阿姐打個招呼。”


    陸塵這才回過神來:“忙道阿嬌姐,好美…..不對不對是阿嬌姐你好!”


    阿嬌俏皮的笑道:“陸家阿弟,你誇我漂亮很好呀,哪裏不對了”


    陸塵的臉頓時漲得通紅,辛虧這時小二端上酒菜,神霄真人招呼二人吃喝,這才遮掩過去。


    酒菜上來,神霄真人給自己倒了一杯,也給阿嬌和陸塵倒了一杯,示意他們端起酒杯道:“多年未曾喝到這大理的風月釀了,來你們陪我共飲此杯,看看還是不是原來的味道!”


    說罷自己當先一飲而盡。


    阿嬌舉杯喝了一口卻忽然“噗!”的一口將酒水吐到了地上,同時伸手奪過陸塵手中的酒杯和神霄真人的酒盅道:“這酒沒味道!你們喝我的。”說罷從懷裏掏出一個長條形的玉瓶,往二人的杯子中各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


    神霄真人心下讚歎:“看不出這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江湖經驗卻如此老道,我還以為隻有我發現這酒有古怪”不過他麵上仍是神色不改淡淡的道:“這酒不是沒味道,而是多了些味道。不過和姑娘這盞大千世界比起來,這風月釀的確淡而無味”


    阿嬌驚道:“你怎麽知道這酒的名字,你識得我師父?”


    神霄真人道:“正要請教姑娘,令師闖蕩江湖時可是用的上官綾這個名字?”


    阿嬌由驚轉喜道;“你真的認識我師父?”


    神霄真人一口幹掉阿嬌到的酒道:“十年前令師曾幫過老道一個大忙,那時她這大千世界尚缺一味酒引,這味酒引正是老道尋來,這酒的名字也是老道起的。”


    阿嬌忽然站起身來手指神霄道人聲音顫抖:“你是……你是……!”


    神霄道人打斷她道:“正是老道,阿嬌姑娘何其吝嗇,這麽好的酒給老道再來一杯,不不不再來三杯”


    阿嬌給神霄真人把酒倒上卻忽然轉頭望向正癡癡看著自己的陸塵道:“陸家阿弟,你知道這一屋的人為何不敢和阿姐同桌而食嗎?”


    陸塵和阿嬌的目光一觸立即低頭羞紅了臉,聽到阿嬌的問話忙搖頭道:“我也納悶,姐姐仙女似的人物,為何他們不敢和姐姐同桌而食。”


    阿嬌一字一頓的道:“因為我是苗族蠱女!”


    “苗族鼓女?姐姐會打大鼓嗎?那很好呀!”


    旁邊的神霄真人,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自己這徒弟真是傻得可以,他伸手一拍陸塵的腦門道:“傻子,是蠱術的蠱!”


    “喔,蠱術的蠱呀,那又是什麽?”神霄真人聞言幹脆背過身去自顧自的看著窗外的景色喝酒去了。


    “是這個!”見陸塵不解,阿嬌忽然解下腰間的青竹簍,放到桌上打開蓋子。


    陸塵湊過去一看竹簍裏爬滿了五彩斑斕的蜘蛛、蜈蚣、蟾蜍、蛇等毒物。陸塵奇道;“阿嬌姐,你把它們放在一起它們不打架嗎?”說著就要伸手去摸!


    阿嬌急忙把蓋子合上,看著陸塵神色中有些驚奇更多的卻是欣喜,她盯著陸塵的雙眼道:“阿姐終日要與這些毒蟲為伍,你也不怕!”


    “那有什麽可怕的,喔我想起來了,師父曾說過蠱術需要以毒蟲為引,這也沒什麽呀,就像我練劍需要與劍為伍,因為劍士我的道,阿姐你練蠱,需要與毒物為伍,因為他們是你的道,道法自然有何可怕的!”


    對窗飲酒的神霄真人忍不住長歎道:“小子,道法自然不是這個意思!”


    阿嬌望向陸塵的目光漸漸變得熾熱,半晌她似乎下定了決心,開口道:“陸家阿弟,等你長大了,阿姐做你的妻子嗎?”


    陸塵不假思索的答道:“願意呀!”


    旁邊的神霄真人忽然大叫:“等……”他另一個等字還沒說出來,阿嬌已經飛快的在陸塵的唇上親了一下。


    神霄真人長歎一聲對臉色緋紅的阿嬌道:“想不到十年前的一句戲言,你師父竟記了一生!”


    阿嬌抬起頭望向神霄真人道:“我們苗人最守承諾,說過的話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


    “我也是,我說過要娶阿嬌姐,長大後就一定會取阿嬌姐,也是一生一世不會忘記”陸塵目光爍爍的望著阿嬌,阿嬌也看向他目光中滿是欣慰和嘉許。


    “唉!”神霄真人又是一聲長歎,對陸塵道:“你可知道,你的阿嬌姐不止是苗族蠱女,還是下一任的苗族聖女?”


    陸塵搖頭道“不知道!”


    “你可知道苗族聖女,一生隻能對一個男子用情,若是被這男子背棄諾言她便會萬蠱穿心而亡?”


    “什麽?阿嬌姐你會死?”陸塵緊張的拉著阿嬌的手問


    阿嬌任由陸塵拉著自己的手,目光中已滿是柔情道:“你不負我,便不會!”


    “喔,那沒事!”陸塵拍著自己的心口道:“師父還有嗎?”


    “你可知道,剛才那一吻,她已將自己的本命蠱和你共享,你若負她你也會蠱毒攻心而亡?”


    “我若負她,我也會死?不過這也公平”陸塵滿不在乎的道。渾然沒把這蠱毒放在心上。


    “恭喜你,你師父沒做到的你做到了!”神霄真人對阿嬌說道。


    原來這阿嬌的師父上官綾,年輕時曾癡戀過神霄真人袁天胤,隻是那時正是南梁與北闕交戰之時,神霄真人也不像陸塵這般渾渾噩噩,他深知苗族神女的規矩,自問自己未必能做到從一而終,所以遲遲不敢給上官綾任何承諾,兩人這一錯過,便是一生!上官綾曾對神霄真人言,自己做不到的事終有一日自己的傳人會做到,自己不能和神霄真人長相廝守,終有一日自己的弟子會和神霄真人的弟子一吻定情!神霄真人隻當是戲謔之言,沒想到今日應到了自己的小徒弟身上。


    看著徒弟對阿嬌一臉癡迷的神情,神霄無奈的笑道:“也恭喜你小徒弟,吃頓飯的功夫不止得了個如花美眷,還從此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為啥?”陸塵茫然問道


    “我們苗人的本命蠱乃萬毒飼養,我的本命蠱和你共享,從此之後除非是碰到比我的本命蠱毒性更強的劇毒,否則普天之下,再也沒有毒物能傷害你了”阿嬌解釋道


    “我徒弟得了你這麽大的好處,我這個做師父得總得有點表示,你是來參加神霄派入室弟子選拔的吧,喏這個給你,”說著從懷中摸出一本薄薄的冊子仍給阿嬌,阿嬌接過冊子,隻見封皮上七歪八扭的寫著幾個字《弱水劍決》。


    神霄真人接著說道:“這是我這幾年在浣紗村所創的一套劍法,本來是想給我那內力全失的大徒弟,先到先得既然先遇到你就給你了,這套劍法不受內力修為所限,純以劍招驅使,你們練蠱的內功修為不夠,練這套劍法最為適合。”


    “你別看我,這套劍法不適合你,你去賣武功秘籍的地攤上看看,地攤上有的劍招為師全數都交給你了,你要練的是劍意不是劍招!”神霄真人又對一臉渴求的陸塵說道。


    陸塵的臉色由失望轉為憤怒大吼道:“師父,原來你教我的劍法,都是在地攤上買來的,難怪你自己連名字都記不住。”


    卻見神霄真人的神情忽然轉為肅穆,一拉二人的衣襟道:“來了,快趕緊像他們一樣趴在桌上。”


    陸塵這才發現,一屋子的人早已東倒西歪,原來師父和阿嬌早已發現酒裏有古怪,阿嬌剛才給他們喝的酒就是解藥。


    就在這時,邀月樓外,一陣繁雜的腳步聲響起,一個粗獷的聲音問道:“都倒了嗎?”


    有人回答道:“適才還有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這半晌沒有動靜了,應該都倒了!”說話的聲音正是剛才在門口迎賓的夥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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