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豔被他一雙魔目看得遍體生寒,心虛膽怯,欲言又止,最後嬌哼一聲,拂袖去了。


    山野下著漫漫雨粉,漆黑一片,凝豔公主營地的燈火變成一個個乏力的光蒙。龍鷹一身夜行衣,利用魔種的靈覺天機,遠遠吊著荒原舞。


    他比以前任何一次暗跟更小心翼翼,皆因事關重大,不容有失,最接近荒原舞的距離不敢少過一裏,因荒原舞是與他同級數的高手,隻欠他魔種的靈銳。


    到荒原舞在離營地一裏許處的亂石群中停下來,他才憑林木的遮掩,潛近至離他半裏許處,伏地聆聽。


    破風聲自遠而近,來與荒原舞會麵的隻有兩個人。


    荒原舞的聲音響起道:“見過公主!”接著是紙張的微響。


    凝豔驚喜道:“竟是整個計劃,你是如何得到的?”


    荒原舞沒表情的聲音以突厥語道:“龍鷹與公主不歡而散後,立即召來婁師德、郭元振、張九節、方均、楊玄機和其他十多個將領,與龍鷹、萬仞雨、風過庭舉行軍事會議,還首次邀請本人出席。”


    一個雄壯的聲音道:“他們經平州一役,終於相信你了。”


    龍鷹幾乎能肯定說話者是軍上魁信,因隻他有與聞如此機密的資格。


    荒原舞淡淡道:“本人已完成公主派下來的任務,以後再與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凝豔冷哼道:“龍鷹一天不死,你仍受誓言約束。當日在平州,有著大好的機會,為何不對龍鷹下手?”


    荒原舞不悅道:“先不說本人不屑幹這種卑鄙勾當,且根本沒有人可暗算龍鷹。他是個非常特別的人,有特別的稟賦,你永遠摸不清他的深淺。隻看他射殺乙寃羽那一箭,你們突厥族中誰人有此驚世箭術?”


    軍上魁信冷然道:“任他有三頭六臂。今次是死定了。”


    荒原舞道:“既然如此,就該讓本人置身事外。”


    凝豔不悅道:“畢玄的嫡係弟子,怎可有始無終?何況你並不是第一天到江湖來,忽然失蹤,怎知龍鷹會否起疑?你必須參與龍鷹遠攻契丹人新城的所謂奇兵,隨軍而行,如有任何變化,可借口探路,向我們的探子報告。到我們發動攻擊,才趁亂開溜。此事沒得商量,如果敢背叛我們,本殿會通知神都的人,向令妹報複。明白嗎?”


    軍上魁信道:“中土人比我們對你更好嗎?說到底你們兄妹與我們淵源深厚,怎可有偏幫外人之心?”


    荒原舞哂道:“如果我真有此心,公主手上便不會拿著大周軍行軍的路線圖了。我是偷偷溜出來的,現在必須回去。”


    說罷不待他們答應,轉身便去。


    荒原舞遠去後,軍上魁信沉聲道:“這小子可靠嗎?”


    凝豔道:“正因他不隱瞞心中不樂意的情緒。才顯得他可靠。我比你明白他,對他們的師父,兩兄妹銘記深恩,絕不會違背他們師父對畢玄的許諾。”


    又冷然道:“到時一並幹掉他。再嫁禍漢人,使花秀美更死心塌地為我們辦事。大汗對她很有興趣。”


    軍上魁信道:“今次龍鷹是死劫難逃,隨我們來的二萬人,乃我突厥最精銳的戰士。且還有一個秘族的百人團,即使他能逃離戰場,亦絕對避不過秘人的追殺。”


    凝豔道:“雨愈下愈大了。我們回營去吧!”


    龍鷹心叫“不送了”,悄悄離開。


    三天之後,大軍從四處開出,向營州推進。


    一路從平州開出,沿海岸行軍,兵力二萬人。第二路由薊州出發,與婁師德在長城外的大軍會合後,分三路往敵方挺進,軍力達八萬人,陣容鼎盛。


    另一路出山海關,成為中三路軍的護翼。


    而龍鷹等則於早一晚率一萬精騎,借道奚人國境,依荒原舞設計的路線,秘密行軍,繞擊契丹人新城。


    連荒原舞也不曉得,除龍鷹一軍,其他各路軍隻是裝個樣子,除推進緩慢外,且不會進入營州的二百裏範圍內,沒有真正威脅孫萬榮。


    隻要孫萬榮不是蠢蛋,便該從他們的行軍方式,看破其中有詐,且對手是慣以奇兵製勝的龍鷹,當然疑神疑鬼,杯弓蛇影。如此形勢,正是龍鷹一手營造出來的。


    荒原舞設計的路線,顯示他是個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路經處均有天然的遮掩,人跡罕至,雖是白晝行軍,亦沒惹起奚人的驚覺,即使被奚人看到,由於事不關己,亦不會去通知孫萬榮。


    風過庭的神鷹隨軍飛行,探聽前方動靜,如有敵人接近,絕瞞不過牠銳利的鷹目。疾行十五天後,終到了關鍵的地點,有鬆漠捷道之稱、長達兩裏、夾於群山之間的通道。


    出捷道後,契丹新城在左方二百裏處,離東南方的營州隻五十多裏。


    峽道並不險要,還非常寬敞,最闊處超逾百丈,由山坡連接山腳而成,可是若有敵人埋伏在兩邊山坡上的密林裏,從兩邊衝殺下來,會是勢不可擋。


    龍鷹在中午時分抵達捷徑外,憑高紮營休息,循例派探子到捷徑去探路,裝模作樣,實則暗中加強營地的防禦力。


    到黃昏時分,龍鷹召來變得沉默寡言的荒原舞,道:“荒兄願隨我們去奪取營州嗎?就像那次輕取平州。今趟說不定更輕鬆寫意。”


    荒原舞現出沒法掩飾的驚容,好一會才說得出話來,道:“我們不是去攻打契丹新城嗎?”


    龍鷹聳肩道:“憑這麽的一萬人,哪來攻打新城的資格?荒兄不要說笑了。”


    荒原舞大惑不解道:“那豈非更沒攻打營州的資格?”


    龍鷹笑道:“現在仍沒有,但很快就有了。”


    萬仞雨和風過庭來到荒原舞兩旁,前者笑道:“讓我們四兄弟再次並肩作戰,創出另一個奇跡。”


    風過庭道:“時間無多,須立即起程。”


    龍鷹斜眼睨著荒原舞,等待他的反應。


    荒原舞雙目忽然回複生機,欣然道:“仍是那句話,就是舍命陪君子。”


    眾人哈哈大笑,四手緊握。離去後,一萬精銳交由方均指揮,郭元振從開始便沒有隨軍。


    四人翻山越嶺,來到通道另一邊,天已黑齊。十多個神鷹軍牽馬在一片密林內等待他們,當荒原舞見到其中一匹是雪兒,方曉得龍鷹先前的坐騎是冒牌貨,難怪龍鷹雜在先鋒軍裏,卻要他押後跟尾。


    四人翻身上馬,循定好的隱蔽路線朝營州疾馳,龍鷹一馬當先,避過幾起敵人哨探的發現。


    天明前,他們抵達離營州三十多裏,東北麵的一個小山穀,郭元振與神鷹軍,正恭候他們大駕。


    馬兒給解下馬鞍,吃草喝水。


    郭元振見四人到,大喜,與他們逐一擁抱,以表示心中欣悅。


    風過庭道:“夜光漆使得嗎?”


    郭元振道:“非常理想,我們由水師船直送到營州來,隻夜行一天,便到了這個目標幽穀。現在四周都有暗哨,隻要敵人接近,立即殺人滅口。”還比了個割喉的手勢。


    荒原舞道:“龍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龍鷹道:“不用說出來了。到奪得營州後,荒兄會明白小弟處處為你著想,不會令你左右做人難。”


    荒原舞苦笑道:“我仍不明白。”


    風過庭手托巨鷹,朝他們走過來,道:“換在下出動哩!”


    萬仞雨道:“我陪公子去。”


    龍鷹道:“不若我們四個一起去,邊走邊說。”


    郭元振使人牽來他們的坐騎,道:“最沒有可能出岔子的地方,正是最有出岔子的機會,因為我們掉以輕心。”


    龍鷹道:“多謝郭大哥提醒。”


    郭元振哈哈笑道:“好小子!”


    四人策馬出穀,由龍鷹領路,朝營州潛去。天空仍下著綿綿細雨,山野一片迷茫,到馳上一個山丘,營州出現在左方三裏許處,其規模更在平州之上,矗立大河旁。


    荒原舞仍不知他們葫蘆裏賣甚麽藥。道:“我們四人可以幹甚麽呢?”


    風過庭道:“我們甚麽都不幹,由我的乖寶貝去幹。”


    嘬聲輕嘯,神鷹從他的肩上一飛衝天,望營州飛去。


    四人上山下山,越溪過林的朝鬆漠捷徑的方向馳去,疾馳半個時辰後,離捷徑東麵出口約二十裏,神鷹回到風過庭肩頭上。他們調頭走,繞個大彎,最後回到先前起步的山崗,一隊十多人的騎隊,從營州奔出來,往捷徑的方向馳去。


    萬仞雨欣然道:“是第五隊了,可見孫萬榮非常重視公子的神鷹。”


    龍鷹道:“這蠢蛋肯定正召集人馬,隻要接到探子送回來的情報,立即出發。”


    風過庭仰望被雨粉籠罩的天空,道:“現在該是午時,以孫萬榮的作風,會在天黑前出發,進行夜襲。”


    龍鷹道:“我敢肯定孫萬榮於往新城的區域布有伏兵,軍力不少於三萬人,若凝豔見勢不對,欲往北逃,會慘中埋伏。”


    荒原舞歎道:“軍上魁信是知兵的人,會以為是被契丹探子發現行蹤,沒想到是你們布的局,所以會乘勢殺往西出口,突襲方均和他的萬人部隊,豈知敗得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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