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道:“第二件事就是三個多月後立春日的祭天儀式,她仍以武承嗣為亞獻,武三思為終獻,太子李旦則靠邊站。”


    龍鷹的心情沉重起來,原來打勝仗竟有這般可怕的後遺症。


    狄仁傑沉聲道:“如果老夫沒有猜錯,聖上會於祭天的同一日,廢李旦改立武承嗣。”


    龍鷹道:“你們有激烈反對嗎?”


    狄仁傑現出笑意,道:“前所未有的激烈。當時昭德豁了出去,冒死道:高宗皇帝,是聖上之夫;皇嗣,是聖上之子;聖上身有天下,理應傳於子孫為萬代業,哪能以侄為嗣呢?從來沒有聽說過侄子做天子還給姑媽立廟的。要是把天下給了武承嗣,不僅有負先帝,那麽高宗皇帝也不血食,斷了奉祀。老夫從未見過昭德如此直言無忌。”


    昭德就是大臣李昭德。


    龍鷹道:“聖上如何反應?”


    狄仁傑道:“聖上沉吟不語,好一會後下令結束內廷會議。”


    龍鷹的頭痛上加痛,道:“我們該怎麽辦?”


    狄仁傑啞然笑道:“老夫正想問你。”


    龍鷹苦笑道:“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狄仁傑淡淡道:“聖上在等你。”


    龍鷹愕然道:“等我?”


    狄仁傑道:“龍鷹你已成了整件事裏最關鍵的人物,若聖上得到你的支持,會立即拍板以武承嗣換李旦。”


    龍鷹茫然的瞧著狄仁傑,眼神逐漸聚焦,最後魔芒大盛,點頭道:“明白了!我現在立即入宮見聖上,從軍事的角度向她痛陳利害。希望國老沒看錯吧!”


    狄仁傑微笑道:“老夫從來沒有看錯過人,更沒看錯你。”


    龍鷹向他恭敬施禮,策馬離開,抱著與大周女帝攤牌的心情。馳往皇宮去。


    貞觀殿。內堂。


    武曌停止批閱奏章,朝他瞧來,鳳目熠熠生輝。


    龍鷹施禮後,在她右邊首席坐下,伸了個懶腰。


    武曌淡淡道:“隻有龍先生,可令朕感到尚未當上皇帝。”


    龍鷹啞然笑道:“聖上這句話,是褒還是貶呢?”


    武曌道:“朕有不高興嗎?說出你心中的不滿吧!”


    龍鷹苦笑道:“誰敢不滿聖上?但有件事真的弄不清楚,聖上仍想小民為你殺法明嗎?”


    武曌道:“這件事暫擱一旁,就看法明能否將功贖罪。”


    龍鷹針鋒相對的道:“殺無姤子算是功還是罪呢?”


    武曌神色平和的道:“無姤子身死之夜,法明正在淨念禪院舉行連續三天三夜的法事。超渡硤石穀之戰的死難者,此事有多位參與法事的重臣大將可作見證,無姤子之死與他無關。”


    龍鷹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說不出話來。


    武曌柔聲道:“龍先生的考慮,有結果了嗎?”


    龍鷹往她瞧去,沉聲道:“如讓武承嗣替換你的親生兒,天下立即四分五裂,大江聯會趁勢而起,中土再非以前的中土。”


    武曌微笑道:“這番話朕聽過很多次了。龍先生若再沒有其他新意,便讓朕來告訴你,當年朕尚未登上帝位,也有人向我說過同一番話。隻是他們都無緣看到朕登上帝位後的情況。”


    龍鷹長笑道:“此正為關鍵所在,縱然反對聖上,可是對聖上的雄才大略、治國手腕,仍是口服心服。但武承嗣何德何能?要我龍鷹向他效忠。是絕沒有可能的事。”


    武曌今天出奇地好脾氣和有耐性,道:“如此,旦兒又有哪方麵。可令邪帝肯為他效死命呢?”


    龍鷹哂道:“聖上別忘記,我隻是效忠於聖門和聖上,而不是其他人。我不清楚太子是怎麽樣的一個人,隻知他有李唐的血統,而直至今天,仍未聽過有人說他的壞話。如此將一個沒有犯錯的太子廢掉,改立另一個聲譽極差的人,對聖上實有損無益。”


    武曌道:“還有其他原因嗎?邪帝請坦白說出來。”


    龍鷹熟知她性情,曉得她心中已有全盤計劃,令自己沒法反駁。幸好仍有最後一招。從容道:“有一方麵我絕沒看錯他,就是欠缺運氣,聖上何不多觀察他一點時間,看小民有否看錯?”


    反對不了,隻好施緩兵之計。


    武曌氣結道:“運氣是虛無縹渺的東西,何況運氣不住轉變,邪帝怎曉得承嗣不會忽然時來運到?”


    龍鷹心中奇怪,武曌怎可能到此一刻,仍是和顏悅色?苦笑道:“所以小民請聖上多看他一會兒。”


    武曌欣然道:“就此一言為定。朕須等多久呢?”


    龍鷹頭皮發麻,因一點猜不到女帝心中的盤算。更知武曌因胸有成竹,謀定後動,以有心算無心,將自己逼落絕對下風。遂把心一橫,和她賭一賭運氣。道:“術家常說,每年立春之日,就是運轉之時,如果立春之後三個月,魏王能扭轉不利形勢,小民願支持聖上任何決定,不作異議。”


    武曌同意道:“便是如此。”


    龍鷹不解道:“事實上此乃聖上家事,何用來問小民意見?”


    武曌盯著他道:“因為朕並不視你為外人。”


    龍鷹苦笑道:“所謂內和外,隻是比較而言,姓龍的始終是姓龍。”


    武曌雙目射出回憶的神情,輕搖龍首道:“你這麽想是大錯特錯,朕對血緣關係,比任何人有更深刻的體會。爹死後,若不是得師尊援手,朕和娘早餓死街頭。大家都姓武又如何?”


    龍鷹說不出下一句話。


    武曌返回龍桌坐下,淡淡道:“邪帝勿要忘記你許下的諾言。”


    大宮監府。內堂。


    胖公公聽畢,沉吟道:“明空雖未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地步,卻少有這麽心平氣和的去容忍一個人,即使那個人是你,所以必有所恃,且心有定計。哈!她可以瞞過任何人,但怎瞞得過我胖公公?”


    龍鷹大喜道:“請公公指點。”


    胖公公道:“這要分兩方麵來說。本來公公像你般,對明空厚待默啜一事大惑不解,現在終於明白。”


    龍鷹卻仍不明白,隻好承認對政治外行,道:“聖上因何曲意逢迎默啜,答應他的無理要求和苛索?”


    胖公公悠然自得的呷一口熱茶,現出思索的神色,沒有立即答他,顯然在整理腦子內的思緒。


    龍鷹目光投往窗外。


    太陽剛下山,天色逐漸昏暗。時間過得真快,這麽又一天了,後天早上便要向愛妻道別,攜小魔女主婢到長安去。


    胖公公道:“明空厚待默啜的作用,是為武延秀鋪路,武承嗣像李旦般,隻屬過渡性的人物。”


    龍鷹嚇了一跳,道:“武延秀?”


    胖公公雙目異芒閃閃,道:“你試想想,假如武延秀娶得凝豔,會是怎麽樣的一番情景?”


    龍鷹認真的想了好一會,同意道:“當然是一登龍門,聲價十倍。默啜說不定為此姻親關係,改與大周修好。唉!怎麽可能呢?”


    胖公公道:“以明空的精明厲害,當然曉得武承嗣聲譽極差,不得人心,隻因他在武氏子弟中居長,在繼承法中是當然的人選。可是如果武承嗣成為太子後,有甚麽行差踏錯,明空隨時可把他廢掉,那身為武承嗣兒子的武延秀,在她支持下,可登上太子之位。”


    龍鷹籲出一口氣道:“明白了!聖上的手段確是厲害。”


    由於武延秀惡行未顯,聲譽比乃父好得多,又立過軍功,加上娶得凝豔為妻,較易被接受。且因武承嗣是太子,武延秀雖非長子,卻是諸子裏最出色的一個,適足顯示武曌是選賢任能,是理所當然的事。而經過這麽一番轉折,武氏子弟繼位之事,便成既成的事實。可以想象那時反對武承嗣當太子者,不是被武曌所殺便是被她流放,朝廷再沒法凝聚起反抗的力量。


    胖公公取出煙管,裝上煙絲,吞雲吐霧起來。


    龍鷹呆看著他,等他說話。


    胖公公道:“你的仙子有禍了。”


    龍鷹失聲道:“甚麽?”


    胖公公道:“明空肯放生法明,此著並不簡單,故是要借他之手,壓製江湖所有支持李唐宗室的力量,矛頭直指端木菱,因為她已成為你和明空間最大的障礙。”


    龍鷹一頭霧水的道:“我不明白。”


    胖公公道:“我是旁觀者清。法明覷的是端木菱的仙胎,不論如何困難,亦希望可以征服她的芳心,情況一如當年的石之軒和碧秀心,分別在法明欠缺運道,多出你這個無法擊敗的情敵。”


    龍鷹苦笑道:“情敵?”


    胖公公好整以暇道:“明空的情況剛與法明相反,她想得到的是你的魔種,卻知有端木菱在的一天,因著仙胎對你的影響,你會天然排斥她,使她的姹女**無所施其技。但如若法明能毀掉端木菱,使她改投法明懷抱,那她和你之間的障礙再不複存。”


    龍鷹不解道:“我和魔種早在成魔階段,渾融為一,武曌再沒可能攫奪我的魔種。”


    胖公公道:“據你的魔種為己有,該不可能,但她現在已得閱《種魔**》全書,以她博通聖門諸術的識見,姹女**又被她練至出神入化之境,你敢說她一定沒有辦法從你身上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嗎?”(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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