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舞道:“我受苦沒關係,最擔心的是舍妹。經變亂後,她變得很孤獨,做甚麽事都是孤獨的去做,很專心,但絕不容人打擾,連師尊和我也不可向她三道四。對她來,世上是沒有真理的,這個世界則古老而無情,你如勸她,她的反擊字字如針刺,能令你啞口無言。當我難以忍受她的孤獨自閉時,便出外四處流浪。但一段時間後,我總忍不住回去看她。我是明白她的,她最討厭陳腐空洞、言不及義的廢話。唉!師尊臨終時,最擔心她,牽著我的手,囑我照顧她,並她是我們龜茲樂派史無先例的天才,隻有她才可將龜茲樂舞發揚光大。”


    龍鷹腦海浮現花秀美近乎神聖的連串舞姿,大有同感。美修娜芙的舞姿固是誘人至極,可是花秀美卻是處於另一更高層次,已升華成完美的藝術。


    荒原舞道:“回來後,她雖對你一字不提,但我卻知她在想你。”


    龍鷹心中一熱,道:“她既沒出來,你怎知她在想我?”


    荒原舞道:“是從她奏的音韻聽出來,多了以前沒有的某種生機。”


    龍鷹苦笑道:“也可以為別的事,或為另一個人嗬!”


    荒原舞啞然笑道:“這些有關音樂和我們兄妹間的微妙感應,很難與你個清楚明白。我們似是生活在自己內心的某一難言的壓力下,外人很難明白我們,我和她愛以音符的象征來交談,亦因此能掌握到微妙的心態變化。”


    龍鷹乏言以對,這對兄妹,確實非比尋常。


    荒原舞看著他,道:“我從未見過舍妹如此開懷,對一個人如此專注投入,沒有半不耐煩的模樣。在鷹爺的魔力下。她像永遠冰封的雪峰般,終於解凍,還控製不了自己的喜怒哀樂。”


    龍鷹頭道:“她也是這麽,還因此恨我。哈!我是明白的,當她起舞時,她整個人彷佛進入另一精神層次,再不屬於這個世界。”


    荒原舞失聲道:“她跳舞給你看嗎?”


    龍鷹道:“有甚麽稀奇的?她帶我去參觀舞樂院,欣賞壁畫,當然要表演幾招來給我看。”


    荒原舞驚訝得合不攏嘴,道:“你可知舍妹回龜茲後。為拒絕其他人的諸多要求,已在敝主同意下,正式公布再不表演歌舞,這一年多來,從未見過她跳舞,隻訓練新人和創作新的歌舞。”


    龍鷹精神一振,道:“竟有此事?”


    荒原舞探手搭上他肩頭,道:“我真的很開心,有在一個死局裏尋得出口。外麵天蒼地茫,任我翱翔的感覺。”


    龍鷹道:“日出哩!”


    回到山穀後,在全族男女老幼前,龍鷹取出折迭弓。隻射一箭,即命中三千步外的紅心,射程超過族內膂力最強的箭手三倍之上,技驚全族。識貨的天山族戰士無不口服心服,不但佩服,還視他為天神派來的超級箭手。


    告別後。兩人離開山區,晝夜趕路,終於在兩大隊人馬越過天山支脈阿羯田山前,趕上他們。


    兩人藉山林掩護,潛入歌舞團的營地。


    兩隊人馬在一道河旁立營,兩處營地相隔半裏,各自統屬,又能互相呼應,聯成強大的陣仗。


    領隊的將領、荒原舞的好友盛江雲,在帳旁的草地接待龍鷹,圍篝火坐好後,盛江雲由衷的了番仰慕的話,然後道:“突騎施人的部隊人數達八百之眾,比我們還要多上三百人,屬娑葛的子弟親兵團,驍勇善戰,即使邊遨全力來犯,能否討好,尚在未知之數,何況還有我們助陣。到搶奪天石,更是沒有可能。”


    兩人均感頭痛。


    八百人再加上且末戰士,將是近千之數。邊遨勞師遠征,又非熟悉的孔雀河流域,加上長途行軍,又要掩飾行藏,總不能數千人的殺來,隻能挑選精銳,有一千人已相當不錯。


    荒原舞道:“隻要他敢動手便成,最怕他臨陣退縮,那時我們隻有眼睜睜看著天石給送到碎葉城去。”


    他們以最通行的突厥話交談。


    龍鷹輕鬆的道:“窮則變,在這種平野河岸之地,誰都沒辦法,可是天山腳下,地形這麽複雜,將會有可乘之機。邊遨不來,便由我們去做,黑鍋則由他去背。”


    盛江雲道:“天石重達千斤,要多個壯漢方抬得起,但絕走不了多少步,要搶走這麽沉重的東西,沒有騾車怎行?”


    龍鷹笑道:“巧妙處就在這裏,如沒有內應,肯定辦不到,我們已想好整個偷龍轉鳳的細節,準備充足,隻欠一場混亂。上上之計,當然是由邊遨來製造這場混亂,下下之策則是由我們自己一手炮製。”


    荒原舞笑道:“任何看似不可能的事,落到鷹爺手上,都變得簡單容易。”


    龍鷹道:“簡單容易,正是計劃成敗的關鍵,愈簡單愈好,愈複雜變量愈多。哈!我們根本不用搬東西。”


    盛江雲不解的看他。


    荒原舞道:“你知道得愈少愈好。”


    此時俏學徒毛青來了,大姐有請荒原舞和鷹爺。


    荒原舞向龍鷹道:“她想見的是你。去吧!”


    在盛江雲羨慕的目光下,龍鷹心情忐忑,正要隨毛青去見花秀美,忽然止步,容色遽變。


    龍鷹駭然道:“有敵來犯!”


    荒原舞從未見過龍鷹如此失去鎮定,心神一震,抓著他手臂道:“從哪個方向攻來?”


    盛江雲神色凝重的道:“我們立即結陣迎敵。”


    龍鷹雙目魔芒大盛,兩手分別抓著荒原舞和盛江雲肩頭,是那麽的用力,令兩人肩頭生痛,冷然道:“不!敵人從四方八麵攻來,包括對岸,人數過萬,唯一生路,是掉頭往南逃命。立即行動,遲則不及。”


    依照約定,迎接彩虹夫人的回紇軍,會在後方十裏遠處跟著他們,如能逃到那裏去,得回紇兵援手,將大增生存的機會。


    盛江雲顫聲道:“沒有可能的。”


    荒原舞對龍鷹的判斷,當然深信不疑,喝道:“立即照辦!我們分出一半人,能擋敵人多久便擋多久。”


    龍鷹晉入魔極之境,頭同意,道:“吹響號角,通知前麵友軍。去!去!去!”


    營地立時亂成一片,仍在熟睡的男女歌舞伎和戰士,被驚醒過來,馬兒上鞍上轅,除兵器弓矢外,再來不及帶走任何東西。


    號角聲“嘟嘟”吹響,回蕩河岸。龍鷹、荒原舞飛身登馬,偕三百龜茲戰士,馳出營地,列陣迎敵。


    前方突騎施人、且末人、萬仞雨和風過庭所在的營地,亦人聲鼎沸,被戰號驚醒過來。論兵力,他們在歌舞團隊伍一倍之上,比他們更能抵禦敵人的攻打,但更難突圍逃生。


    龍鷹祭出折迭弓,在馬背上架箭上弦,三百人個個彎弓搭箭,瞪著東麵黑漆漆的林野,靜待敵人的出現。


    龍鷹陷身活至此刻最可怕的現實噩夢裏,進退兩難,不知該留在這裏與荒原舞並肩作戰,還是往援萬仞雨和風過庭。


    今次的情況,是在沙漠出口附近熱魅人冒雨來襲的曆史重演,他亦先一步感應到敵人,分別在今次既無險可恃,敵方的軍力更至少在我方兩處營地合起來的總兵力十倍之上,他們又比那趟更沒有準備。


    正如盛江雲的,眼前情況是不可能的,隻恨不可能的事,已成眼前事實,再沒時間計較敵人從哪裏忽然鑽出來。


    第一輛馬車,在後方營地開出,接著是第二輛,女伎的哭喊聲隱隱傳來,加添眾人本已沉重的心情。


    蹄聲在東麵響起,聽聲勢便知是漫山遍野,鋪天蓋地的殺過來。


    來者當然不止是“賊王”邊遨的馬賊,他盡起全體馬賊,也隻是區區二千之數。倏忽裏,龍鷹已曉得岔子出在甚麽地方。


    他算漏了軍上魁信從高原撤回來,近乎一萬五千人左右的突厥精兵。如果沒有猜錯,熱魅人隻是第一道攔截,軍上魁信則布軍在出口外塔裏木河南岸,隻因他們經由秘道離開,令軍上魁信白等一場。


    秘女萬俟姬純一直和軍上魁信一道,她懂得在於闐守候他,軍上魁信亦當知道他們會到龜茲去,當熱魅人不得不向他形容被擊敗的情況,軍上魁信立即知曉龍鷹三人混在且末人的隊伍裏。這子的確沉得住氣,到此刻才發動,選黎明前的一個時辰來襲。


    唯一的疑惑,是在這龜茲和突騎施人勢力範圍的交界處,用甚麽魔法隱藏起如此龐大的軍隊?


    “颼!”


    第一枝箭從折迭弓射出,接著是另三枝箭,不是射向正麵攻來的敵人,而是投往東南方,以阻截如車馬隊沿河南逃,會被對方包抄攔截去路的敵人,每枝箭都是狠心的以敵馬為目標。


    人仰馬翻之聲在東南方二千多步處傳來,前排的馬滾倒地上,絆倒後方跟來的騎士,形成混亂。


    龍鷹幾乎肯定自己此次注定力戰而死,在這樣的情況下,縱有殺出重圍的能力,他亦絕不會逃走。現在唯一的希望,是花秀美能隨隊逃往與回紇兵會合。對萬仞雨和風過庭,他已不抱任何僥幸之心。


    當隊尾在後方離開,龍鷹射出第十二枝箭,黑壓壓一片的敵人,從林木區馳出,橫亙達半裏,以排山倒海之勢直壓而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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