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危機四伏


    回到“家”,龍鷹才“知驚”。 .COM


    依他的估計,從在湘陰與花簡寧兒碰頭後,他便陷身由可汗一手設計的試探裏,每個安排,背後均有精密的計算,直至“假韓三”的出現。事後所有細節描述,會送往可汗,再經他做出對龍鷹的終極判斷。


    寬玉雖已當他為“自己人”,可是他比寬玉更清楚,一個更大且無從化解的危機,可在任何一刻降臨他身上,那亦是大難臨頭。


    可汗是旁觀者清,看到他不但前後作風、武技均與之前的範輕舟判若兩人,今次又這麽“乖乖的”應召到總壇來,故猜是韓三從中弄鬼,交出來的是假冒的範輕舟。


    與可汗換轉位置,假如認為範輕舟是冒充的,那誰有資格能與寬玉較量,仍能力保不失呢?


    答案已呼之欲出。


    正如寬玉過的,豎起五指可數個精光。


    他更清楚不須用盡五根手指,三根便夠了。


    見過風過庭和萬仞雨者大有人在,隻有龍鷹出道時日尚短,這幾年來大部分時間都不在中土,即使在神都亦是“神出鬼沒”,被最多人見到的一次是斬殺孫萬榮後凱旋回朝,伴武瞾遊街。不過在那樣的情況下,兩旁旗幟飄揚,左右各有兩排飛騎禦衛,他又戴著代表主帥的頭盔,沒人可看得真切。


    凝豔和她的從人當然清楚龍鷹的樣子,但可汗總不能因心中的疑惑,請默啜派人萬水千山的來“認人”,且一來一回,至少半年時間,遠水難救近火。


    以前派往神都宮廷臥底的,已被武曌連根拔起,其他人則全麵撤出神都,他們之中恐怕除宋言誌外,沒幾個人曾在近處見過他。


    但總有人曾在遠處瞥過他一眼半眼,這樣一個人,能將被胡須掩去半邊臉的他認出來嗎?機會該是五五之數。如果不是有此結論,他早開溜了。


    一堡、兩壘、三城、六鎮、八閣,其中的“八閣”,隻是個文雅的稱謂,較貼切的形容是八座“山寨”。


    在大江聯總壇,任何建築,其背後都有著軍事上的考慮。


    像龍鷹“家”之所在的飛霞閣,築牆掘壕,憑山險設寨,占有水源之利,內置四座**的四合院落,專供五至六壇級的人物居停。


    八閣又分上四閣和下四閣,前者每閣隻設一組樓閣,隻有七壇級或以上的人物方有資格入住。


    龍鷹這個被湘夫人指為連半壇級都沒有的人,本沒資格入住下四閣,全賴寬玉為他申請,由內事鎮一個專管上、下八閣的“閣令”批核,龍鷹方可享有舒適的家居。


    大江聯階級觀念嚴格,尊卑上下清楚分明,五壇級人員的宅第已非常考究。下四閣的四合院,由門房、正房、後房和東、西廂房組成,以影壁、台階、青磚路、月亮門、圍牆等連成整體,遍植花草樹木,空間序落明顯,古樸雅靜。門窗均是單扇內開,木欞貼紙,輕巧自然。


    澡房和灶房等設施沿後院牆建設,澡房置浴池,康康和惠子是塞外女郎的性格,見龍鷹回來,立即將他架到寬敞的澡房,悉心伺浴,溫熱的水,照頭倒下來。


    今次龍鷹到總壇來,沒帶任何顯示他身分的武器巧器,也不帶“範輕舟”的蛇首刀,借口是不讓人從兵器認出他就是範輕舟。


    浴罷,龍鷹登榻午睡,直睡至日落西山,才因羌赤和複真兩大玩伴來找他,精滿神足的起來,到前廳與兩人見麵。


    湘夫人媚術對他的影響,已消失得沒留下一絲痕跡,可見魔種有天然對抗這類奇功異術的能力。


    三人分賓主坐下,兩女奉上香茗後,知機的退出廳外。


    羌赤身材修長壯實,打扮得很體麵,儀容不俗,擁有突厥人粗豪的輪廓,硬朗善談,態度親切。複真比羌赤矮上兩寸,雙目機靈,風趣多智,體型瘦削,長著一副令他看似永遠不會長大的孩兒臉,很討人歡喜。兩人都是像他般年紀的夥子。不知是否受到寬玉指示,起話來百無禁忌,令龍鷹從他們處得到很多有用的資料。


    複真大力慫恿道:“今晚無論如何,範爺也要隨我們到城中打個轉,包保範爺事後會感到不虛此行。”


    羌赤亦道:“至少可到館子吃一頓,由我們兩個請客。”


    複真道:“隻吃一頓怎能盡興?聽風月樓最近來了一批新貨色,素質之佳,是這幾年罕見的,怎可錯過?”


    龍鷹差立即拒絕,幸好記起自己是什麽“貨色”,忙道:“當然不可錯過,隻是弟昨夜已辛苦了一晚,明天一早又要去見湘夫人,今晚還是檢些兒好。”


    羌赤聽他得婉轉,為之莞爾,複真卻笑破了肚皮,喘著氣道:“範爺是能者多勞,不過到青樓去不一定要做苦工,摟摟抱抱,亦是樂事。哈!若世上沒有娘兒,做男人還有何意義呢?”


    又壓低聲音道:“對湘夫人你不用認真,她也不會對你認真,不害你已算走運。”


    羌赤向複真打個眼色,道:“路上再。”


    龍鷹本立定主意今晚不隨他們去胡混,但更清楚有兩女在旁監視,兩人絕不會透露大江聯的諸多秘聞,隻好道:“好!我們立即起程。”


    貫通洞庭湖和湖區平野的主河從東而來,形成整個大盆地核心的大湖,南、北兩城坐落大湖南北岸。汗堡藏於湖盆地西麵盡處的密林裏,兩壘如兩翼般分列左右,成品字形。六鎮則一半位於汗堡內,另三座設於北城,均為碉堡式的建築物。至於八閣,則處於南、北的山區內,視野開闊,景觀極美。


    羌赤和複真是三、四壇級的人物,沒有“入閣”的資格,但因屬寬玉的直轄,現居於右帥壘內。


    羌赤兩人是騎馬來的,但在龍鷹提議下,他們把馬兒留下,三人漫步走下斜道,朝南城走去。


    湖區內所有建築組群,不論大,均有寬敞的車馬道連接,令人很難想象,花多少人力物力,需時多久,方能建設出這儼如劃地稱王的秘密王國。


    他們邊走邊談。


    龍鷹順口問道:“南城有多少居民?”


    羌赤有感而發的道:“自放寬‘入壇令’後,最近三年興旺多了,人口從五百戶擴展至二千戶,加上北城的千五戶,住在兩城內者超過四萬人。”


    龍鷹道:“何謂‘入壇令’?”


    羌赤道:“那是初時保密的手段,隻限本族的人到總壇來。放寬後,除漢人的幫眾外,其他有關係的人,隻要得三壇級以上的人推薦,便可到總壇來。”


    龍鷹心忖這是因應情勢的必然變化,想在中土發展,主力仍是被突厥化了的漢人,他們才可天衣無縫地融入漢人的社會去。


    經過一道橋梁後,複真碰碰龍鷹肩頭,道:“聽寬公,範爺將花簡寧兒那**弄了上手。”


    羌赤笑罵道:“不要給他套出話來,寬公哪有這麽的?隻是範爺想找寧香主吧!”


    龍鷹收回仰觀壯麗星空的目光,心想男人談起女人便興高采烈,笑道:“套出真話沒關係,我不弄她上手,別人也會搭上她,那不如便宜弟了。哈!”


    複真遇上知心友,心癢癢的道:“對!對極了。”


    羌赤道:“玩玩無妨。花簡寧兒美則美矣,卻是可汗的人,範爺須防她一手。”


    他的話,再次撩起龍鷹對可汗和寬玉關係的好奇心,在另一道橋上止步,道:“可汗和寬公是對立的嗎?”


    複真挨在對麵的橋欄處,道:“這是天性相克的問題。哈!”


    羌赤立在龍鷹旁,皺眉道:“有什麽好笑的?”


    複真得意洋洋的道:“我在讚自己形容得精采。”轉向龍鷹解釋道:“我現在的,是這裏人所共知的事,可汗並非大汗的親兒,而是義子,且可汗隻是半個狼族。大汗雖然看重他,信任他,亦知隻有他方有才略為我族執行征服中土的大計,可是人心難測,不得不派寬公來監督他,這不是天性相克是什麽?”


    羌赤道:“花簡寧兒原是外事鎮的香主,屬於寬公的派係,可是這**竟被可汗在床上馴服了,變成可汗的人。在招攬範爺的事上,她一直持反對的態度,到今天仍不住奉可汗之命來找範爺的碴子,令寬公很不高興。”


    複真道:“範爺的問題出在太過有本事,在箭術上更很似我們另一個敵人,所以安排範爺回壇的事,被可汗接收過去,寬公也無可奈何。”


    龍鷹心叫僥幸,暗罵自己幼稚。


    當年花簡寧兒正是代表可汗去遊格方倫,隻是後者傾向寬玉,故不為所動。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轉去策動奸夫池上樓來害他,虧自己還以為她是對亡夫有情義。自己更是思慮不周,沒想過可汗從箭術上懷疑範輕舟和龍鷹是同一個人,花簡寧兒忽然去見劉南光扮的範輕舟,還要登堂入室,正是要驗明正身,豈知竟給自己誤打誤撞碰個正著,還**於自己,亂了方寸。


    回想起來,一些從花簡寧兒口中出來的話,例如寬玉因何較容易接受他,確不似出自花簡寧兒的腦袋,而是可汗曾向花簡寧兒過的話,她隻是不自覺的轉述。她論及範輕舟前後判若兩人時,搬出寬玉對人性的分析,該是寬玉欲服可汗的論據,而非寬玉直接向她,因級數差太遠了。


    花簡寧兒更曾過,他對因何肯應召回壇的解釋,寬玉該肯接受,言下之意,是仍未足以令可汗買帳。


    唉!他最害怕發生的事,大有機會在一、兩天內發生,情況之惡劣,以他的樂觀,亦不敢去想象。


    該否立即開溜?至少他可掌握總壇的確切位置。雖然知道等於不知道,要封鎖洞庭湖已是癡人夢,更遑論攻打這個固若金湯,有天險可恃的地方。


    便如突厥人曉得,要征服中土,隻有透過滲透和顛覆的招數,現在他要收拾大江聯,亦隻有從內部破壞搗亂的策略。


    此刻離開,與徹底失敗沒有太大的分別。


    這些念頭,閃電般掠過他腦際,問道:“究竟似我們哪一個敵人呢?”


    複真道:“還不是那天殺的龍鷹,忽然間鑽了這麽一個人出來,鬧得高奇湛灰頭土臉,處處失利,再不敢像以前般盛氣淩人。”


    龍鷹訝道:“誰是高奇湛?”


    羌赤道:“高奇湛是二統帥,權位僅次於寬公,由可汗一手提拔,以製衡寬公,專責操練兵員和進行突擊任務。”


    複真道:“範爺須心家中那兩個漂亮丫頭,她們是由湘夫人一手訓練出來的。寬公本要親自挑選伺候你的人,卻被可汗一口拒絕。”


    龍鷹道:“這個我明白。複真兄剛才過,湘夫人不害我已算我走運,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複真道:“是羌赤的。我是三壇,他比我高一壇,知道的事比我多。”


    羌赤為人較謹慎,道:“今晚的話,範爺聽過便算,最好當做從未聽過。”


    龍鷹拍胸保證道:“我們這些吃江湖飯長大的,當然曉得輕重。”


    羌赤道:“真正的情況,我並不清楚,隻知有項天大重要的任務,需找人去執行。人選有三個,範爺是其中之一,主持此次行動者,正是湘夫人,她等閑不會出手,要勞煩她的事,肯定非同可。”


    龍鷹抓頭道:“既然有其他人,我索性將任務讓出來算了。”


    羌赤道:“怎會是這般簡單?其他兩個入選者來自其他派係和堂口,誰能完成任務,其代表的派係登時勢力劇增,至於因何如此,寬公沒清楚。所以寬公今次是對範爺寄以厚望,不過他也過,三個人中,成功機會最少的正是範爺。又可能尚未出師,已給湘夫人故意弄垮,因為可汗最不希望見到的,是寬公的勢力因此事坐大。”


    龍鷹暗自捧頭叫痛,簡簡單單一件事,來到明爭暗鬥的總壇,變得無比複雜。


    依此看,今次收到飛馬帖受邀的俊彥裏,除自己外,還有兩個是大江聯一手栽培出來,成功融入中土武林的超卓人物。此兩人該在他之前到總壇來,接受湘夫人的訓練。湘夫人對他們當然盡心盡力的培育,對自己則第一天便施展媚術,壞他的功法。


    想到這裏,不由心中有氣,很想反過來作弄她。旋又想起危機仍在前路候駕,禁不往頹然歎息。


    複真道:“今晚再不要想令人煩惱的事,漢人不是有句話,什麽‘今天有酒今天醉’嗎?時間差不多了,風月樓剛好開門,它欠了我們怎行?”


    三人談談笑笑,繼續入城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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