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猛然驚醒。


    映入眼簾的是橫貫天空的銀河,黑夜的幕布上點綴有萬千閃爍的繁星。這樣的景色路明非在戰艦進行常規航行時就已經見過無數次,但從來沒有像此時所見到的這般純淨令人心安。


    雖然還不知道這個宇宙裏是否還存在其他的外星異形,但至少沒有至高天的汙染,沒有恐懼之眼的褻瀆痕跡。


    他從冰封的海麵上坐起身,看到一輪巨大的白月從遠方海平麵上緩緩升起。


    半個月輪升到了冰麵之上,半個月輪還在海平麵之下,月麵上的環形山都看得清清楚楚。冰麵倒映出半輪月的影子,和天空中的半輪白月拚成了一個完美的整圓。


    源稚女似乎是解除了“夢貘”,卡塞爾莊園、蘇醒的異形、肆虐的暴風雪……一切景象全都消失不見,“夏之哀悼”的事件回憶好似已經結束。


    可路明非對此卻一無所知,在那神聖而熾烈的聖輝湧入身體之後他便失去了意識。


    “哥哥你醒啦?”有人輕聲對他說。


    路鳴澤,那個跟叔叔家孩子同名,疑似惡魔精神體的男孩出現在了路明非的麵前,沐浴著銀白色的月光。


    他臉上的笑意溫和且狡黠,眼眸中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從夜之食原回來之後我們就沒說過話了,哥哥你有想我嗎?”


    “沒有,”路明非冷漠地回應,“這裏是哪裏?你又在搞什麽鬼把戲?”


    不管他承不承認,路鳴澤確實給過他些許幫助,比如瑪麗亞醫院事件裏讓那個無辜的女人活了下來而非被他親手淨化;又比如在麵對白王異形的戰爭時提供了太古權現.幻蜃的致命缺陷信息……


    “真是一個令人傷心的回答,”路鳴澤臉色幽怨地歎了口氣,“雖然我也很想跟哥哥您敘一會舊,但有一位更加重要的人物想要見你。”


    說這話時,他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


    路明非疑惑,再度環視這個冰海上的世界,發現不遠處有一座簡單的木屋。


    “除了你以外還有誰在這裏?”他本能地警覺起來。


    從一艘帝國大清洗時期的暗黑天使軍團的太空廢船裏,他“有幸”獲悉了一些有關“荷魯斯大叛亂”更加深層隱秘的曆史:比如曾經是帝皇最深愛的原體子嗣、也被其他原體兄弟敬重的第十六軍團基因原體荷魯斯在叛變墮落前,曾因為受重傷而被送進了一座所謂的“神廟”進行療傷。


    “哥哥你的被害妄想症還是那麽嚴重啊,”路鳴澤又是幽怨地歎了口氣,“不過也不怪你,哥哥你中間的那段時間確實去了一個很可怕的地方……不過有些東西,還是要你自己去親眼見證的。”


    說完,他帶頭走向了遠處那座矗立在冰海上的小屋。


    路明非沉默了一會,之後邁步跟上了路鳴澤——同時心裏默默地禱告背誦帝皇的聖言。


    這樣的美麗景象顯然不是自然景象,他現在顯然也不具備脫離此處的能力。


    於是他決定了,到時不管屋子裏麵有什麽東西存在,都要統統砸掉,毀滅,以捍衛自己對帝皇奮戰至死的忠誠,絕不被邪惡褻瀆的力量汙染。


    木屋的結構十分簡單,以一根根深褐色的圓木搭建而成,看外表並不能抵禦這裏的嚴寒。


    路鳴澤推開木屋的門,但他沒有進去,而是往一旁退了一步,張開手臂作出一個禮儀的姿勢,表示裏麵有更加尊貴偉大的存在。


    路明非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與想象中滿是褻瀆邪惡的造物不同,木屋裏隻有一個活生生的人存在——而且他的存在是多麽地耀眼引人注目,以至於路明非完全沒有意識到木屋裏的空間要比外麵看上去大數十倍,又或是其他懸浮在半空中類人形的標本……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個男孩的身上。


    他仿佛就像星係中的恒星,溫暖聖潔的光輝驅散了一切的黑暗與寒冷,滿載光芒的身軀散發出危險的熾熱。


    英俊、美麗、英武……哪怕再多的形容詞也不足以形容他那張宛若在沉思的臉龐,而任何人在第一眼看見這位男孩時都會感到發自內心的安詳,而非去觀摩對方的麵容或者身形。


    “……父親。”


    路明非遲疑了半晌,隨後半跪在地,行阿斯塔特麵對原體時最高規格的禮節。


    “你好,卡托斯。或者說路明非。”


    男孩開口,說著純正的中文。他沒有看向路明非,目光凝視著麵前懸浮的那一具類人形標本上,其胸腔被剖開,內部的器官組織一覽無遺。


    路明非按捺住心頭的狂喜與激動,能被偉大的聖血天使之父、第九基因原體聖潔列斯這樣稱呼,這是他——乃至整個慟哭者戰團的榮耀。


    他很快注意到了男孩麵前的標本,那張麵孔及其身後那對鐵青色的猙獰膜翼十分眼熟——這是那隻自稱為“海洋與水之王”的龍王異形,李霧月。


    “我擊敗他了麽?”路明非低聲自語。


    “沒有。這場戰鬥以失敗結束。”男孩好似聽見了他的低語,澹澹地說。


    路明非的神色頓時變得惶恐與慚愧,他的頭顱低得更低了:


    “請原諒我這次讓聖血天使蒙羞的失敗,父親。我會以真正的異形鮮血洗刷這份恥辱!”


    “這不是你的過錯,是我的。信仰之力的輸入比例超出了混血種身軀能夠承受的閾值,在戰鬥中發生了崩解現象。”男孩平靜地說,他回過頭,好似恒星在燃燒一般的童眸所綻放的光芒仿佛能夠刺入路明非的靈魂深處:


    “另外,我不是你的父親。”


    路明非抬起頭,神色有些茫然。


    “雖然聖潔列斯是我最珍愛的兒子之一……但現在在你麵前的隻是一塊人性碎片。”


    “一具困在扭曲王座上萬年、看著夢想與未來墮入黑暗和絕望的活屍,在將被神性替代前最後的一點人性。”


    男孩心不在焉地說道。


    但他的話語卻像是晴天霹靂一般劈在路明非的心頭。


    他的身體開始劇烈地哆嗦顫抖起來——這不是害怕……這是前所未有的激動和榮耀,差點將他衝昏過去。


    路明非不是傻子……男孩已經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帝皇。那位帝國之父、人類之主。


    因為路途的遙遠以及戰爭的激烈,不止是慟哭者戰團,還有許許多多的阿斯塔特戰團都未曾去過帝國的中心——王座世界泰拉朝聖,就更別妄想要進入皇宮,去覲見那位端坐於黃金王座之上的人類之主。


    帝皇的傳說隻記錄在書中,帝皇的聖容隻在畫像與教堂玻璃的彩繪上,對帝皇的忠誠早在每位阿斯塔特接受手術時就已經深深地銘刻在心底裏。


    而如今,路明非很有可能是自大叛亂時代過去將近萬年後,第一個見到帝皇真實意誌的阿斯塔特。


    這是何等的榮耀!


    但很快路明非又慚愧地低下了頭,陷入了深深的自責與懊悔之中。


    他居然沒能認出來偉大的帝皇,甚至還將她錯認成基因原體聖潔列斯。


    這是一種褻瀆且大不敬的行為,其嚴重程度足以讓慟哭者戰團再進行一次贖罪遠征。


    “不要被無謂的想法困擾,卡托斯,”男孩說,他那隻與年齡不相稱的粗糙的手掌輕輕搭在路明非的肩膀上,“現在不是注重禮節的時候。”


    “一切聽從您的意誌,陛下。”路明非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思緒。


    “我現在想問你一個問題,路明非。”


    “你想成為一名基因原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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