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彥來到西門大街卓狂生的說書館大門外,對麵就是紅廣有的洛陽樓,除說書館外,這一帶的七、八棟樓房,均屬紅廣有的物業,今紅子春成為夜窩子的大地主。


    卓狂生的說書館,像大多數夜窩子內的青樓睹場般仍末重新啟業。道理淺顯,因為荒人囊內缺金,開門做生意,隻會落得門叮羅雀的局麵,所以精明的荒人都按兵不動,以免耗費燈油之餘,且須支付工資。


    邊荒集確實極需一個振興經濟的大計。


    踏入說書館的大堂,可容百人的空間隻有卓狂生一人,正對著一排排的空椅子伏案疾書,感覺挺古怪的。


    卓狂生停筆往他瞧來,哈哈笑道:“高小子你來得及時,我剛為你那台說書寫好章節牌。”


    高彥趨前一看,見到案上放著五、六塊呈長形的木牌子,其中一塊以朱砂寫著“小白雁之戀”五個紅色的人字,這些牌子會掛在說書館入門處,讓來聽說書的人曉得有哪幾台書,知所選擇。


    高彥失聲道:“你這家夥聾了嗎?我說過還須好好的去想清楚。他***!你的絕世蠢計一定行不通,隻會害死我,更會氣得小白雁最後謀殺親夫。”


    話說完伸手把“小白雁之戀”的大牌廣搶到手上去。


    卓狂生並沒有阻止他,撫須笑道:“小廣你給我冷靜點,我想出來的辦法,從來沒試過行不通、想想吧!當小白雁怒氣衝衝不惜千裏來找你算帳,方發覺是一場誤會,化嗔怒為狂喜,你說有多麽動人。”


    高彥舉起手中木牌子,苦笑道:“這也有誤會的嗎?連物證也有了,她會認定我是卑鄙小人,竟出賣她的私隱來賺錢。我敢肯定她除謀殺親夫外,還會把你的說書館拆掉。你害我,但也害了自己。”


    卓狂生欣然道:“放心吧!技巧就在這裏,我這個計劃分作兩方麵,首先是如何把小白雁氣得暴跳如雷,非來邊荒集尋你晦氣不可,人了地完全失去自製力。”


    高彥往後移,捧著牌子頹然在前排&m;m;#65533;子正中處坐下,唉聲歎氣道:“你愈說老子愈心驚膽跳,你這樣胡搞下去,最後隻會砸了我和小白雁的太好姻緣。”


    卓狂牛瞪眼道:“聽書要聽全套,不要這麽快下定論、你***,到兩湖去是無可選擇的最後一著,町選擇的話,當然是引她這大小姐到邊荒集來,隻有在邊荒集你才可以為所欲為、胡天胡地,如果在兩湖,不論小白雁如何愛你,怎也要顧及聶天還的顏麵,不敢逾軌,明白嗎?更大的町能性是老聶封鎖了消息,根本不讓她曉得你到兩湖去找她,用雲龍把她載往無人荒島,讓我們兩個傻瓜撲了個空。”


    高彥沒精打采的道:“她肯來當然是最好,在邊荒集我更是神氣得多,通吃八方。但如用你的蠢辦法,她可能永遠不原諒我。”


    卓狂生道:“她生氣,是因為你出賣和地之間的秘密戀情,可是如果當地來邊荒集找你算賬,方發覺你完全沒有出賣地,更明白這足今有情人能相會的唯一手段,便會被你的一片癡情感動。他娘的!不可能有更好的辦法。”


    高彥愕然道:“你光前說要賣地和我的故事,現在義說不會出賣地,不是前後矛盾嗎?”


    卓狂生微笑道:“此正為竅炒所在,小賣的是由我拚湊出來的版本,是以局外人的立場說故事,隻要地聽過這台書,便會知道事實上,你對與地之間的事守口如瓶,根本是一場誤會。”


    高彥一呆道:“怎辦得到呢?”


    卓狂生道:“連邊荒集都被我們奪回來,有甚麽事情是辦不到的?小白雁之戀的話本由我供給,完成先給你過目,看過後你便會放心。”


    高彥抓頭道:“若是如此,恐怕不夠威力激地到這裏來。”


    卓狂生指指腦袋,傲然道:“我想出來的東西,包管你拍案叫絕。看你這小子也有點表演的天分,便由你現身說法,親自來說這台書寶。如何?這樣夠威力了嗎?”


    高彥色變道:“你是不足想嚇破我的膽?由我親自出賣地,她還肯放過我嗎?盡管內容全是杜撰的,仍然是不行。”


    卓狂生道:“這恰是最精采的地方,就看小白雁對你的愛是否足夠,讓我告訴你,愛的反麵就是恨,愛有多深,恨便有多深。用你的小腦袋想想吧!假如隨著我們觀光大計的推展,消息四麵八方的傳開去,其中一項是你高小子,將親門到說書館說‘小白雁之戀’這台書,消息傳至兩湖,會有甚麽反應呢?”


    高彥捧頭道:“當然是把我的未來嬌妻氣個半死,恨不得把我剝皮拆骨,斬成肉碎。”


    卓狂生拍案道:“這就是最理想的反應。老聶和小郝肯定不會封鎖這樣的‘好消息’,還會立即讓你的小白雁知道此事,以令她明白識錯了你這卑鄙小人。對嗎?”


    高彥放開手,道:“這還不是害我嗎?”


    卓狂牛道:“以小白雁的性格,肯定會拋開一切,來找你這負心郎算賬。而聶天還卻沒法反對,因為他必須遵守承諾,不能插手幹涉你和她之間的事,管那是郎情妾意、又或謀殺親夫。明白嗎?”


    高彥垂頭喪氣道:“大概是這樣子吧!”


    卓托生胸有成竹的道:“再想想看,當她其勢洶洶的來踢館,卻發覺你根本沒有說她半句閑言,且寧死也不肯出賣她,她會有甚麽感覺呢?”


    高彥胡塗起來,道:“且慢!你是說要我說書隻是個虛張的幌子,根本沒有這回事?”


    卓狂生大笑道:“你終於明白了。記著哩!說謊後必須圓謊,才可以把小白雁騙得服服貼貼。你的英雄救美隻是個騙局,卻絕不可讓她看穿,所有荒人兄弟都會在此事上為你隱瞞,人人異口同聲說你不愛江山愛美人,為小白雁背叛了邊荒集。問題來了,背叛邊荒集是彌天大罪,不可能沒有懲戒的。不過在鍾樓議會上,眾人念在你迷途知返,且能帶罪立功,又得燕飛拚死保著你,所以隻罰你到敝館來說書,以表明你與小白雁劃清界線,揮彗劍斬情絲的決心和誠意,表示出懺悔之心。”


    高彥發了一會呆後,拍額道:“真荒謬!虧你想出這樣的餿豐意來。他***,於是我這富貴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好漢,便諸多推托,死也不肯登台表白。唔!不過你剛才不是說過另有版本嗎?又是甚的一回事?”


    卓狂生道:“這是個特為小白雁和一心要破壞你們小夫妻的人而設的版本,隨宣傳邊荒遊而傳遍南方各大城鎮的文本散播。你的小白雁之戀隻列章回的標題,盡可能加油添醋,例如甚麽娘的‘一見鍾情’、‘愛郎情切’、‘共度春宵’諸如此類,總之不氣死小白雁不罷休。哈!當然哩!以上標題無一實情,隻是局外人想當然而矣。”


    高彥認真的思索起來,皺眉苦思喃喃道:“你這條激將之計真的行得通嗎?”


    卓狂生道:“信我吧!這個險是不能不冒的,對了!還有一件事,我不想動用公款,小查那間燈店的營運資金,你必須直接向大小姐借銀,此事沒得商量,明白嗎?”


    高彥無奈的道:“你說怎辦便怎麽辦吧!我敢不照你的意思嗎?他***!這件事我還要仔細想想,老子點頭才可以實行。”


    ※※※


    劉裕登上小山崗,烽火仍熊熊燃燒,不住把濃煙送往高空。


    忽然心中一動,腦海浮現任青?誘人的花容。


    劉裕心小大訝,難道自己競承繼了燕飛的靈覺,可以對人生出神妙的感應。旋又推翻這個想法,因為他嗅到一絲絲若有似無的香氣,而此正是任青媞動人的體香。他敢肯定如果不是內功上有突破,一定會把氣味疏忽過去。


    自己應否揭破是她弄鬼,以收先聲奪人的震懾效果呢?


    念頭一轉,又把這誘人的想法放棄,因為與他心中擬定好的策略不符合。


    過去的幾天,他整個心神全放在體內真氣的運轉,和如何把與以前迥然有異的真氣,應用到刀法上去。養息時則思量返回北府兵後的生存之道。


    屠奉三說中了他的心意,他必須韜光養晦,敵人愈低估他愈理想,所以他決定把現在真正的實力盡量隱藏起來,讓敵人誤以為他仍是以前那個劉裕。


    他是北府兵最出色的探子,善於憑氣味追躡目標。從剛才嗅得任青媞留下的氣味,他可以斷定任青娓離開烽火處有頗長的一段時間,或許是二、三個時辰,換過以前的他肯定再沒法嗅到任何氣味,所以他決定裝蒜,以令此妖女沒法掌握到他現在的本領。


    劉裕目光掃過小崗南坡茂密的樹林,那是唯一最接近他的可藏身之處,劉裕心中暗笑,掉頭便走。


    “劉裕!”


    劉裕已抵東麵坡緣處,聞言止步道:“任後有何指教?”


    破風聲直抵身後。


    劉裕旋風般轉過身來,任青媞盈盈站在他麵前兩丈許處,消瘦了少許,仍是那麽焯約動人,神情冷漠地瞅著他。


    想起曾和她有過肌膚之親,同室共床,卻說不出是何滋味。


    任青媞幽幽一歎,本是冷酷的眼神生出變化,射出幽怨淒迷的神色,輕輕道:“劉裕你現在是大名人哩!淮水一戰,使你名傳天下,現在連邊荒集也落入你的手上,理該大有作為,因何還要回廣陵去送死呢?”


    劉裕啞然笑道:“我死了不是正中任後下懷嗎?我們的關係早巳在建康結束,從此是敵非友。勿要對我裝出關切的模樣,你當我是呼之即來,揮之則去的傻瓜嗎?”


    任青媞微聳香肩,淺笑道:“誰敢把你當作傻瓜呢?我是來找你算賬的,我的心佩在哪裏?”


    劉裕搖頭歎道:“虧你還有臉來向本人要這討那,你死了這條心吧!心佩縱然在我身上,我也絕不會拿出來給你。本人沒時間和你糾纏不清,你想要甚麽,先問過我的刀好了。”


    任青媞雙目殺機大盛,沉聲道:“勿要觸怒我,你那三腳貓本領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專程趕來,豈是你虛言恫嚇可以唬走。我知道你有一套在山林荒野逃走的功夫,不過在你抵達最接近的樹林前,恐怕你已一命嗚呼。不要怪我沒有警告在先。”


    劉裕聞言大怒,又忙把影響體內真氣的情緒硬壓下去。以前當他心生憤慨的時候,體內真氣會更趨旺盛、氣勢更強大。但被改造後的先天真氣,卻恰好相反,愈能保持靈台的空明,真氣愈能處於最佳狀態。隻是這方麵,已是截然不同的情況,大幅加強了劉裕對自己的信心。


    自離開邊荒集後,他的首要目標是要保存小命,至乎用盡一切手段以達致此目標,當然絕不可意氣用事,因小失大。


    表麵看來,任青堤並不能對他構成任何威脅,可是深悉她的劉裕,卻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危險性。除非能殺死她,否則天才曉得她會用甚麽卑鄙手段對付自己。


    他能殺死她嗎?


    這個念頭確非常誘人。他早下了大決心任何擋著他去路的人,他會毫不猶豫的鏟除。


    驀地一股邪惡陰毒的真氣襲體而至。


    劉裕心中一懍,曉得她的逍遙魔功又有突破,更勝上次在建康遇上的她,不怒反輕鬆的笑道:“原來任後的功夫又有長進,難怪口氣這般大,好像本人的生死完全操在你手上似的。但我偏不信邪,請任後出手,讓我看看你有沒有殺死我劉裕的本領。”


    他的口氣雖仍然強硬,但卻留有餘地,不致於令任青娓下不了台。


    任青媞忽然“噗哧”嬌笑起來,眼內的殺氣立即融解,化為溫柔之色,一副萬種風情向誰訴的誘人媚態,抿嘴道:“我們講和好嗎?”


    劉裕失聲道:“甚麽?”


    任青媞回複了談笑間媚態橫生的風流樣兒,若無其事的道:“自古以來,分分合合是常事而非異況。人家坦白告訴你吧!我並沒有讓任何人沾過半根指頭,你是唯一的例外。你是個有經驗的男人,自有辦法判斷我是否仍保持處子之軀,你想在甚麽地方得到我,人家絕不會有半句反對的話,如此刻引釋去你的疑慮。青娓不論如何狠心,也不會傷害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盡管劉裕清楚她是個怎麽樣的妖女,可是當她如眼前的情況般巧笑倩兮的,說出獻上動人肉體極盡媚惑能事的話兒,也感心跳加速,大為吃不消,更令她以前在他心底留下的惡劣印象迷糊起來。


    劉裕心叫厲害,湧起當日在廣陵軍舍與地纏綿的動人滋味,歎道:“任大姐勿要耍我了,你既然已選桓玄而舍我,今天何苦又來對我說這番話呢?你不是說我回廣陵是去送死的嗎?對一個小命快將不保的人獻身,不是明知輸也要下注?”


    任青媞雙目射出溫柔神色,輕輕道:“小女子以前對劉爺有甚麽得罪之處,請劉爺大人有大量,不再計較。你這個人啊!蠻橫固執得教青媞心動。你知不知道人家因何要特地來找你呢?”


    劉裕語帶諷刺的道:“不是要來殺我嗎?”


    任青媞欣然道:“給你這冤家猜中哩!我是一心來殺你的。”


    劉裕人感錯愕,呆瞪著她。


    任青媞平靜的道:“這叫盛名之累。傅言‘劉裕一箭沉隱龍,正是火石天降時’。可是我偏不信邪,而要證明你是否天命眷寵的人,隻有一個方法,就是看能否殺死你。你如果被殺死,當然不是甚麽真命天子。對嗎?”


    劉裕又感到她邪異真氣的威脅力,曉得已被她的氣機死鎖,逃也逃不了,隻餘放手硬拚一法。


    他當然不足害怕,隻足不願被她以此直接了當的手法,摸清楚門己的真正實力。從容微笑道:“難得任大姐這般看得起我,是我的榮幸。不過任大姐冒這個險似乎不太值得吧!你如殺不死我,便要飲恨在本人刀下,你以為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嗎?”


    任青媞嫣然笑道:“隻有這個辦法,才可以判斷你是否是應天命而崛起的真命天子,這個險是值得冒的。如果真的殺死你,可拿你的首級去領功,殺不死你嘛!我任青?以後死心塌地的從你。劉郎啊!你舍得殺人家嗎?人家不但可以令你享盡床第之樂,還是你手上最有用的一著暗棋,今你在應付桓玄時得心應手。我可以立下毒誓,永遠不背叛你,永遠聽你的話。”


    劉裕大感頭痛,冷喝一聲“無恥”,厚背刀出鞘。


    他不論才智武功,已非昔日吳下阿蒙,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練,更對自己建立起強大的自信,有把握應付任何情況。


    他決定狠下心腸,斬殺此妖女,好一了百了。


    任青媞一聲嬌笑,紅袖翻飛,兩道電光分上下朝劉裕疾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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