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夢一號在黃昏時分經過進入鳳凰湖的水道,卻是過而不停。


    在最早期的構想裏,鳳凰湖是邊荒遊其中一個景點,可是當有人提出鳳凰湖乃是一個具有軍事價值的基地,不宜曝光,所以取消了這段行程。


    尚有半個時辰才是晚宴的時間,卓狂生、慕容戰和陰奇三人在艙廳閑聊,觀看穎水西岸落日的美景,閑適寫意。


    除他們之外,隻有那叫劉穆之的名士麵窗獨坐一角,捧讀了近兩個時辰的書本擱在膝上,陷進了沉思裏。


    陰奇道:“真古怪,難道桓玄竟沒有派刺客來壞我們的好事?”


    慕容戰笑道:“過了今晚再說吧!”


    陰奇歎道:“我以為憑我們幾個老江湖,隻要半天工夫,便可看破誰人心懷不軌,豈知到此刻仍未能發現疑人。”


    卓狂生道:“今晚對方更沒有可能動手,在白天睡足了的兄弟,會徹夜輪班扼守各處入口通道,誰稍有異動,會立遭無情的反擊。不是我誇口,以我們在船上的實力,即使孫恩親臨,也難以討好。”


    慕容戰同意道:“說得好!我們怕過誰來呢?”


    三人都壓低聲音說話,以防被劉穆之聽到,


    卓狂生道:“在今團的團客裏,論武功,以王鎮惡、晁景和香素君最高明,其它人不是不諳武功,就是隻略懂拳腳功夫的平庸之徒。不過這三個人的武功真不賴,足夠資格當刺客有餘,但都不像是刺客。”


    陰奇道:“對!自登船後,我們一直看緊他們,他們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慕容戰道:“我們的辛大俠又如何呢?他今日整天躲在房裏,沒有踏出過房門半步。”


    卓狂生道:“如他不到大廳來進晚膳,我會到他的房間看看他。”


    陰奇道:“我奉有點懷疑那位苗族姑娘,可是老程說她真的不懂武功。老程醫術武學均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判斷當不會出錯。”


    慕容戰道:“殺人的方法可以有多種,不一定要武功高強才辦得到。”


    陰奇笑道:“如她要下手,剛才她便有個最好的機會,可見刺客並不是她。”


    慕容戰笑道:“我沒話可說哩!”


    卓狂生道:“或許隻是我們杯弓蛇影,船上根本沒有刺客。”


    陰奇道::逗是其中一個可能性,但我們不可以鬆懈下來,接著的兩天航程是最高風險的一段時間,到邊荒集後,刺客想找到高彥在哪裏也是道難題,何況邊荒集是我們的地頭。”


    慕容戰道:“在邊荒集我一點也不擔心,因為再難靠旁門左道的手法下手,隻能靠真功夫,而我們的高爺也不是省油燈,否則早給我宰了。”


    三人對幌大笑。


    劉穆之仍一動不動,仿似聽不到任何聲音。


    陰奇盯著他的背影,雙目射出懷疑的神色。


    慕容戰道:“他肯定不懂武功,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壞鬼書生。”


    卓狂生搖頭道:“他絕不是壞鬼書生,隻看他的耐性和鎮定功夫,我們三個都要甘拜下風,此人非是平凡之輩。”


    慕容戰雙目精光爍閃,沉聲道:“讓我過去探測他的斤量。”


    陰奇舉手阻止,道:“所謂一物治一物,故柔可製剛,要探他的斤量,隻有卓館主辦得到。否則如果他和你來個“之乎者也”,你如何應對?”


    慕容戰失笑道:“說得對!請卓館主出馬。”


    卓狂生早對劉穆之生出強烈的好奇心,欣然答應,尚未出動,隻因一時不如何開腔,方不至太過唐突。


    就在此時,香風吹來。


    三人訝然往入口瞧去,但見香素君氣衝衝的走進來,沒有瞥他們半眼的,來到中央的大桌子,背門坐下,神色冷漠:


    陰奇向慕容戰打個眼色,著他去伺候美人,看她是要茶還是要酒。自登船後,香素君還是首次光臨此處。


    慕容戰正要行動,晁景匆匆趕至,也是看也不看其它人,徑自在香素君對麵坐下,目光灼灼的打量香素君。


    香素君別轉俏臉,瞧往窗外,故意不看他。


    三人見到他們情態,立即更肯定鳳老大的說法,兩人是一雙鬧意氣的情侶。


    晁景望了三人一眼,然後向香素君歎道:“我們講和好嗎?”


    香素君冷漠地迎上他的目光,俏臉沒有半點表情。


    三人都沒有說話,靜觀其變。劉穆之當然更沒有反應,就像世上所有人都消失了,隻剩下他一個人。


    晁景又歎一口氣道:“隨我回去吧!到邊荒集再沒有意思。”


    香素君若無其事的淡淡道:“你自己回大巴山吧!我對你已經心死。”


    晁景一雙銳目射出惱火的神色,道:“我做錯甚麽呢?難道男兒不該立誌遠大嗎?我晁景練劍二十年,為的是令我們巴山劍派名揚天下,這也算做錯嗎?”


    卓狂生等三人你望我,我望你,各自搖頭表示沒有聽過巴山釗派、且愈聽愈胡塗,不明白到邊荒集去與名揚天下怎拉上關係。


    兩人雖是針鋒相對,可是至少香素君已肯和晁景說話。


    香素君仍是那麽萬念俱灰的冷淡道:“在你不顧我勸阻非要到邊荒集去,於你踏出山門的一刻,我和你便一刀兩斷,你的耳朵當時聾了嗎?”


    晁景氣得臉都漲紅了,顯然是耐著性子,冷笑道:“你不要騙自己了,如果真能一刀兩斷,你為何一直追在我身後,直至抵達巴東?”


    巴東城是大江南岸的大城,北麵便是著名的大巴山。


    香素君輕輕道:“我隻是到巴柬去,是你誤會了,這些事不該在公眾地方討論吧?”


    “砰”!


    晁景顯然是一向對香素君霸道慣了,又或本身脾性不好、修養不足,受不住香素君冷淡的態度和言語,競按不住心中的憤怒,受災的桌麵立現出清晰的掌印。


    香素君皺眉道:“你到此刻仍沒有長大,你以為到處都可讓你像在大巴山般縱情放任,隨便撒野嗎?”


    晁景指著她道:“你……你……”


    香素君淡然道:“你你你!你甚麽的?我說過和你一刀兩斷便是一刀兩斷,你不顧而去時有想過我的感受嗎?我想得很清楚,以後你是你,我是我,大家再沒有任何瓜葛。”


    晁景怒喝道:“閉嘴!”


    卓狂生三人都聽得直搖頭,聽兩人的對答,香素君該是對晁景一往情深,且處處容忍遷就他,可是晁景卻要離開師門,往外闖以名揚天下,不理會香素君的苦苦哀求,終於今她由絕望變心死。至於因何兩人會參團到邊荒集去,則尚未能弄清楚。


    香素君怒瞪著他,但再沒有說話。


    兩人誰對誰錯,可謂見仁見智,但肯定的是晁景當時的決絕,傷透了香素君的心。在三人眼中,兩人確是非常登對,對他們弄至這種田地,也感叮惜。


    晁景鐵青著俊臉,狠狠道:“我再問你-句,你肯隨我回去嗎?”


    三人心中暗歎,這小子確不懂溫柔,於此氣頭上的時刻,怎町以說這種充滿威逼意味的話。


    果然今次輪到香素君光火,怒道:“你聽好了,要走你自己走吧!我還要到邊荒集見識一下,瞧瞧真正的男兒漢是怎樣子的,是不是像你這般隻懂坐井觀天,自以為是天下第一劍手,遇到挫折便哭著要回家從來不曾長大的小兒。我告訴你,我現在清清楚楚的告訴你,我對你再沒有任何感覺,我參團到邊荒集去,不是對你仍未死心,隻是念在師兄妹之情,到邊荒集為你收屍,明白了嗎?”


    晁景猛地起立,目光朝三人射來,沉聲道:“我要登岸!”


    陰奇皺眉道:“這不合規矩。”


    香素君的聲音傳過來,充滿懇求的味兒,道:“各位可否包容一下呢?隻要把船靠近岸邊,他叮以自行跳上去,當幫我一個忙好嗎?”


    晁景額上立即青筋並現,看著香素君大怒道:“你真的不隨我回去?”


    三人聽得心中好笑,晁景以為自己使出撒手&m;m;#65533;,裝腔作勢要離開,香素君定會屈服。豈知香素君不知是真的對他死心,還是看破他的虛實,且在他離開一事上求助鼓動。


    香素君從容不迫地道:“登岸趁早,快天黑哩!”


    晁景氣得聲音也抖顫起來,道:“我問你最後一次,你要隨我回去嗎?”


    “砰”!


    香素君一掌拍在桌子上,道:“滾!滾!滾!你立即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我和你一刀兩斷就是一刀兩斷。你晁景算甚麽人物?現在我已大徹大晤了。在大巴山你可以稱王稱霸,橫行無忌,我說的全是逆耳之言。我到邊荒集去,就是想看你要當天下第一劍手的夢何時醒覺。你愚蠢是你的事,恕我香素君沒有興趣奉陪。由今天開始,橋歸橋,路歸路,我與你再沒有任何關係,也不要再有半絲牽連,師尊已過身了,我對大巴山再沒有留戀,你立即給我滾蛋。”


    卓狂生等恍然而悟,晁景此子在大巴山橫行霸道,香素君屢勸不聽,早令兩人間出現裂痕。而直接導至他們決裂的原因,是晁景聞得邊荒遊一事,遂立心報團,想到邊荒集去挑戰天下公認的第一劍手燕飛,好一戰成名。


    當然!晁景並不曉得燕飛刻下並不在邊荒集。


    剛才慕容戰空手接下了晁景的劍,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晁景心知肚明不是慕容戰的敵手,所以開金口詢問慕容戰的名字,知道慕容戰雖不是燕飛,但武功已是在他之上,對挑戰燕飛的滿腔熱血立即冷卻,清楚自己到邊荒集隻是丟人現眼,遂萌退意,想勸服香素君隨他掉頭離開,卻給香素君斷然拒絕。


    現在香素君的心意清楚明白,就是和晁景的關係已告終結,覆水難收。


    晁景再不吭氣,似欲言又止,忽然揮袖幸幸然往出口舉步而去。


    陰奇跳將起來,輕輕道:“我去幫香姑娘這個忙吧!”


    追在晁景背後去了。


    香素君別過頭來向卓狂生和慕容戰嫣然一笑,低聲道:“謝謝!”


    霎時間,她本像與生俱來的冷漠,像霜雪在豔陽的照射下般融解了。


    劉穆之油然起立,離開艙廳。


    ※※※


    歸善寺。


    劉裕與關心他的支遁大師談了片刻,宋悲風回來了,兩人遂到歸善園的亭子說話。


    此時太陽剛下山,陣陣涼風吹來,競已令人感到秋意。


    劉裕無向他報告會見司馬元顯的經過,對宋悲風他是不會隱瞞的。


    宋悲風訝道:“真令人想不到,司馬元顯競變得這通情達理,看來他的本質並不太壞,隻因嬌縱慣了。”


    劉裕道:“說到底他隻是為自己著想,不過他怎都沒有他老爹那麽多機心,會感情用事。比較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宋悲風道:“但皇族的人始終是皇族的人,為了保持權位,反臉起來是六親不認的。”


    劉裕道:“這個我會小心的了,一天桓玄和孫恩未死,我和司馬元顯仍會有合作的切要。而他更可衝淡司馬道子對我的敵意。”


    宋悲風道:“司馬道子是不會受人影響的,包括他的兒子在。”


    劉裕問道:“有沒有新的消息?”


    宋悲風道:“今早有一艘船抵達建康,很有可能是幹歸和他的手下,不過他們報開後便駛離碼頭,不知到哪裏去了。”


    劉裕訝道:“宋大哥仍這神通廣大嗎?連幹歸到建康來也瞞不過你的耳目。”


    宋悲風道:“這是文清本事,也是因為邊荒遊的關係。邊荒遊雖仍未能為建康的幫會帶來龐大的利潤,但人人看好邊荒遊的前景,兼之南方戰雲密布,本地幫會誰不想通過邊荒集大發戰爭財?孔老大和鳳老大支持邊荒集,是人盡皆知的事,使邊荒集聲勢更盛,人人爭相效法,好分一杯羹。所以我們說一句話,本地的幫會都樂意幫忙。”


    劉裕喜道:“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對聶天還的恐懼。江海流一直本著以和為貴的宗旨,聯結大江兩岸的幫會,所以得到各幫會的敬重。聶天還剛好相反,在兩湖形成一幫獨霸的局麵。因此人人希望大江幫重振雄風,而不願聶天還的勢力擴展到下遊來。”


    宋悲風點頭道:“你這個分析很有見地。”


    劉裕煩惱的道:“我該否回石頭城過夜呢?”


    宋悲風道:“不想回去便不回去好了。劉牢之親口批了你可以休勤,你該算是暫時回複自由身。”


    劉裕道:“那我便暫時不返石頭城,唉,做人真辛苦,一舉一動竟要怕有不良的後果。”


    宋悲風笑道:“你是有天命在身的人,一切有老天爺在暗中把場。”


    劉裕苦笑道:“連你也信卓狂生撈起嘴巴說的話?你該比任何人都明白甚麽天降火石是另有玄虛。”


    宋悲風道:“不談這個哩!你好像不把幹歸放在心上。”


    劉裕道:“恰恰相反,我眼前最大的危機就是幹歸,此人的武功在我之上,且極工心計,不過隻要老屠到來,我便再不怕他,還可以對他反擊。如能宰了他,對桓玄將是非常沉重的打擊。”


    宋悲風道:“或許他已遠離建康,正在返回荊州的途上。”


    劉裕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為桓玄辦事,無功而回會是殺頭的大罪,故此幹歸是不殺我誓不罷休。”


    宋悲風同意道:“所以你今晚更不應回行頭城去,好今幹歸根本摸不著你在何處落腳。”


    劉裕欣然道:“對!建康並不是江陵,他想找到我,還須-番工夫。”


    又道:“那我們今晚應否外出呢?”


    宋悲風笑道:“我已給你安排好節目。”


    劉穀愕然道:“甚麽節目?”


    宋悲風笑道:“就是隨我去夜會孫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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