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哩!”


    尹清雅趕到高彥身旁,見前方黑漆漆一片,也分不清楚是樹叢還是山丘,不解道:“你的觀察台在哪裏?”


    高彥往後便坐,原來後麵有塊大石,這小子坐個四平八穩,輕鬆地道:“雅兒坐到我身旁來,這塊石是我精心挑選的,又平又滑,保證雅兒坐得舒舒服服。”


    尹清雅實在累了,隻好依言靠著他坐下,旋又站起來,改在他另一邊坐下,以背靠著他的背,歎道:“這才舒服嘛!噢!人家的腿酸死了。”


    她這主動親昵的行動,令高彥喜出望外地直甜進心底裏去,忙道:“要不要我給雅兒揉腿子?”


    尹清雅警告道:“不要得寸進尺,我隻是借你的背脊休息,如果這塊鬼石頭就是你的觀察台,我會狠揍你一頓的。”


    高彥傲然道:“脫掉飛靴再說吧!你剛才沒聽到嗎?連敵人也要稱許我。這塊大石隻是進入觀察台秘道的入口。你現在看著的是個茂密的荊棘林,當年不知費了我多少功夫,才弄得成這個隱秘的觀察台,你現在正享受著我心血的成果。”


    尹清雅現出傾聽的神色,道:“這是什麽聲音?”


    高彥脫下靴子,分別塞進百寶袍的兩個長袋子去,油然道:“這是敵人營地的號角聲,一長三短,表示仍沒有發現外人入侵,他***,怎會沒有外人入侵呢?我們不是外人嗎?隻是你們窩囊,沒有發現我們吧!”


    尹清雅邊解靴邊笑道:“你這小子最愛發瘋。究竟脫靴子來幹什麽呢?穿上靴子在雪上走路不是方便點嗎?”


    高彥笑道:“雅兒習慣了我設計的好寶貝哩!是否脫下靴子後,每一步都像重了十來斤的樣子?”


    尹清雅道:“少說廢話,秘道在哪裏?是否掀開石頭便見到入口?”


    高彥跳將起來,同時抓著尹清雅兩邊香肩,助她站起來,笑道:“讓我變戲法你看。”


    說罷移到荊棘叢林前,俯身把緊貼地麵高約尺半的大截荊棘,用力一拉,雪花四濺下,荊棘應手移開,露出一個僅容人貼地爬進去的小洞。


    高彥得意地道:“雅兒現在明白為何要脫靴子了吧?因為要爬進去啊!”


    尹清雅眉頭大皺道:“這個鬼洞有多深?”


    高彥道:“大約七、八丈。弄這秘道便像築長城般辛苦,是由我和小傑兩人開拓出來的。以前我多次被人追殺,全賴這秘道脫身。雅兒請!”


    尹清雅道:“你先進去!”


    高彥歎道:“我不是不想打頭陣,隻是須負責關門,把這荊棘造的活動門紮綁好。”


    尹清雅拗不過他,隻好領先爬進去。


    高彥低嚷道:“密道是筆直的通往觀察台,雅兒直往前去便成。”


    接著把移開的荊棘拉回原位,他們兩人便像消失了。


    當他們仍在秘道摸黑深進的當兒,一隊巡兵經過荊棘林,毫不在意地巡往別去處,確是險至極點。


    ※※※


    黃昏時分,燕飛在太湖北岸棄筏登陸,朝健康奔去。


    這時他方有閑情思考與孫恩在縹緲峰頂的決戰。歸途的行程比去時用的時間多出一倍,因為他一邊操筏,一邊療傷,精神似與肉體分開了。


    對孫恩的黃天大法,他有更深刻的體會。以前與孫恩的兩度對仗,都沒有這種了解和感受。孫恩想從他身上得到開啟仙門的功法,事實上孫恩也在啟發他掌握“破碎虛空”的秘密。


    孫恩的“黃天無極”,代表了孫恩已練成了“破碎虛空”一半的功法,以天、地、心三佩作譬喻,他已得到心佩,隻差能合璧的天地佩。


    “黃天無極”無有窮盡,完全超越了人力和武功的範疇,與天地渾成一體。黃天大法之可以無極,皆因孫恩能提取天地的能量,奪天地造化之精華,故能著著領先,壓著他來打。


    如非燕飛人急智生,先以至陰之氣吸引至陽之氣的天性,移動孫恩的氣場,再以奇招擊傷孫恩,令他沒法再施展“黃天無極”,後果實不堪設想。


    比起孫恩,燕飛的仙門訣便像兩邊都不著岸,故隻能施展孫恩所說的小三合。但假如他的太陽太陰均能無限地提取天地的能量,他豈非可使出大三合,破空而去?他生出悟通了“破碎虛空”的感覺,雖然實際上如何可以辦得到,他仍是毫無頭緒,但孫恩既能成功,他當然也有可能達成。


    忽然間,他感到心懷擴闊至無盡的遠處,天地的秘密盡在掌握之中。


    斜陽在厚雲後初現仙姿,灑射下沒落前金黃的餘輝,平原美麗得像個仙境。


    燕飛一聲長嘯,加速朝目的地奔去。


    ※※※


    “奇兵號”緩緩駛進小海灣,這是與屠奉三約定會合之處,離海鹽城隻有一天的水程。


    太陽沒入海灣西麵綿延的山脈後,高掛於“奇兵號”帆桅上兩綠一黃的風燈揮散著詭異的彩芒,這是與屠奉三約定的燈號。


    劉裕、宋悲風和老手三人站在望台上,用神觀察海灣和陸岸的情況。


    追隨老手的二十五名精通操舟之道的兄弟也全神戒備,以應付任何突發的情況。


    宋悲風皺眉道:“難道奉三尚未抵達嗎?”


    劉裕搖頭道:“他的船論速度不在我們之下,且比我們領先了近一天的時間,怎也該到了。”


    老手掃視海麵,沉聲道:“在不久前,這裏應發生過激烈的船戰,你們看,海麵仍飄浮著火油漬。”


    宋悲風一震道:“奉三可能中伏了!”


    老手沉著地道:“不用擔心,屠爺該已成功突圍逃脫,否則火油漬不會直延往海灣外。”


    劉裕神色凝重地依老手指示觀看海麵。


    老手道:“我們該立即離開,此灣不宜久留。”


    劉裕道:“我們駛出海灣,卻不要離得太遠,奉三若成功逃掉,必會回來與我們會合。”


    宋悲風叫道:“看!”


    劉裕大喜道:“是奉三!”


    隻見在海灣口的一座山上,燈火有節奏的閃爍著,正是荒人打燈號的手法。


    不待劉裕下令,老手早指示手下把“奇兵號”駛過去。


    ※※※


    “雅兒!雅兒!”


    尹清雅睜開眼睛,接著駭然坐了起來,道:“現在是什麽時候?我睡了多久?”


    高彥在小帳幕的黑暗裏,蹲在她身前,愛憐地道:“現在該是初更時分,雅兒睡了足有一天半夜。”


    尹清雅發現高彥的輪廓清晰起來,事實上整個以真絲織成、薄如蟬翼的帳幕也亮了起來,透著金黃的色光,迷迷糊糊地訝道:“怎會這麽亮的?”


    高彥探手抓著她兩邊香肩,柔聲道:“是月兒的光嘛!今天午後天氣轉晴,碧空一望無際。來!快穿上百寶袍,是時候離開了。”


    尹清雅清醒了點,道:“你完成了你的任務了嗎?”


    高彥像伺候小公主般助她穿上百寶袍,笑道:“我在觀察台上看足一整天,什麽都看得一清二楚,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尹清雅“噗哧”嬌笑,白他一眼道:“你的所謂什麽觀察台,不過是一棵長得特別高的大樹吧!我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地方。”


    高彥正為她整理衣襟,欣然道:“有我這超級探子征用它,這棵老樹也自然地成了超級觀察台,且會名傳邊荒的曆史上,由卓瘋子的《天書》一直傳誦下去。”


    尹清雅仰起俏臉,凝望帳頂,似可透帳看到夜空上的明月,悶哼道:“你最愛自吹自擂噢!真美!”


    高彥借著透帳而入的月光,看著她有如神跡的美麗花容。尹清雅天真爛漫的神情,在月兒的光色下更是不可方物,高彥一時心神皆醉,朝她香唇親去。


    豈知尹清雅一個閃身,竟鑽了出帳外去,害得他不但撲了個空,還差點失去平衡,撲倒帳內。


    高彥垂頭喪氣地鑽出帳外去,隻見尹清雅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抬頭仰望掛在夜空上的月兒,她站在荊棘林核心處被開辟出來的小空間裏,活像長期生活在雪林裏最可愛的美麗精靈。


    觀察樹孤零零的獨立在敵境靠東北的一角,直聳夜空。


    號角聲從隻有一林之隔的敵方陣地傳來,還隱聽到穎河流動的水響。


    這片雜樹叢生的荊棘林,綿延於泗水南麵和穎河西岸的丘陵地,而觀察台所在處正是丘陵高處,登樹後可把北穎口的情況盡收眼下。


    尹清雅目光往高彥投去,露出頑皮的笑容,道:“你該趁人家未睡醒時使壞嘛!現在錯失機會哩!”


    高彥收拾營帳,若無其事地道:“雅兒放心,每次我從樹上落到地麵休息時,我都會到帳內和雅兒親個嘴,所以絕不存在什麽痛失機會的問題。”


    “什麽?”


    高彥把帳幕折迭起來塞進內袋去,別過頭來,隻見尹清雅杈著小蠻腰,杏眼圓瞪地狠狠望著他。


    高彥道:“沒什麽哈!我已非常克製,雅兒的小嘴真香。”


    尹清雅嘟著小嘴生氣地道:“你隻是在胡謅!快告訴我,你是在胡謅。”


    高彥聳肩道:“對!我隻是在胡謅。”


    尹清雅“噗哧”笑起來,橫他一眼道:“你這死小子、臭小子,如果真的占了本姑娘便宜,我會和你沒完沒了的。”


    高彥仰望夜空,道:“打從第一天見到你,我和你這一生已沒完沒了。唉!說到占便宜,嘿!”


    尹清雅神色不善地道:“你在說什麽?”


    高彥忙道:“沒說什麽!時候無多,我們必須立即離開,這處太危險了,最怕向雨田那小子來了。”


    尹清雅道:“我們不等另一次大雪嗎?”


    高彥道:“看天色,接著的幾天都不會下雪,若明天太陽出來,我們便危險了。”


    尹清雅再沒有和高彥算賬的閑情,領先朝秘道入口走去。


    ※※※


    屠奉三與十多名兄弟登船後,“奇兵號”迅速開離海灣。


    屠奉三在倉廳內說出經過,原來他的船於午後時分抵達海灣,幸好他一向小心謹慎,一直處於高度戒備的狀態下,沒有下錨和泊岸,而是選擇沿海灣巡弋,這才避過大難。


    就在毫無先兆下,天師軍的十多艘戰船忽然來襲,屠奉三等隻好且戰且走,憑優良的戰術突圍出海,沿南岸逃逸,可惜戰船受創過重,多處起火和入水,最後隻好棄船逃上陸岸,再潛回海灣守候劉裕。


    屠奉三總結道:“今次是不幸中的大幸,隻有五個兄弟被矢石所傷,但均非重創。”說罷現出笑容。


    坐在桌子另一邊的宋悲風訝道:“我是否看錯了,奉三似乎還相當興奮雀躍?”


    屠奉三微笑道:“宋大哥不但沒有看錯,還看得很準,我心情的確極好。”


    接著向劉裕道:“劉爺明白我的心情嗎?”


    劉裕心中一陣溫暖,想起屠奉三從與自己誓不兩立的敵對立場,發展至成為絕對信任對方的戰友和生死之交,其中的過程,實在令人回味不已。笑道:“又來考量我嗎?你不是早認定我是真命天子,仍要來這一套?”


    屠奉三和宋悲風交換個眼神,同時放聲大笑。


    劉裕點頭道:“好吧!屠兄的心情之所以這麽好,皆因曉得今回覆舟之恨的債,不但可以本利討還,且可以要敵人連老本都賠出來。”


    宋悲風苦笑道:“我想不認蠢都不行,我仍是不明白有什麽好高興的?”


    屠奉三解釋道:“我們一直不明白徐道覆在玩什麽陰謀手段,他敢放棄吳郡和嘉興兩個位於運河沿線的重要城池,定有後著,可是這後著是什麽?我們看不通更摸不透,在現時的情況下,徐道覆能保住海鹽、吳興和義興三城已不容易,更不要說能奪回吳郡和嘉興兩城。


    “現在劉牢之的水師船隊已抵達海鹽,並在海鹽南岸登陸,與由朱序指揮的部隊連手攻打海鹽。在這樣的情況下,海鹽的失陷隻是早晚間的事。一旦海鹽淪陷,謝琰的大軍將會長驅直下,攻打會稽;而劉牢之在奪得海鹽後,會渡峽助謝琰圍攻會稽,當會稽被遠征軍收複,整場大戰的決勝時刻將會來臨。


    “而天師軍的成敗,正係於能否重奪吳郡、嘉興和海鹽三城,從而截斷遠征軍的糧線,令遠征軍陷於天師軍勢力所在的泥沼中,變成無援的孤軍。”


    宋悲風皺眉道:“我仍不明白,這與奉三在那海灣遇襲有何關係?”


    屠奉三道:“沒有直接的關係。但天師軍卻露了形跡,讓我們曉得海灣附近有天師軍的秘密基地,所以警覺性會如此的高,我們逗留了不到兩個時辰,天師軍便可調動水師來圍剿我的戰船。失去一艘戰船對我們來說無關痛癢,可是讓我們曉得天師軍在海灣附近有個秘密基地,對天師軍卻是個非常嚴重的失誤。所以我的心情會這麽的好。”


    宋悲風恍然,點頭表示同意。


    劉裕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屠奉三淡淡道:“這是個以命搏命換回來的珍貴情報,隻可供我們私用。如果我們的目標隻是助遠征軍打贏這場仗,我會請劉爺立即去通知朱序,但現在的情況當然不是這樣子,這更是劉爺軍事生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宋大哥同意嗎?”


    宋悲風苦笑道:“我可以說什麽呢?如果遠征軍大獲全勝,第一個沒命的肯定是我們的劉爺。”


    屠奉三冷哼道:“我敢大膽說一句,即使我們向遠征軍泄漏這關乎勝敗的情報,遠征軍仍沒有回天之力,因為徐道覆對遠征軍有精密的監察和防範,隻有我們這支奇兵,在徐道覆的算計之外,故可以扭轉乾坤。劉爺認為我說得對嗎?”


    劉裕斷然道:“一切依你的話去辦。”


    宋悲風道:“天師軍的秘密基地在哪裏呢?”


    屠奉三微笑道:“我們很快便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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