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和紀千千進入格珠香驛店,慕容戰和車廷兩人把他們迎入驛店的食堂,卓狂生等除妖團的核心份子人人神色凝重,分站四方,隻有方鴻生一個人坐著,脹紅著臉,還不住揉鼻子,狀極不舒服,連眼睛也張不開來。


    燕飛一看便知方鴻生出了事,不過卻沒法子明白是甚麽一回事。


    卓狂生道:“花妖在這裏。”


    姬別狠狠道:“我們已把整座驛店圍個水泄不通,方總何時複原,便是花妖氣數已盡的一刻。”


    燕飛朝慕容戰瞧去,後者向他暗打一個眼色,神情曖昧古怪。


    紀千千移到方鴻生身旁,柔聲道:“方總出了甚麽事呢?”


    方鴻生瞼容扭曲的道:“我的鼻被人暗算了。”


    守在後門的呼雷方道:“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方總甫進入這裏,立即捕捉到花妖的氣味,證實花妖確曾在此出入,於是我們立即抖擻精神,先把整座驛店重重包圍,又把住客趕回房內,不準任何人走動,布置完成後,開始逐房搜索。”


    費正昌歎一口氣接下去道:“驛店分東、北、西三院,以食堂為中心,每院約有五十間客房。我們由柬院開始,豈知當進入一間空客房時,令人聞之欲嘔的強烈毒氣即撲鼻而至,方總首當其衝,立即著了道兒。我們隻好把他送到這裏來,方總的情況已大有好轉,剛才他的模樣更嚇人呢。”


    “砰”!赫連勃勃一掌拍在身旁桌上,雙目凶光閃閃道:“花妖真狡猾可惡,竟先一步在空房內放毒,又閉上門窗令毒氣不外泄,讓我們啟門時為毒氣所傷。”


    卓狂生沉聲道:“此人的應變之才不可小覷,且身手非常高明,不過亦泄漏了行蹤,放毒的行動理應在我們封店後發生,所以花妖現在已成網中之魚,隻看我們如何收網捕捉這尾大魚。”


    紀千千分別瞥燕飛和慕容戰一眼,秀眸現出異樣神色。


    燕飛明白過來,與紀千千般頓明因何慕容戰如此神情古怪,有口卻難言,是因為事情非如表麵的簡單。


    問題在於花妖隻會認為方鴻生是個冒充的江湖騙棍,並不曉得他是方總的半個化身,擁有同樣靈敏的鼻子。故他如何能洞識先機似的懂得冒險,早一步於密室放毒,兼是搜索開始的幾所房間。


    除妖團乃邊荒集最精銳的一群,人人身經百戰,經驗老到,可以想像他們把驛店包圍後,立即入店扼守所有進出通道,並勒令所有人回到房內,然後逐房搜查,在這樣的情況下,隻有除妖團的內奸,方有機會曉得該在那間房放毒,又可以輕易得手。


    紀千千往燕飛瞧去的一刻,他的目光卻往車廷和赫連勃勃掃過去,然後落在慕容戰處,後者搖搖頭,別人或會從他的姿態表情,以為他在感歎行動的枝節橫生,燕飛卻明白他在暗示非是車廷或赫連勃勃的所為,顯示他一直在監視兩人。


    紅子春頹然坐下,瞧著雖垂下揉鼻子的手卻仍閉目喘氣的方鴻生道:“方總!唉!方總你現在覺得怎樣哩!”


    方鴻生道:“我的鼻子很辛苦,整個頭都痛起來,不過比初吸入毒氣時好多了!”


    卓狂生道:“我當時在方總身旁,也有吸入毒氣,幸好立即閉氣,隻難過了片刻。花妖放的毒氣該是特為方總而設的,毒性隻是一般,卻刺鼻之極,方總的鼻子既比我們靈敏百倍,後果自然嚴重百倍。”


    姬別拉開一張椅子,道:“千千小姐請坐。”


    紀千千盈盈坐下,美目一轉,道:“驛店內現在有多少客人入住?”


    卓狂生答道:“二百問客房住了三百二十一名旅客,撇除五十二位女客,我們仍須盤查二百六十九人。”


    姬別苦笑道:“若隻是數十人,我們絕不會坐在這裏待方總複原,戒嚴令依規矩到天明便該撤消,我們也難以再限製旅客的自由。沒有幾天工夫,休想能逐一仔細盤查。”


    紀千千咋舌道:“竟住了這麽多人嗎?”目光再投往燕飛。


    燕飛挨在門旁,另一邊是慕容戰,後者亦正瞧著燕飛。


    費正昌道:“若隨便問問便可以揭破花妖的身分,他早已被擒授首,所以若方總的鼻子今晚沒法子恢複,我們隻好認輸。”


    夏侯亭也在凝視燕飛,因為他神色不但比其他人安詳平靜還閉目養起神來,忍不住道:“燕飛你有別的想法嗎?”


    忽然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燕飛吸引,發覺他不尋常的神態。


    燕飛倏地張開虎目,靈光閃現,往姬別投去,微笑道:“是誰提議由東院開始搜查呢?”


    姬別微一錯愕,似乎有點不悅,因為燕飛睜眼後第一個看的是他,皺眉道:“當然由方總發號施令。”


    方鴻生辛苦的道:“我是循氣味從束院開始的。”


    紅子春訝道:“燕飛你不是懷疑放毒的事是自己人幹的吧?包庇花妖對他有甚麽好處?”


    燕飛雙手環胸抱著,從容道:“我在思索每一個可能性,假設花妖是東院其中一位旅客,我們可以把搜查的範圍縮窄三分之一,若把對象再局限於單身男性,搜查的目標更會再大幅減少。”


    紀千千欣然道:“對!”


    呼雷方拍腿道:“對!這般簡單的推理,因何我們卻一時想不出來,讓我去找巴理說話。”


    巴理是驛店的老板。


    慕容戰忙道:“大家是同族人,由我去找他問清楚吧!”


    說畢不理呼雷方是否同意,出門去了。


    燕飛和紀千千暗讚他機警,慕容戰的理由冠冕堂皇,兩人卻曉得他看穿燕飛在懷疑姬別是內鬼,而呼雷方與姬別關係密切,故盡力不讓呼雷方有離開的機會。


    夏侯亭沉聲道:“假設燕飛你確懷疑我們中有人弄鬼,何不坦白點說出來,否則今晚恐怕勞而無功。”


    燕飛目光緩緩掃視眾人,淡淡道:“是否有內奸,現在也非處置的時候,真是自己人弄鬼,目的也不是要包庇花妖,隻是希望邊荒集繼續處於人心惶惶的狀況下。”


    稍頓續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拿下花妖,為世除害。花妖今晚將惡貫滿盈,難逃死劫。”


    接著目光投往屋梁,雙目神光電閃,油然道:“花妖刻下正在店內,隻要我們以非常手段,逐一試探,花妖肯定會露出狐狸尾巴,他的末日已到哩!”


    劉裕伏在草叢裏,瞧著敵人與另一支約二百人的人馬會合,登上藏在林內的戰馬,絕塵而去。


    劉裕貼地聽聲,靈覺的耳朵分辨敵人離開的方向,察覺敵人直抵穎水西岸,忽然蹄聲消失,頓悟穎水必有一支不少於五艘大船的船隊,否則如何容納四百多人馬,暗呼好險,假如自己循原本的路線沿岸南下,肯定難逃敵人水陸兩路的攔截。


    究竟是甚麽一回事呢?難道司馬道子和屠奉三竟聯成一氣?雖說在權力鬥爭的合縱連橫中,朋友可成死敵,敵人反為戰友,沒有甚麽是不可能的。可是司馬道子與桓玄,一個水火不容,絕對沒有化解的可能,司馬道子亦不會因要對付謝府而與桓玄修好。桓玄對皇位的野心是路人皆知,謝玄則秉承謝家支持朝廷的傳統,司馬道子隻會利用此玄牽製彼玄,而不會蠢得自毀長城。既然如此,他更想不通因何屠奉三的手下忽然換成司馬道子的人。


    他該怎麽辦呢?以眼前的形勢看,他能安然返抵廣陵已是鴻福齊天,遑論製敵殺敵。對方將於他往廣陵的路上布下天羅地網,待他投進去。


    他是否該繞路往西,兜一個大***,到大江後再由南麵繞往廣陵去?邊荒如此遼闊,他又熟悉路途,即使司馬道子盡起建康兵馬,也如大海撈針,沒法把他截著。


    “噓”!劉裕猛然別頭瞧去,立即倒抽一口涼氣,心叫不妙。


    燕飛負手而行,後麵跟著紀千千、慕容戰、赫連勃勃、車廷、姬別、紅子春、卓狂生、夏侯廷、費正昌等除妖團的高手,沿東院的長廊而行,兩旁房舍林立,一道接一道的門戶在前方展現,高處均有己方戰士彎弓搭箭的扼守著。


    隻有方鴻生仍留在食堂,由幾個好手嚴密保護。


    慕容戰手捧驛店的住客名冊,道:“丁卯房。”


    燕飛油然在掛著“丁卯”編號的客房門前停下,毫不猶豫地舉手敲門。


    “篤篤篤!”


    慕容戰等往四外散開,進入戒備狀態,以他們聯合起來的實力,假若真的同心合力,即使對手高明如慕容垂或孫恩,亦難以脫身。


    紀千千移到慕容戰身旁,眾人中以她的江湖經驗最淺,不由有些兒緊張。


    慕容戰環目掃視,見不少人探頭探腦的透窗窺看,喝道:“我們在查案,識相的就不要偷看,否則一概當作是賊人的同黨。”


    看熱鬧者登時縮回房內去。


    “咿唉!”


    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把房門拉開,臉青唇白地抖顫著,本似要說兩句客氣話,忽然發覺七、八道淩厲的眼神全落在他身上,嚇得抖顫地道:“大爺!不是我!”


    慕容戰、紅子春、卓狂生等齊聲哄笑,為他的窩囊發噱。


    隻有燕飛仍是溫文有禮,微笑道:“打擾哩!確不是你!”就那麽繼續前行。


    卓狂生追在他身旁不解道:“飛少你看一眼便成嗎?怎都該盤問兩句吧!”


    紅子春道:“我還以為你老哥會出手試探呢?”


    燕飛倏地立定,待眾人全停在他身後,沉聲道:“我們的行動愈快捷,對花妖造成的壓力愈大,令他感到我們是胸有成竹,一派直衝著他而來的樣子。放心吧!別的我或者不行,可是看人不會看錯。”


    夏侯亭歎一口氣道:“不信任你也不行。寅時已至,若在東院找不著花妖,還有其他兩院百多間客房。”


    費正昌苦笑道:“如若花妖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不是單身一人,我們更要重新開始。”


    慕容戰捧著名冊宣讀道:“丁卯便到庚午房,也是單身男性,這個還欠了兩天房租。”


    “砰”!房門立即張開,一個本該是凶神惡煞、挺眉突目的壯漢,此刻卻變成差點縮成一團、滿臉慌惶的可憐蟲,求饒的道:“各位大當家大老板饒命,我立即付上房租。”


    今次連紀千千也忍俊不住,其他人更是放聲大笑,衝淡不少緊張的氣氛。


    慕容戰上下打量他,啞然笑道:“是我不好,多加一句。”


    燕飛仍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微笑道:“兄台請回,房租待明天繳交吧!”


    剩下那人呆站門後,眾人隨燕飛繼續行程。


    燕飛忽然加快腳步,朝長廊東端的房舍走去。


    慕容戰不解叫道:“燕兄!你漏了辛未、甲戌、乙亥、丁醜。唉!還有戊寅、己卯……”


    燕飛驀然立定,止步掛上“壬午”號牌的客房前,雙目神光閃閃,似要把房門看穿,透視內中的情況。


    眾人神色各異,當然人人提高戒備,嚴陣以待。


    慕容戰把目光從名冊移開,投往燕飛,現出驚訝的神色,卻像想到甚麽似的,沒有說話。


    赫連勃勃凝視燕飛,眼神閃爍,顯然正在思忖燕飛異乎尋常的舉止,想瞧通他因何似是可以能人所不能,像純憑感覺便可以緝捕花妖。


    紀千千在眾人中最明白燕飛的能耐,知他正發揮其通玄的本領,令花妖無所遁形。


    不用他們吩咐,於房舍瓦頂放哨把守的戰士全進入最高戒備狀態,打醒十二個精神靜待事情的發展。


    若房內人真的是花妖,可不是鬧著玩的,誰都知道花妖肆虐作惡多年,北方無人能製,肯定渾身法寶,精擅突圍、隱藏、逃遁之術。


    風聲響起,慕容戰隨手拋掉名冊,一個翻騰,躍上屋頂,令本已沉聚至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的氣氛更是拉緊,像一根隨時中分而斷的弓弦。


    在眾人期待下,燕飛舉手叩門,再往外退開兩步。


    “誰啊!”


    眾人大感錯愕,隻有燕飛和慕容戰例外,因為傳出來的聲音嬌滴滴的,分明是女人的聲線語調。


    紀千千正為燕飛難過,因為假如燕飛如此煞有介事般卻偏找錯人,將令所有人對他失去信心。


    不過當她朝其他人瞧去,卻發覺這班老江湖沒有人露出半絲嘲笑的神色,聰明伶俐的她立即恍然而悟,正因花妖懂得化身千萬,包括易容扮作女子,始能屢屢避過搜捕。


    “咿?呀!”


    客房門洞開。


    一位高度差點及得上燕飛,頗有姿色,身長玉立作鮮卑族打扮的年青姑娘現身眾人眼前,有點睡眼惺忪似的,一手在整理剛披上的外長袍,另一手用一種漫不經心似在賣弄風情的姿態整理秀發和衣領,蹙著眉頭打量燕飛,又巡視各人,目光落到紀千千身上時,亮了起來,顯然縱是身為女子,亦為紀千千豔光所攝。


    由紀千千到每一個人,均大感錯愕,此女由秀發至赤著的雙腳,每一寸都毫無疑問是女人,頸喉處更是光光滑滑,沒有男性特征的喉結,且因她內穿單薄的襦服,玲瓏浮凸的身材隱約可見,不單不覺藏有任何武器,還是一副慵懶無力的樣兒,絕沒有半分須眉之態,更不像懂得武技。


    這樣到邊荒集來賺錢的單身女子並不罕見,多是到夜窩子的青樓出賣**,好狠賺一筆。


    連唯一早從名冊曉得內居者是單身女性的慕容戰也大感失望,想不到似是心有成算的燕飛會碰這麽一個大釘子。


    人人呆瞧著她,說不出半句盤問的話來。


    女子目光回到燕飛處,一麵茫然道:“這麽夜哩!弄醒奴家幹甚麽呢?”


    紀千千心中暗歎,對燕飛通玄靈覺的信心首次動搖,更不知他如何收拾殘局。


    出乎所有人料外,燕飛從容道:“我們弄錯哩!姑娘請關門繼續睡覺,請恕我們打擾之罪。”


    女人白燕飛一眼,略一猶豫,始緩緩把門關上。


    就在房門剛閉上的一刻,更令人料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燕飛一聲不響的拔劍出鞘,蝶戀花快如電閃,破入門內。


    強大的勁氣,令木門像被摧枯拉朽的寸寸碎裂。


    紀千千驚呼一聲,已來不及阻止。


    其他人無不生出慘不忍睹的驚駭,想不到一向溫文和平的燕飛,會對此位令人沒法生疑的姑娘全力出手,狠心辣手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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