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隨著趁市集的附近鄉農,於城門開啟時進城。


    入城後,閑蕩了一會,街道開始熱鬧起來,人來車往,表麵來看,確是繁華興盛。


    燕飛有點難以想象邊荒內的廢墟,在以前亦曾有過眼前的日子,也很難想象眼前的熱鬧情景,會變成靜如鬼域的荒城。


    一切是如此地不真實。


    他和孫恩的決戰,與身處的地方是如此地格格不入,即使他本人也難把兩者連係在一起。


    人總是要生活的,正如劉裕沒可能整天活在失去王淡真的創傷裏,自己也不能無時無刻受到與孫恩決戰一事纏繞。


    想到這裏,燕飛啞然失笑,朝對街那所最具規模的客棧走過去。


    昨夜沒有合過眼,又不知孫恩何時來找他,何不好好大睡一覺呢?


    劉裕在午後時分回到新娘河,眾人終盼到他來,立即舉行第二次的流亡議會。


    “燕飛呢?”


    劉裕第一句話問道。


    眾皆愕然。


    屠奉三皺眉道:“他忽然離開,還留話說你會知道他的去向。”


    劉裕呆了半晌,點頭道:“這麽說,他該是與孫恩決戰去了。”


    卓狂生一頭霧水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劉裕解釋清楚後,聽得人人心重如鉛,擔心不已。


    劉裕曉得各人在擔心燕飛不是孫恩的對手,正如他也肯定盧循和徐道覆,也在憂慮孫恩會步竺法慶的後塵,任何一方麵都負擔不起戰敗的後果。


    不過事已至此,隻好等待老天爺在此事上的安排。微笑道:“我今次並非空手而回,而是帶來天大喜訊,但我想先弄清楚我們現在的情況。”


    屠奉三道:“劉牢之限令我們三天內全體離開新娘河,不得留下半個人。”


    劉裕大感愕然,接著雙目射出懾人的神光,狠狠道:“劉牢之你太不知自愛了,你以為可以趕絕我劉裕嗎?哼!我會教你白費心機、枉作小人,還會等著看你的收場。”


    他這番話和神態的反應,出乎所有人意料外,屠奉三、慕容戰、江文清、姬別等人人都瞪著他,似乎今天方認識劉裕此一麵目。


    此刻的劉裕,不但霸氣十足,豪邁過人,且透出強大的信心,像一切都在掌握中。


    議堂內鴉雀無聲。


    劉裕目光緩緩掃過眾人,隻是這種神態已令人感到他是發號施令的最高統帥。事實上在眼前如此接近水盡山窮的劣境裏,荒人最需要的正是強而有力的領導。


    以前他們公推劉裕為主帥,隻屬權宜之計,是因為劉裕乃各方麵均可以令人接受的人物,又以為選他隻是負責一晚的戰役。可是發展到今天,劉裕因緣際會地演變為荒人反攻邊荒集的領袖,實是任何人始料不及。


    劉裕沉聲道:“讓我告訴各位,我們邊荒集仍是氣數未盡,因為郝長亨和姚興的密會,被我遇上,更聽到他們全部的對話。”


    眾皆嘩然,氣氛立即轉熱。


    卓狂生點頭道:“隻可用氣數末盡四字方可作解釋,如此推之,我們的小飛必可把孫恩的臭頭斬下來。”


    屠奉三道:“聽到甚麽樣的天大喜訊呢?”


    劉裕好整以暇的道:“邊荒集缺糧!”


    眾人都有點摸不著頭腦,邊荒集缺糧是當然的事,不過糧食雖然緊張,隻要北方水路無阻,糧食仍可源源不絕從北麵運來。


    江文清美目一亮道:“是否姚興向郝長亨借糧?”


    劉裕淡淡道:“不是借糧,而是買糧。”


    鬧哄哄的議堂倏地靜至落針可聞。


    紅子春喘著氣道:“不是這麽便宜我們吧?”


    劉裕道:“正是這麽便宜我們。姚興將以三千頭上等戰馬,換取二十船糧貨和藥物。”


    屠奉三精神大振,道:“難怪劉帥說不是空手而回了。”


    高彥搶著道:“兩個壞小子還說了些甚麽呢?”


    劉裕微笑道:“其它的稍後再說。你現在隻須曉得他們會在離穎口二十多裏處,穎水上遊、汝陰荒城旁的渡頭作交易便足夠,這場仗等於反攻邊荒集的前哨戰,隻要我們成為贏家,我們將要糧有糧,要馬有馬。”


    程蒼古道:“姚興是否接納了桓玄和聶天還,讓他們分亨邊荒集呢?”


    劉裕欣然道:“就要看這次交易哩!”


    姚猛第一個忍不住尖聲怪叫,其它人紛紛效尤,連一向沉著冷靜的屠奉三也鼓掌附和。隻有江文清臉染紅霞,感激的眼神不眨的凝望著劉裕。


    劉裕創造了一個奇跡,帶來荒人的希望。


    ※※※


    燕飛從床上坐起來,忍不住的露出一個笑容。


    他成功了,成功避過孫恩的感應搜尋。憑的便是他獨門看家本領胎息**。


    他截斷了門鼻呼吸,純以胎息方法從早上直睡至華燈初上的入黑時分,進入了最深沉、近乎胎兒在母體內的安眠,此時精神十足,整個人煥然一新。


    喧鬧聲從大街的方向傳來,令他頗有重返人世的奇異感受。


    他取起放在枕旁的蝶戀花,隨意的用手提著,站起來,推門外出。


    肚子有空空如也的感覺,他卻不感肚子餓,隻想找壹美酒來治治酒蟲。


    孫恩接近的感覺也來了,似是如非的,令人無法捉摸。


    燕飛啞然一笑,絲毫不把被孫恩找到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要來的終於會來,避也避不了,怕他娘的甚麽呢?


    來到客棧頗具規模的飯堂,二十多張桌子,一半坐有客人,猜拳鬥酒,好不熱鬧,看外表該是路經的商販、旅客占大多數。


    好的位置都給人占了,他隻好到中間的一張桌子坐下,循例點了個小菜,叫了一壼燒刀子。


    想想也覺好笑,如自己在新娘河的兄弟,曉得自己竟是到這處來喝酒,會怎麽想呢?


    酒先來了。


    燕飛掐開壹塞,倒滿一杯酒後,忽然發覺瞵桌多了個人出來。


    燕飛舉杯向那人微笑道:“原來是天師大駕光臨,讓燕飛敬你一杯。”


    原本熱鬧喧嘩的大堂驀然靜下來,人人呆若木雞。


    那人此時方緩緩坐下,麵向燕飛,欣然道:“我孫恩從不愛杯中物,以茶代酒如何?夥計,給我拿一壼茶來。”


    “當啷!”


    不知誰因手顫拿不穩杯子,竟掉往地上,摔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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