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首絕佳的詩擺在眼前,胡嫻一眼就看出來這非同尋常。


    她要打理家中生意,自然也是讀書識字的。


    而且因為商賈地位低下,他們家雖然家財萬貫,但是在名望和地位之上,跟那些世家大族根本沒法比,就是一些寒門士子,也不願意跟商賈之家來往。


    胡家也很苦惱這樣的境遇,因此鼓勵家中子弟努力讀書,要是能出個舉人進士,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作為胡家頂出色的女子,胡嫻自然被賦予了結交文人士子的責任,曆次詩會也是要去附庸風雅的,跟那些官宦家的小姐們結交一番,也好提升家族的名望。


    隻是這一次,她要全權負責籌辦奶奶的壽宴,因此才沒能前去參加詩會。


    她自己也十分鍾愛詩詞一道,派出一個小廝前去打探情況,不過隻抄回了梁州三傑的詩,顯然是個隻知道名人而不懂好詩的貨色。


    因此她才第一次見到戴冠的詩。


    原來他如此有才嗎,那為什麽之前從未表現出來?


    胡嫻開始思考起來,她對自己的婚姻,其實沒什麽感覺。


    家裏需要結交政治關係,作為胡家的女兒,就有為家族現身的覺悟,所以她一個嫡女,也隻能攀上主簿這樣的小官家庭。


    若是未來的丈夫是個成器的,有一些家族底蘊加持,或許能比公公更勝一籌,那自己家也會水漲船高,還是值得期待的。


    可是誰曾想到,她還沒嫁過去,戴家就遭到變故,也讓戴冠原形畢露,是個不成器的草包而已。


    她對此灰心失望,覺得自己一生無望,胡家也下錯了一步好棋,她對家族也就毫無作用了。


    但是困於規矩和原則,她又不能悔婚。


    父親倒是十分疼愛她,照顧她的心情,調和家裏矛盾。


    可是二叔三叔那邊,已經蠢蠢欲動,明裏暗裏指出她已經是個沒用的人,就不要過多染指家族的生意了,怕她撈錢帶去給那個敗家子花。


    胡嫻對此很難受,但事實擺在眼前,她也無能為力,隻怪自己命不好,攤上這麽個玩意兒。


    這一次壽宴,她恐怕要遭受嚴厲的抨擊,搞不好要鬧出大矛盾。


    因此趙頌提出這麽個主意,不管是安的什麽心思,但對她很有幫助。


    即使不是真的想悔婚,但隻要有這方麵的一個趨勢,二叔三叔就得收斂一些,萬一自己悔婚找了個強大的夫家,那他們非但不會爭搶什麽,還會好好巴結。


    因此她答應了趙頌的提議,她心思玲瓏,自然看得出趙頌對自己有意,不過,她也不認為趙頌的才華足以力壓其餘世兄。


    所以她並不擔心,看不上趙頌不是因為他這個人怎麽樣,而是他家的本錢也不大。


    但是趙頌不知道這些,他送戴冠的詩稿來,是想讓胡嫻取消這個項目,以免弄巧成拙。


    可是胡嫻卻看到了希望,如果戴冠真的改過自新,她是喜聞樂見的,第一能保全自家的名聲,第二對未來也有了希望,因此,她不但不會取消這個項目,還會十分重視。


    她要好好驗證一下,戴冠是不是真的才華橫溢?


    胡嫻沉迷詩稿不可自拔,對趙頌的小紙條則無動於衷。


    隻是,《贈顏玉兒》是什麽情況?


    這麽好的詩,送給一個青樓女子,這是好大的氣魄啊!


    這是什麽意思,還沒娶妻就要納妾嗎?


    胡嫻果然是被氣到了,在她看來,這首詩冠名青樓女子,實在是天大的浪費,顏玉兒配不上。


    果然男人都一個德行,即使再有才華,也還是膚淺得隻看容貌,氣死人了!


    胡嫻把詩稿放到桌子上,站起來在屋裏走來走去,想借此平複心情。


    這也是趙頌的計劃之一,他並不敢肯定胡嫻會聽他的建議,所以用這個來惡心一下她,使其對戴冠的看法更差,那得利的就是自己了。


    “小姐,這詩有什麽問題嗎?”


    鈴兒見小姐如此失態,心裏有些害怕,這詩是自己送進來的,萬一有什麽大的影響,自己也脫不了幹係。


    胡嫻擺手道:“我沒什麽事,你去忙吧!”


    “壽宴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我還是陪著小姐吧!”


    “那你去洗一些杏子來,我要嚐嚐酸味!”


    “是,小姐!”


    鈴兒答應一聲,轉身去準備了。


    胡嫻坐了下來,暗自發笑:“我跟一個青樓女子爭風吃醋幹什麽,虧我還自詡有修養和學識,看來還是膚淺了!”


    深深吐出幾口氣,她才心平氣和重新拿起詩稿,細細品味,拋開顏玉兒不談,詩絕對能流芳千古。


    戴冠究竟是怎麽樣一個人啊,這麽高的造詣,為何又要以那樣的姿態來敗壞家產糟踐自己,難道真的是痛失父母而亂了心智?


    落水之後就幡然醒悟了?


    不對,不對,他父母在的時候,也一樣的浪蕩無行啊,根本沒有才名,別說跟吳桐他們相比,就是跟那些資質愚鈍的讀書人比,都差得遠!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麵對死亡的考驗,能激發人的潛能?


    胡嫻想不通,戴冠也想不通,怎麽稀裏糊塗的就來到了青樓。


    吳桐三人實在是太過奔放了一些,而且對青瓦苑熟門熟路,一看就沒少來。


    在這花錢如流水的地方經常出入,不是一般的富貴人家能應付得了的,有錢有勢的人,在哪裏都能享受天堂一般的生活。


    得努力掙錢,得努力做官,得努力提高修為。


    戴冠暈暈叨叨,但是心裏的想法很多。


    他不知道怎麽狂青樓,好在幾人直奔顏玉兒房間,看來是要先討論一下琴棋書畫什麽的,這就好,這就好,這個勉強能應付。


    顏玉兒本來有客人,是個外地來的豪商,出手實在是大方,但頗為庸俗。


    她根本不願意接待,是媽媽好言相求半天,還說豪商跟州牧大人有交情,不可輕易得罪,所以她才勉強答應。


    但是立馬就後悔了,此人全身心都盯著自己身體,別的什麽也不想。


    可她顏玉兒是何許人,除非心甘情願,不然絕不會賣身。


    因此她苦苦周旋,希望能把人灌醉了事。


    還給此人加了籌碼,叫來了兩個好姐妹一起灌人,效果不錯,隻是還沒灌醉,戴冠他們來了。


    喜兒記著小姐的吩咐,立即通報了進去。


    顏玉兒心頭一喜,吩咐兩個姐妹纏住豪商,她則快步迎了出來。


    那兩姐妹既賣藝又賣身,人長得好看,樂得宰肥羊,連哄帶撩把人帶去了自己房間。


    顏玉兒仔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妝容和衣服,站在走廊裏等著戴冠。


    見人前來,矮身行禮:“奴家恭迎公子!”


    “見過玉姑娘!”


    戴冠拱手回禮。


    顏玉兒抬起頭,才看到後麵的吳桐三人,有些訝然,但還是恭敬打了招呼,把四人迎進了屋裏。


    吩咐喜兒沏茶之後,先為幾人彈了一曲,見他們都清醒了一些,才開始討論起詩詞歌賦來。


    “讓你兩開開眼,戴兄給玉姑娘寫了一首必定流芳千古的好詩!”


    見吳桐這麽說,李玨和韓鬆芝都驚訝不已,迫不及待要看看是何等好詩,竟然能讓吳桐給出這麽高的評價。


    顏玉兒看向戴冠,想爭取他的意見。


    戴冠笑道:“我這是見到玉姑娘天姿國色,有感而發,姑娘美貌如詩,在下隻是負責記錄而已!”


    顏玉兒聽他這麽說,感動得熱淚盈眶:“奴家本沒這個資格占用詩名,全靠公子厚愛!”


    把詩稿拿了出來給李玨二人觀賞,二人紛紛讚歎,直誇戴冠天才降世,紛紛抱拳表示佩服。


    戴冠心裏暢快,但還是謙虛說都是機緣巧合,愧不敢當。


    幾人討論一番,又喝了些酒,已經是三更天,打算休息了。


    戴冠被顏玉兒留了下來,吳桐幾人則自己去找相熟的姑娘睡覺去了。


    戴冠獨自麵對顏玉兒,有些局促,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裝著酒醉困頓。


    顏玉兒親自服侍他洗漱寬衣,好歹是弄到床上,正想跟他說些知心話兒,卻發現他已經酣睡過去,頓時搖頭苦笑,但心裏也更加覺得此人有趣。


    顏玉兒吹滅了燈,和衣躺在外麵,卻半天沒有睡著。


    天亮之後,戴冠醒來,有些頭暈腦脹,見自己躺在顏玉兒的香床上,臉紅心跳,急忙尋自己衣服,卻發現衣服都不在了。


    這時顏玉兒端著托盤進來,笑道:“公子醒了,先漱個口,再喝碗粥養養胃!”


    “那個,我的衣服呢?”


    戴冠有些心虛的問,昨晚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他不太清楚了。


    “公子的衣服都是酒味,已經被奴家洗了,此時還未幹,如果公子有事要忙,就換新的吧,我已經吩咐喜兒給公子準備了一身新衣服!”


    “如此,讓玉姑娘破費了!”


    “公子太見外了,舉手之勞而已,如果公子願意,以後就叫我玉兒可好?”


    “玉,玉兒……姑娘!”


    戴冠略顯笨拙,但還是覺得見外一些好,他還要去挽回未婚妻呢!


    顏玉兒則是噗嗤一笑,嗔道:“公子你真是有趣!”


    戴冠在顏玉兒的悉心照料下,喝了碗粥,穿好了衣服,才返回家中。


    福伯正在院子裏呼喝打拳,這還是戴冠頭一次見他練拳,不過看福伯的樣子,是有一些情緒在裏麵的,估計是自己徹夜未歸,耽誤了習武的計劃。


    戴冠立馬回房換了衣服,出來在一旁開始紮馬步,福伯打完了一趟拳,看到戴冠動作十分標準,臉色才緩和下來。


    福伯當然知道,王府不可能留人過夜,因此戴冠肯定是故態複萌,去尋歡作樂了。


    他覺得自己高興早了,公子沒有徹底改過自新,要習武也是圖新鮮,所以他才有了情緒,打拳格外用力。


    倒是沁兒比較放心戴冠,美滋滋的在做飯,見戴冠回來,笑意更濃。


    戴冠被福伯狠狠的折磨了一番,他咬牙堅持了下來。


    不能再給他們壞印象了,必須得支棱起來。


    午飯,戴冠是哼唧著吃下去的。


    沁兒十分懂事的給他燒了洗澡水,吃過飯泡了個澡,舒服多了。


    顏玉兒給他置辦的衣服非常華麗,襯托得他更加的雄姿英發,他決定穿著這一身前去胡家賀壽。


    又得準備詩詞了,這次抄點什麽好呢?


    戴冠開始回憶,有什麽好的描寫壽宴的詩詞?


    見沁兒還穿著普通的衣服,連忙催促她去買一身新衣服來,沁兒不舍得花錢,他笑道:“你要跟我去胡家賀壽,難道要寒磣你家公子不成?”


    沁兒頓時欣喜,立馬出門去買新衣服。


    戴冠在書房發呆,一時記不起好的賀壽詩詞。


    沁兒舍不得花錢,但是很懂得打扮,既然公子吩咐了要掙麵子,她買了衣服,順便還買了一支好看的發簪,還有一些胭脂水粉,回到家裏就開始精心打扮。


    今時不同往日,戴家遭受巨變,如今正是微弱之時,必定要把形象樹立起來,不能讓人看扁了。


    公子已經振作起來了,一切都大有可為。


    戴冠想好了要抄的詩,等了沁兒兩刻鍾,一主一仆才風風火火出門。


    兩人都打扮得光鮮亮麗,人又長得出眾,走在街上引來無數人側目,絲毫也看不出頹喪。


    福伯準備的禮物十分恰當,不誇張,也不寒磣,沁兒一個人就能帶走。


    等他們來到胡府,已經有許多人前來賀壽了,正排著隊掛禮。


    負責登記收禮的仆役都有十來個,兩個負責登記,四五個負責整理禮品,還要有人唱禮,胡氏三兄弟輪流出來迎接客人。


    他家生意做得大,結交的同行就多,來的也大部分是商賈人家,沒什麽地位,但是很有錢,送禮也舍得下本,因此胡家老夫人的壽宴,辦得格外熱鬧,足足擺了五十多桌。


    然後就是一些親戚好友,這些人的成分就比較複雜,但為官的依然是少數,一些家裏子弟中了秀才的,就已經算是貴客了。


    當然,今日最大的貴客,是縣令大人,這個殺害戴冠父母的罪魁禍首,為官一方必定貪腐無度,而商賈之家最是有錢,為了他自己可以更方便撈錢,也會給胡家麵子,前來赴宴,為胡家增長名聲,至於事後要拿多少好處,全由他定。


    不過這個虧,商賈們吃得不亦樂乎。


    戴冠來到禮桌前,報了自己的名字,沁兒立馬遞上禮品。


    仆役雖然不認得戴冠,但是知道他的名字,也知道這是跟大小姐有婚約的那個敗家子,頓時有些輕蔑的打量戴冠。


    可是見到戴冠儀表堂堂的模樣,瞬間又有些疑惑。


    這姿態,哪裏像是個整天醉酒的敗家子,明明是個博學多才的翩翩佳公子,他們也就趕緊收起了輕視之心,再怎麽說,這也是未來的姑爺,雖然遭遇變故,可身份還是在的,又是讀書人,日後說不得也能中舉做官,他們可不敢真的得罪人。


    登記完禮物,還沒來得及通報他送了什麽,就見一群人朝門口湧去,戴冠和沁兒頓時被擠在一邊。


    領頭出來的,正是胡家掌舵人胡錦,也就是胡嫻她爹,戴冠未來的老丈人。


    胡家另外兩兄弟也在,帶著一大群子侄迎出去。


    都沒有正眼看戴冠一下,仿佛他是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戴冠正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突然外麵一聲高喝:“縣令大人到!”


    好嘛,原來是這個狗官來了,戴冠頓時麵色一冷,決定仔細看看自己這個大仇人長什麽樣,於是也混在人群中,跟了出去。


    隻見一頂四抬大轎落在門口,有人立馬掀開轎簾,縣令大人不緊不慢下轎,等胡氏眾人先開口。


    “恭迎縣尊大駕!”


    胡錦帶頭高呼,彎腰行禮。


    縣令十分滿意,圓臉上掛滿了笑容道:“不必多禮,恭賀老夫人萬壽無疆。”


    “多謝縣尊!”


    見人群中有人並未行禮,而且還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縣令頓時皺起眉頭,有些不悅。


    咦,有些眼熟!


    那是,戴兵的兒子?


    這樣盯著自己是什麽意思,想圖謀不軌?


    他有些心虛,畢竟這事兒要瞞住人可不簡單。


    沒錯,盯著他的人正是戴冠,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胡錦見縣令大人麵色有異,回頭看到戴冠,頓時生氣質問:“戴冠,為何對縣尊無禮?”


    眾人齊刷刷回頭盯著他,他懶得解釋,轉身朝裏麵走了。


    “放肆,給我把他帶回來給縣尊賠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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